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以生活底層的小人物丁壽鬆為引,
上演瞭一齣生活在南方小鎮的各色人物的悲劇人生。
他們的人生仿佛陰雨黴天裡屋簷下單調又寂寞的水滴,
滴著滴著就織成一張灰暗的網,叫人發悶,
叫人絕望,在黑暗的漩渦裡滅亡。
◤第一章
這艘拖船給小火輪龍翔號拖著靠瞭碼頭,丁壽鬆就給吵醒瞭。
右手一直趴住他旁邊那個包袱,連那黑油油的長指甲都陷瞭進去。包裹布看來很有點年紀——灰裡帶黃,誰也看不齣它齣世的時候原來是什麼顏色。上麵捆著一道紅帶子,深深地嵌成一道槽,好像一個胖子給緊緊地勒著腰。
它主人可很瘦,那件長衫彷彿掛在衣架上一樣。他腮巴凹進得很深,叫人疑心他是在使勁吸著什麼東西。
◤第三章
太陽光漸漸射瞭進來,當窗的桌子上畫齣一個耀眼的平行四邊形。影子在發著抖,發光的一塊在閃爍著,好像桌麵上給炙齣瞭油——油星子還輕輕地在那裡跳動。
天空藍得沒有底:打這門房裡的窗口望去,叫人會不落邊際地想到老遠的地方,想到老遠的事,連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呆在一個什麼世界裡。一些白雲浮在前麵,帶著躊躇的樣子慢慢流著,好像給那些屋脊擋住瞭過不來似的。
那些屋脊顯得特別高,特別驕傲,看來竟要俯視全城一切的房子。
這麼高大的屋子可有五進。廳上總是掛著些灰撲撲的字畫,陳設些笨重的桌椅,就叫人覺得這屋子更加大,更加空洞,走過的時候聽著自己的腳步子,聽著嗡嗡地起瞭迴聲,簡直有點害怕,一麵忍不住要羨慕。
◤第五章
三太太的孩子哇哇地哭。聲音直髮悶,好像她給什麼堵住瞭嘴。於是又飄起瞭那個不成調的催眠歌,並且聽得齣做娘的在拍著那個小孩子——哭聲就一抖一抖的。那位三太太的嗓子老是這樣細,這麼尖,在這夜色裡飄得毫不費力。她彷彿特為要弄上點聲音來叫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可是聽去倒反覺得寂寞,覺得淒涼,簡直不像是從一個有血有肉的生物身上發齣來的——還叫人疑心到這世界上壓根兒沒有一個生物。
忽然——芳姑太感到心頭一陣酸。那種一高一低的哼聲像是一條長絲,而她攀著這條長絲在這裡蕩著。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什麼來由,她總隱隱覺得這歌聲跟她的身世有種說不齣的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