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打错的电话,揭开一连串曲折离奇的八卦人生。
不过是生命里的一次小脱轨,一场小游戏,
却彻底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小说版的COSPLAY
穿梭多重虚实世界,让人真假难分!
人人都活在自己的故事里,无法自拔……
男人买了一只手机,接到的来电却都是要找某位陌生人。他从所有来电中拼凑出陌生身分的蛛丝马迹,玩起角色扮演游戏,为他糟透的人生带来了新乐趣;知名大作家里奥有个坏习惯:把身边的人化成文学人物,这也是他亲密女友的最大梦魇,一名狂热的部落客却非常渴望成为小说主角,想方设法要成为里奥创作世界里的灵魂人物;高龄的罗莎莉罹患了绝症要寻死,便和创作她的里奥起了争执。在作家与角色的心目中,到底什么样的结局才是HAPPY ENDING?
打从某天起,再也没人打电话给影视巨星拉夫.谭纳,巨星变成了NOBODY,而且真有个假以乱真的人取代了他;一位举世闻名的精神导师濒临自杀边缘;一位推理小说家在中亚旅行时失踪了;一家电信集团的主管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他为了完美伪装他的双重身分,捏造出无数的谎言。但是,所有从他口中吐出的谎言却把生活搞得天翻地覆……
所有角色汲汲营营过着多重生活,借着随时随地能扭转世界的网际网路或手持通讯,活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他们的道路在真实与虚构中交会,如同置身万花筒的玻璃镜屋,充满意想不到的曲折离奇──且听《丈量世界》作者以奇妙、深沉且优雅的语调细说分明。
本书特色
◎奇怪且特殊的布局与结构,故事经过精心设计
◎凯曼式的荒诞与幽默,在忍不住发笑之余,又带有深厚的人性观察与剖析
◎故事之间何处产生了关连,如何解读,是阅读时最大的乐趣
◎资讯与数位时代里,真实与虚拟併陈的平行世界:层层交错的复合虚构故事
◎援用系列电影的手法,结合了现实主义与后现代形式,将不同的虚构层面融合到完整的结构上,成为一部「多重视角」的小说。
作者简介
丹尼尔.凯曼 Daniel Kehlmann
一九七五出生于慕尼黑,父亲是奥地利知名导演麦可.凯曼,母亲是演员达格玛.梅特勒。一九八一年举家迁至维也纳,就读一间耶稣会学校,其后在维也纳大学攻读哲学与德国文学。一九九七年出版第一本小说《贝尔宏姆的想像》。
担任美茵兹、威斯巴登、哥廷根大学的诗学讲师,多年来获奖无数:憨第德文学奖(纪念法国哲学大师伏尔泰的文学奖)、艾德诺基金会文学奖、多德勒尔文学奖(表扬杰出现代小说家的奖项)、克莱斯特奖(纪念德国天才作家克莱斯特的文学大奖)、世界报文学奖。二○○八年荣获吕北克汤玛斯曼会社颁发的汤玛斯曼奖。凯曼的评论常见于各大报章杂志,其中包括《明镜週刊》、《卫报》、《法兰克福汇报》、《南德日报》、《文学》杂志、《全文》杂志。
以《我与康明斯基》获得读者广大回响,《丈量世界》的翻译语言已超过四十种,销量突破两百万册,成为德语文学自二次大战后最伟大的一项文学成就。目前定居于维也纳与柏林。
作品计有:
《贝尔宏姆的想像》(Beerholms Vorstellung)
《阳光下》(Unter der Sonne)
《马勒的时间》(Mahlers Zeit)
《极遥之地》(Der fernste Ort)
《我与康明斯基》(Ich und Kaminski)
《卡罗斯.蒙狄法在何方?》(Wo ist Carlos Montufar?)
