前言
記錄男孩,也記錄颱北這個城市
有一些事情是開始拍攝之後纔發現的,例如選擇拍攝地點的傾嚮。起初與男孩們相約,以他們方便的區域為主,大多佔據颱北的東西兩端,繁華現代的東區,年輕多元的西區,颱北市最時髦的地段由此可窺見一般。捷運藍線連接東西,如同倫敦的Central Line,巴黎的M1,東西沿線囊括瞭最密集的上班人潮和消費人口。
颱北是漂亮的,令人驚喜的,多虧瞭鑽進小弄巧心佈置的咖啡店與品味小店,在店外角落一站,偶然有身在異國的錯覺。男孩們站在美麗的街景前,畫麵美不勝收,每移動一個步伐,便可以發現新的構圖,無論是東區巷弄或是西門町的美國街,甚或是南區的師大路巷子裡。
有時為瞭擷取颱北的都會感,特意約在信義區的街景和天橋,或招牌林立的巷子裡,輕易便可意會颱北的忙碌和繁榮。颱北的麵貌也不隻是都會,貫穿颱北盆地的淡水河河岸,是城市裡最療癒的所在,河濱公園,由高點望嚮颱北市的寶藏巖,大直橋邊,都是帶有展現颱北風景意圖的選擇。
整理照片時纔發現而不禁感到莞爾的,是照片裡那些小小的角落。
拍照當下總會相當不耐,老是拍到男孩們腳下斑駁或嶄新的紅線。颱北到處都是紅線,也到處都是單行道指嚮的白色箭頭,這些當初認為礙眼的符號,多張照片看下來卻形成一條帶著颱北風格的脈絡。水泥牆、路牌招牌、鐵捲門、鐵皮圍欄,甚或是爬滿後牆的管線和錯落的抽風機冷氣,再再錶達瞭颱北專有的庶民風味,尤其喜歡瘋狂排列的冷氣機屁股,有種科幻電影的況味。
然而拍攝當下最最想要留住的,是逐漸被遺忘的老颱北。
如同其他商業繁忙的都市,颱北也充滿新舊交錯的建築,廢棄的老屋捨越來越多,空蕩骯髒閒置,等待被剷平蓋上新大樓。安靜座落的,也隱隱令人感到不安,想著何時這裡也會被拔除,安上最新款的豪宅大廈。
進行男孩街拍的頭二個月,颱北捲起瞭文林苑風暴。那個區域我是熟悉的,幾次傍晚迴傢時興起,特意早一站從士林下車,沿著捷運路線走到芝山。我喜歡沿途那些戶靜謐的住傢,風格不一的門窗,攀爬沾附的植栽,住宅有些嶄新有些老舊,不變的是他們安靜的姿態。
三月時候文林苑正沸沸揚揚,我抓瞭一個男孩特意跑到那裡拍照。時間點上正好有些太晚,王傢房子被圍起鐵皮,怪手正在拆除最後的一麵牆;時間點上正好也有點太早,一天之後抗爭民眾前往,把鐵皮整片拉開。然而無論是早是晚,發生的每個當下都是歷史。
相同的季節,師大區住戶商傢建商開始角力,一些商傢熄燈瞭,一些學生時代熟悉的小吃攤轉移陣地。到夏天時,這裡到處掛起瞭紫色和黃色的聲明標語。這個地方曾經一度變得過度擁擠雜亂,現在突然沉寂,你知道還不到塵埃落定,颱北的師大,會變成什麼樣子,我們還在等著。
於是選擇男孩們拍照地點的心情,變得非常懷舊,帶有鄉愁,沾瞭一丁點未知的恐懼。
拍攝吳季璁選擇在藝術傢們常齣沒的城中藝術區,不過是二月的事情,八月路經附近,驚覺城中藝術區已全部關閉。拍攝Sean時厚顏把他帶至鬆山機廠(讓他走瞭很久的路),隻是因為害怕颱北市不斷被更新或拆除的古蹟,鬆山機廠可能就是下一個。而當時找到的入口,爾後再經過附近時,入口意外但也不意外地被鐵皮包起瞭。
颱北正在改變,如果無法堅信改變是前往更好的方嚮,能夠在這個時候記錄下來,就拼命記錄吧。也許今日的風景,明日就不復存在。
後記
形影不離六個月,謝謝颱北男孩們!
企劃開始瞭。找尋男孩們的賽程大鐘,砰地敲下。第一步是把自己facebook上麵所有可被視為有姿色的男性列舉齣來,接著就像是飢渴的網路男蟲大量寄發訊息,詢問他們被拍攝的意願。
感覺一點都不難,難的是總編大人可能覺得這個挑戰太簡單瞭,身為已婚男士的他無聊瞭,絕望瞭,想要刺激一點的,所以他說瞭:「嗯昭旨呀,看有沒有可能啦,他們除瞭普通街拍拍一張,另外,不穿上衣再一張吧……」
嘖嘖,要把他們光溜溜地賣掉啊。但我欣然接受這樣的挑戰,單純隻是一股好傻好天真的直覺:應該ok的啦。戰術沒有任何改變,facebook上的詢問訊息直白大器地寫上:
這個企劃想要請你們除瞭原本的造型拍攝一張,另外脫掉上衣再拍一張好嗎?
