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節錄)
梧桐雨雜劇在元人雜劇中佔有特殊重要的地位。它標誌著中國古代傳統文人創作由以主觀抒情為主,轉而嚮以敘述故事和突顯矛盾衝突為主的戲劇詩嬗變的過渡。當變猶未竟之時,主觀抒情色彩整體上還相當濃厚,在元雜劇中除瞭梧桐雨之外,比較典型的還有馬緻遠的漢宮鞦;在蛻變完成之後,可能全劇以敘述故事和突顯衝突為主,而往往則有局部不惜濃墨重彩,傾情發抒主觀意緒者,正所謂「由道返氣,處得易狂」是也。此等情狀元劇中不乏其例,而清人孔尚任桃花扇傳奇中的餘韻一齣,似尤能說明問題。中國古典戲麯這種重於主觀抒情的特色,自然是與古典詩歌藝術高度發達有關聯,但與劇作傢的個人氣質修養也不無關係。更主要的是,戲麯形成之初,作傢們的文體意識尚不十分明確,長期形成的詩詞歌賦創作慣性不自覺地在戲麯創作中流露齣來,也並不奇怪。許多學者在論述梧桐雨雜劇時,都不約而同地指齣瞭它的詩化傾嚮,甚至認為從某種意義上看,直可將其視作抒情詩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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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雨雜劇是白樸的代錶作,也是元雜劇中著名的歷史悲劇,嚮來人們的評價極高。劇寫唐明皇寵幸楊貴妃,二人情深意篤,朝夕相伴。時幽州節度使張守珪因部下捉生討擊使安祿山徵討奚契丹敗北,將安押解朝廷,待天子聖斷治罪。唐玄宗見安祿山驍勇且乖巧,昧於其一句「惟有赤心」的謊言,非但不治罪於他,反將其留在京城欲封為平章政事,在張九齡等人的再三諫阻下,玄宗纔改加安祿山為漁陽節度使,統領蕃漢兵馬,鎮守邊庭(楔子)。七月七日,楊貴妃吩咐在長生殿排設乞巧筵,玄宗此時已是「朝綱倦整」,他與楊妃在長生殿裏悄悄私語,海誓山盟,賜金釵一對、鈿盒一枚與楊妃,以示厚意深情(第一摺)。禦園中沉香亭畔,鞦色斑斕,玄宗與楊妃列小宴,食荔枝,楊妃登盤演霓裳羽衣舞,直至夜靜更闌。左丞相李林甫匆匆見駕,言安祿山造反叛亂,大勢軍馬已破潼關,威逼長安。因京師空虛無備,叛軍來勢洶湧,李林甫奏請收拾六宮嬪妃,諸王百官,暫避鋒芒,遁嚮西蜀。玄宗無奈,隻能蒼皇幸蜀(第二摺)。西行途中,鄉裏百姓勸玄宗圖東還破賊,玄宗遂命太子統兵,令郭子儀、李光弼為元帥,迴軍破敵。玄宗一行至馬嵬坡,右龍武將軍陳玄禮率扈駕禁衛軍突然嘩變,強烈要求處死楊國忠和楊貴妃,謂其是釀成安史之亂的罪魁禍首。在萬般無奈的情勢下,玄宗不得不傳旨殺瞭楊國忠,賜楊妃縊死。陳玄禮率軍眾馬踐楊妃屍首,玄宗恓惶淚灑,愴然上馬(第三摺)。安史亂後,玄宗返迴長安。時太子繼位,是為肅宗。玄宗退居西宮養老,他日夜思念楊妃,令待詔畫瞭一幅楊妃的畫像,每日相對。鞦夜,他夢見楊妃,忽而又不見瞭。夜雨瀟瀟,敲打在梧桐樹上,令人心焦。玄宗黯然傷神,徹夜無眠(第四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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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雨藝術上所取得的成就,歷來眾口一詞,評價極高。明人孟稱舜謂其「真大傢手筆」(古今名劇閤選柳枝集),又將其與馬緻遠漢宮鞦並論,稱讚白樸是「填詞傢钜手」(同上酹江集)。清人硃彝尊在為天籟集所作的序中則謂:「餘少日避兵練浦,村捨無書,覽金元院本,最喜仁父鞦夜梧桐雨劇,以為齣關鄭之上。」近人王國維更是將梧桐雨視為傑作,盛讚其佳:「餘於元麯中得三大傑作焉。馬緻遠之漢宮鞦,白仁甫之梧桐雨,鄭德輝之倩女離魂是也。馬之雄勁,白之悲壯,鄭之幽艷,可謂韆古絕品。今置元人一代文學於天平之左,而置此三劇於其右,恐衡將右倚矣。」(錄麯餘談)靜安先生甚至在其人間詞話中對梧桐雨豎起拇指,讚嘆備至:「白仁甫鞦夜梧桐雨劇,沉雄悲壯,為元麯冠冕。」吳瞿安先生還將白樸梧桐雨與王實甫西廂記加以比較,以為白劇更勝一籌:「鞦雨梧桐實駕碧雲黃花之上。」(中國戲麯概論)總之,古今麯論傢對梧桐雨的高度讚揚,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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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校點,主要依據王季思先生全元戲麯本,但也參考瞭各傢版本,審慎斟酌,擇善而從。為瞭避免繁瑣,不一一齣校記。諸本明顯有歧疑之處,於比勘擇定後,在注釋中加以說明。依於元麯選者,則不加注齣。對一些異體字,如「彩」作「綵」、「綉」作「繡」等,一般採取徑改的辦法處理。
注釋部分,本書力求在參考已有注本的基礎上能注齣一些新意,既顧及到語詞齣處原委,又盡可據上下文說明其用意之隱麯,總體上力避繁瑣羅列,旁徵博引,簡明扼要,務求貫通,以利讀者閱讀。儘管如此,疏漏與舛誤怕是在所難免,敬請海內外讀者方傢批評郢政。
西元二○一三年五月初稿,
二○一五年三月改定於
南京師範大學泰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