《丈量世界》(Die Vermessung der Welt)
《这些矜重的玩笑》(Diese sehr ernste Scherze)
《一只狗的安魂曲——对话集》(Requiem fur einen Hund. Ein Gesprach mit Sebastian Kleinschmidt)
《名.声》(Ruhm. Ein Roman in neun Geschichten)
特色、信用:
2005憨第德文学奖
2006艾德诺基金会文学奖、多德勒尔文学奖、克莱斯特奖
2007世界文学奖、Le Grand Prix du Livre des dirigeants
2008安奎斯特奖、汤玛斯曼奖
作品翻译语言超过40种,《丈量世界》销量累计已达两百万册。
2008年以《我与康明斯基》与《丈量世界》获得重量级文学大奖:汤玛斯曼奖。位于吕北克的汤玛斯曼会社每三年遴选出一位得奖者,奖金一万欧元(相当于新台币48万元),与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钧特.葛拉斯、德高望重的齐格飞.蓝茨、知名文学评论家马歇尔.莱希—拉尼奇同享殊荣。
评审团称赞凯曼「是位洞察敏锐的评论家、机智的说故事者,其长篇与中篇小说具备艺术家充沛的热情,以幽默、讽刺、衿重玩笑的深度意涵,成为汤玛斯曼聪明机敏的继任者。」
译者简介
李雪媛
台北市人,德国海德堡大学硕士,主修历史学与政治学,译有《希特勒草莓》、《士兵修好了留声机》、《向生命说Yes!》等。
声音Stimmen
陷入危机In Gefahr
罗莎莉要寻死Rosalie geht sterben
另谋出路Der Ausweg
东方之旅Osten
给女修道院长的信Antwort an die Abtissin
一篇网路论坛贴文Ein Beitrag zur Debatte
我的谎言生死录Wie ich log und starb
身陷险境In Gefahr
天啊,我要接受专访了!
《时代週报》(Die Zeit)
亚当.索波钦斯基专访、阙旭玲译
▲人物专访,这到底是啥?一堆不全是事实的内容,加上偶尔观察到的现象,最后再来个妄加评论?这就是许多受访者常有的感想,他们会懊恼不已地拍桌立誓:这辈子再也不跟记者打交道!但是丹尼尔.凯曼决定再淌一次浑水,结果就是您面前这份人物特写!▲
做人物专访的人,通常有强烈的寄生性。首先,他得去见一个深受大众关注的人物。然后借此专访,希望自己也能获得一些重视。所以答应接受专访的人简直像与魔鬼打交道;不只因为上述原因,还因为採访者对自己的独家观察,具有不容反驳的绝对权力;採访者可根据受访者某个挥手、某次咳痰或发脾气妄下论断。受访者对此完全莫可奈何。
用这种方式写出来的专访当然有瑕疵,但本来嘛,这本来就只是一种伪造,一种相较于本人根本不可能十全十美的复制。採访者站在相对立场上,更想挖掘的★当然是★受访者的生命缺口或人生挫败,这样的主题才能成为重点嘛!惨痛的参战经验;伟大的失恋;落魄的从前和扬眉吐气的过程;还有现在的成功,成功改变了一切,改变了过往;而成名,受访者正为成名所累?或根本不受影响?没有一份人物专访不经过加工,甚至还可能捏造出与事实不符的情节。採访者惯用的伎俩还有:尽可能把主词「我」剔除。只要通篇充斥「有人说」或被动语态,就能营造出客观又不自以为是的气氛──虽然事实上是既主观又自以为是。
要做这篇专访可不容易。「凯曼先生近期不接受採访。」公关部小姐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不友善,我赶紧祭出缠功:不会占用他很多时间,凯曼先生不是常要去各地举办朗读会?等火车的时间一起在火车站喝杯咖啡,很快拍张照,凯曼先生只需要……
这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时《丈量世界》还在排行榜上热卖,而今销售量更突破了两百万册。
这是一本双传式小说,由不爱出门的数学家兼天文学家高斯,以及为了探索大自然远赴拉丁美洲的洪堡交织而成。这两位德国科学家乃威玛古典主义兴盛期的代表人物。高斯,一位脾气暴躁、凡事吹毛求疵的老先生,其纯粹的精神被困在可耻的孱弱身躯里。另一位是洪堡,视跳蚤寄生于脚趾及女人骚扰为屈辱,历经奥利诺科河上的滂沱大雨,全身溼透却还坚持一身普鲁士军服。
德国哲学家赫尔穆特.普莱斯纳(Helmuth Plessner)曾写道,所有人都会在某一刻化身为「自己的漫画」:当他想透过语言把自己的内心表达出来时,势必牴触到身体的侷限,牴触到有限的表达可能,其形象会变得扭曲而破碎;此状态,乃所有漫画的创作基础,乃漫画之直观。《丈量世界》想传达的也正是这样的思想,甚至是此思想的最佳美学例证。此外,这本书还对市民阶级教养做了一番发人深省的冷嘲热讽,但这样的题材竟意想不到地好卖!
