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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
五月中旬，嘉义入夜之后的气温，仍是让人觉得燥热难耐。凌晨一点，我在嘉义基督教医院的急诊室里，除了冷气超强之外，现场的氛围真的让人打从心底升起一股凉意，直打哆嗦。

急诊室的门口不时会推进来新的病患，医生和护士为了急救病患不断来回穿梭的身影、耳边传来伤者的哀号声，伴着家属的啜泣声还有不时传来医疗器具的敲击声，声声入耳，让人心情为之一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水味与血腥味，虽然说医生是带给人希望，但这个地方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希望的存在。

从我两年前刚当老师之后，就一直很怕来到嘉基的急诊室，尤其是在半夜。因为每次来绝对不会有好事，九成以上是因为我的学生出意外。除了心疼与担心以外，在家长还没赶到前，我必须要为一些紧急状况做出当机立断的决定。

躺在我身前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是我的学生昆仔，只盖着薄被的他上半身没穿衣服，胸膛、手臂与手掌上，有着多处半干的血迹。早已被急救人员脱下来放在一旁的黄色T恤与他穿的牛仔裤已经被鲜血染红，部份地方已经干掉呈现暗褐色。头顶因为破了一个洞，护士用纱布先做了初步止血的处理。

这个星期是学校的期中考，三个小时之前，我才在学校好不容易帮昆仔和阿禾他们复习完会计的考试范围，让他们各自回家休息，以应付明天的考试，没想到昆仔就出事了。

打电话通知我来医院的人是昆仔的哥哥，因为当时我和住在我家里的几个学生都已经睡着了。手机第一次响的时候，我看到来电号码全然陌生，就没有接。等到第二通电话再响起，我不耐烦的再看了看来电显示，居然是昆仔的手机打来的，我的直觉，就是「出．事．了！」

「老师⋯⋯我是阿明啦⋯⋯阿昆他⋯他⋯⋯出车祸了，我不知道能找谁帮忙，所以⋯⋯只好又要麻烦你⋯⋯我⋯我有叫119救护车了啦⋯⋯」昆仔的哥哥有口吃的毛病，一着急起来，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伤得怎么样？」我问了重点。
「我⋯⋯也不知道，头破了一个洞，全身拢系血⋯⋯流了好多血⋯⋯」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音，可见他仍是很在乎这个和他相依为命的弟弟。

我接到通知之后，比救护车更早一步赶到嘉基。救护车的后车厢门打开后，被救护人员用担架抬下来的，是上半身赤裸、浑身是鲜血且昏迷不醒的昆仔。

我的脑海中还残存着两个小时前他终于把所有的会计习题都搞懂后，脸上露出满足笑容的影像。
昆仔的后脑破了一个大洞，撕裂的头皮下，是一片泛着异样光彩的血红色真皮组织，伤口仍在汨汨的流着鲜血。绿色的担架皮套上斑斑的暗红血迹，更是触目惊心。

我强忍着想要哭出来的冲动，轻轻的唤着他的名字。
昆仔两眼微张，眼神涣散，眼球没有目标的慢慢移动着。
「昆ㄋㄟ，我是老师，你听到了吗？」
回应我的，只是一对呈现呆滞状态的双眼。此时，我闻到他身上发出浓浓的酒臭味，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失望才好。

急诊室里的护士，帮他做了伤口的紧急处理后，问我道：「你是他的家属吗？」我一时愕然，随即点了点头。（是的！我是他老师，也是他哥哥，也是他爸爸，我是他的家属。）
「他怎么受伤的？」她又问道。

我呆了一呆，回答道：「好像是⋯⋯车祸？」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他头上那个伤口是车祸造成的。

在急诊室里，我看着满身是血的昆仔，虽然担心他的伤势，但脑海中仍是挥之不去的一些疑点。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什么明显的擦伤，头上破了的那个大洞，也没有什么砂土的痕迹，如果是车祸的话，要怎么摔才能摔出这种伤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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