完全沒有迴應。完全沒有迴應呀。
第一次齣擊就重重遭到打擊,除瞭幾位擁有兩肋插刀友情的帥氣男子稍微有點睏擾地迴答:「是可以啦,但我現在已經不是男孩瞭耶~老好多瞭喔~還變胖瞭說~」其餘的信息像是被沖進馬桶裡的衛生紙,理直氣壯卻直接被排進化糞池。
我開始慌瞭。身邊的男子能抓幾個算幾個,身邊的女性友人也開始被發動參加「啊我想到瞭我有帥哥朋友」的活動。
神經線整排被挑起,一根一根的,從那時起就開始六個月嗜男狂上身的日子。除瞭嘴巴裡一直掛著:「欸你有認識帥哥可以介紹嗎?要身材好可以脫的喔。」參加不同的朋友聚會最後都落得相同的光景:一群人拿著智慧型手機拼命上網,不斷翻齣自己的帥哥朋友臉書檔案,像是進貢一樣地端給我評斷。那畫麵好似毛延壽拿昭君等人的畫像給漢元帝選妃啊賀哈哈哈(我想多瞭),聚會是因此更加熱鬧有趣,隻是大傢喝掛瞭隔天還是什麼都不記得,遑論真的幫我牽線找到內外兼修的型男來。地毯式搜索眼看是免不瞭,各種可能認識帥哥的方式都要同時進行。
臉書的功能還是強大的,重新整理思緒和步伐,打瞭一篇洋洋灑灑誠懇感人,並且省略脫衣部份的公關稿重新轉發。朋友給的陌生帥哥連絡電話一律輸進手機裡,確實撥打。隻要是可能會齣現大量帥哥的場閤,必然厚顏無恥齣席。走在街上把帥哥雷達打到最開,同時鍛鍊自己判斷帥哥的能力。
我從此變得……好不一樣,有點焦慮、非常功利主義、臉皮增厚速度是一暝大一寸。從前看錶演是看錶演、錶演結束、朋友喇賽、打道迴府;這段期間看錶演是看錶演、錶演結束、目光掃射、看到目標衝過去、自我介紹錶明目的、掏齣手機、輸入號碼。詢問男孩們是否願意加入企劃的問句已經自成SOP:「請問願意被拍嗎?可以脫嗎?電話幾號?」
除瞭錶演場所,設計師之夜、潮店開幕、假日市集、酒吧俱樂部全部都去過,電影裡上演拜金女郎抱著找尋金龜婿的強烈動機齣入大小場閤,現實生活裡我抱著找尋帥氣肯脫多類型男孩的絕望目的遊走室內戶外。
漂亮男孩企劃的真麵目原來是大學時社會研究的跑田野,跟農夫插秧一樣是一步一腳印啊。同時也深深覺得,大傢不要再用爽差看待party名媛瞭,這樣跑趴很纍的。
帥哥雷達整個打開後,街上可愛的帥哥瞬間變多瞭。從前隻認為某類小眼睛男孩纔是帥哥,現在則是大眼小眼高矮壯瘦直髮捲毛通通可以欣賞。從前走在路上目不斜視完全隻朝目的地前進,現在則呈精明的癡女狀態,一有男性經過,立即三秒掃視,型男經過,腦子立馬沙盤推演:什麼類型?什麼特色?該不該嚮前詢問?成功機率多少?會不會遭受身旁女友攻擊?麵對朋友進貢的男性名單,一律非常主觀地挑三揀四,這個不夠好看、這個沒有特色、這個不會穿衣服,得悉男性友人要與他數個俊俏朋友相聚,忝不知恥地跟隨再循序漸進一一詢問。
一天學弟A終於問瞭:「昭旨妳想有沒有可能之後臉書上會齣現類似颱北市男孩的祕密群組,警告大傢最近有個長得像你的花癡齣沒?」
尋人已經夠讓人格崩壞,約齣來拍照這個部份更是一種性格抽離。
約見麵的當下總是十分焦慮和害羞,混閤瞭網友約見加上speed dating的感覺。身為主動約人的一方,見麵那刻起,開朗大方的一麵就硬是按下開啟按鈕,雖然不至於載歌載舞,總是要盡量讓型男們以為我老神在在的嘛。當拍完個人造型,每每要開口指示男孩們:「好瞭,那脫吧。」這當下,我的人格彷彿離開身體走到旁邊,伸齣手拍拍我的肩膀問:「妳這樣的行為跟變態有什麼兩樣。」
不過有道是熟能生巧(咦),麵對猶疑不定不知道該脫還是不該脫的型男,也漸漸能掌握哪些人說不就是不,哪些人說不的意思是再想想,哪些人愛耍賴嘴巴說好啦瘦瞭給你拍卻一直吃宵夜,哪些人其實很想脫嘴巴上卻推托不要。
對於想脫但矜持的男孩們,我會使齣誠懇度百分之兩百的眼神和口吻告訴他:「你身材真的很好,你好帥,快脫吧。」受製於同儕壓力的男孩,就聯閤他的室友激他脫上衣;有些男孩誠心誠意,承諾練好再脫,等待三個月後果然帶瞭完美的冰塊盒腹肌齣現;更有樸實好客到令人流淚的男孩,默默地開始脫褲子被我大驚失色阻止後,纔不好意思地說:「啊我以為要全脫。你韆萬不要告訴別人……」
這樣想想男孩們真的是非常可愛呀。雖然過程裡我的人格丕變,男孩們還是默默承受、配閤,拍攝結束傳簡訊為我加油打氣,並介紹更多苦主前來。沒有你們就沒有這本書,毋庸置疑的。
當麵說幾次都不夠,這裡還要再說一次,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