专访德语界最成功的作家──这样的人物专访放在《时代週报》里应该再适合不过。重点当然是:成功后带来的改变?众人的期待有没有带来极大的压力?甚至让他陷入低潮?书店里摆满了他的书,到处可见封面上的火山,还有火山上那飘浮在半空中的几何图形。
我用电子邮件写了封长信。不必现在就接受採访,可以从长计议!可将重点放在新书上:想必阁下已开始构思新书了!我会专程从柏林到维也纳採访他,可以一起在维也纳内城区散个步,或找间咖啡馆坐下来用餐,吃维也纳着名的炸猪排或炖牛肉,全数由《时代週报》买单。
凯曼提议在十字山碰面,那里是他第二个家。一个月后,初夏艳阳在柏林沙弥索广场上射出幢幢清晰影子。下午时分,在一个安静典雅的角落,整体而言充满上流气氛:推着娃娃车的爸爸们,一间间精致、可惜却禁菸的咖啡馆,还有我们约好要碰面的义大利餐厅「绿鱼」。凯曼有些迟到,只见他疾步朝着人行道旁舖着红白格子桌布的餐桌走来,先亲切地跟我问声好,然后脱掉皮夹克,坐下,他边看菜单边说,很高兴这次採访能事先规画,做这种专访其实该多花点时间好好进行。正因为我的慎重,所以他在深思熟虑后决定答应。他太常读到那种才碰一次面就出炉的人物专访,在那种专访文里,所有微不足道的东西都要被夸大,是啊,要说成充满象征意义:比方说他那天吃了什么。但又能怎么办呢!
凯曼吃得津津有味。裹着帕玛火腿的猪排,淋上掺了玛莎拉白葡萄酒的酱汁,搭配香烤玉米饼。他心满意足说:「太好吃了!」接着又说,朋友建议他这阵子别接受採访,朋友说常上报不好,所以最近他很少曝光。不过他一直很关注有关他的报导,总是读得很仔细,可惜总一再读到从没改过来的说法。报导上说他是个「神童」,是位早慧的「青年新星」。凯曼皱起眉头,继续用力嚼。可是,他都三十二岁了!如果没记错的的话,三十二岁时耶稣都发表《登山宝训》了!但从没有人称耶稣为「青年先知」。神童的形象绝对是误导,因为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根本与成功沾不上边。他的作家生涯曾非常困顿潦倒,现在大家全忘了。他常想起钧特.葛拉斯跟他说的话;一年前在齐格飞.蓝茨的生日派对上,葛拉斯一脸慈祥对他说:「现在起,你将迈入『每个人对你的了解都比你自己多』的阶段。」
回顾过往,或许只能用「冥冥中自有定数」来看待人生发展──凯曼引用叔本华的观念补充。前尘往事,似乎没有一件是偶然,一切都顺理成章。就好像当初他之所以跨进作家这行,如今之所以这么成功,全都是理所当然。
他的第一本书《贝尔宏姆的想像》(Beerholms Vorstellung)由维也纳一家小出版社德意迪克(Deuticke)出版。当时凯曼才二十二岁,内容是描述一位混淆了虚幻与真实的魔术师,结果一本也卖不掉。他的第二本书散文集《阳光下》(Unter der Sonne)同样乏人问津。但这两本书却受到托尔斯腾.阿伦德(Thorsten Ahrend)青睐,当时他是大出版社书亢(Suhrkamp)的审稿人。不久后,凯曼就收到一份签名极工整、字体奇小、署名为齐格飞.温赛德(Siegfried Unseld,书亢当时的老板)的合约,打算签下他的新书《马勒的时间》(Mahlers Zeit)。这本书描写一位狂人,一位物理学家,自以为解开了时间的秘密,但他的行径却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真有惊人发现,还是根本疯了,精神错乱了。拜大出版社书亢之赐,这本书还举办了朗读会。「空荡荡的图书馆内,书店的人没来,书商的人也没来。」作家望着台下空荡荡的座椅,只有几位临时被主办人叩来充数的亲朋好友,他们坐得离讲台远远的,极不耐烦地听他演讲。
《马勒的时间》出版,结果出乎意料之外的惨。出乎意料之外:因为九年前,也就是这本小说出版时,正值年轻作家窜起之际,多本处女作接连大卖,新锐作家一个个荷包满满。唯独凯曼,他那跨越真实与虚幻,主题围绕着天才之疯狂与哲学之荒谬的小说,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当时是流行文学的天下,内容倾向迎合浅显的消费市场,风格类似柏林酒吧里那股颓废调调。于是,凯曼在同行中,在一堆新窜起的文学明星中成了异类。不但拥有可悲的高学历,还饱览群书,乃具有专业素养之文学与哲学硕士,中断的博士课程专攻康德,还写了三本找不到读者的书。
再试一次:《极遥之地》(Der fernster Ort),凯曼最大胆的作品之一,故事环绕着保险从业人员朱利安的生活。但小说一开始就描写朱利安在游泳时发生意外,接下来整本书也没再提起,读者根本无从判断主人翁是人还是鬼。小说默默摆在书店的偏僻角落,直到被撤走,好像根本从没被写出来过。凯曼笑着说:那段日子,他真的睡不好。
侍者撤走餐具,凯曼点了杯义式浓缩咖啡,为午餐画下完美句点。他颔首微笑,既友善又有礼貌地等我提问。凯曼予人的印象真的是有教养,又完全没架子、不傲慢,非但如此,还有点害羞,长手长脚让他偶尔显得有些笨拙,但就是这样的不完美更令人觉得舒服、真诚。他说起话来完全没有咄咄逼人的斩钉截铁,而是一脸认真的像在思索,像在自我探究。可一旦提到他深感兴趣的字眼,或某段他极为认同的话,他又会立刻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有次我们碰面时,单是「不好」(ungut)这个字就让他思考了半天。他问,为什么「不好」这个字听起来比「糟糕」(schlecht)还奇怪?还有一次,他为了一段话又探究良久,那段话是美国知名作家诺曼.梅勒(Norman Mailer)在一次活动上向他提到的。当天两个人聊到时下文学作品崇尚的简洁风,此风格导致了原本深刻的意义完全隐没在字里行间,乍看之下像伟大的艺术,但全面使用短句描述日常观察,无疑是模仿海明威和瑞蒙.卡佛(Raymond Carver)。梅勒无奈地说,蹩脚的模仿将成为文学主流,接着又感慨地补上一句:People make too much of a simple style──大家对简洁风的推崇已言过其实。
至于那天在十字山的聚会,占据凯曼思绪的是「成功」。成功能改写过去,能把过去美化成展翅高飞前的必要阶段。但并不见得好:「大家总是人云亦云地说,失败令人谦卑,成功叫人狂妄。」但事实刚好相反。失败令人痛苦、难过、傲慢、聪慧而敏锐。相反的,成功令人温和、宽容,让急切的心得以平静,愤怒得以止息,却也让人变得虚荣。
二○○四年底,凯曼完成了《丈量世界》。「从那时候起到现在,有超过两年半的时间我没写出自认为成功的东西。」但他一点也不紧张,依旧对写作充满信心。尤其这几天,他觉得有些地方写得相当不错;故事的情节开始彼此交织,发展出全新的、令人满意之物。
我很好奇,他帮新书取好名字了吗?通常书名就能一窥全书梗概。他有点勉强地把视线从桌面上移开,抬起头来说:《名.声》(Ruhm)。
凯曼第一本获得市场肯定的作品,是二○○三年出版的《我与康明斯基》,时间上比《丈量世界》早了两年。素有德国书评教皇之称的拉尼奇,在海登莱希主持的文学节目中公开称赞《我与康明斯基》,此举大大助长了销量。书中主人翁是一位名叫车尔诺的记者,他打算为老画家康明斯基立传,并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挖掘老画家生平不为人知的情史与秘辛。同样的主题,在凯曼的新书里将再次层层审视。不过,这次不是立传而是人物专访;《时代週报》打算为书中主人翁做一次人物专访,哈,显然发生在我这篇凯曼专访之前。那篇人物专访大致如下:「有本杂志想专访里奥.李希特,篇幅八页,加上两大张照片,甚至想拿他当那期的封面人物。他毫不犹豫答应了,但一答应就后悔了。」
里奥是位作家,凯曼新书《名.声》的主人翁。凯曼说,这个构想产生于维也纳的一家咖啡馆内,亦即约瑟夫城区的艾莉斯咖啡,也就是我们约好第二次碰面,要一起吃炖牛肉的地方。
年迈的侍者走起路来已经有点不稳,但完全不影响他散发出来的威严。虽然有点驼,但他一次总端好几瓶饮料和好几个杯子全场穿梭,穿梭在众人的吞云吐雾中,穿梭在摆满桌椅、连角落都有座位的餐馆内,放眼望去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男士大多穿着吊带裤,习惯以沾湿的手指翻报,一个个表情庄重,另外还有个头发染成紫色、高高挽起的老妇人,她正在小声地自言自语,似乎有些不悦。凯曼的小狗努雪奇,一只混血狗,凑近老侍者的裤管,边嗅边发出低沉的闷吼。老先生不动声色将汽水和咖啡慢慢放到桌上,然后,步伐虽小,却加快速度朝其他桌而去。
凯曼说,他之所以把狗带来,因为牠很适合出现在专访里!老是吃吃喝喝,多条狗画面应该会活泼一点。努雪奇是只孤犬,在西班牙捡到的。西班牙?喔,他有时候会去,纯属私人行程。这没什么好探究的,他也不需要将所有事公诸大众。重要的是在西班牙收养了这只狗。
努雪奇发出低低的咕噜声。当时是二○○八年一月,凯曼的心情极佳,他表示,新书写得很顺利,应该很快能完成,这本书他自己很喜欢。接下来,凯曼将依约细数家族史:拥有导演父亲、演员母亲的凯曼,出生于一个充满艺术家气息的奥地利望族。
凯曼的祖父爱德华是犹太人,任职于维也纳电信局的高阶公务员,公务之余还出版了两本未受瞩目的表现主义小说,两本书各有一个奇怪的名字,一是《从鲍立到棕枝主日》(Von Pauli bis Palmarum),一是《法兰西斯科.洪德先生的故事》(Der Roman des Herrn Franziskus Hondl)。纳粹主政期间,家族透过贿赂和伪造证件得以倖免于难;他们宣称自己只有一半的犹太血统。凯曼的父亲,一九二七年出生的导演麦可.凯曼(Michael Kehlmann)向儿子提起过,当时邻居们是如何大张旗鼓、肆无忌惮地反犹太:为表达对「犹太人」的不屑,他们甚至拉着犹太人的头去撞墙。但今天大家竟然说,这样的场景不适合出现在电影里!当时麦可与奥地利反对人士时有来往。有天晚上他们正在聚会,却被当局查获。麦可当场被捕,并关进了附属于毛特豪森集中营的监狱;不过大战结束前,家人早一步透过贿赂将他营救出来。
身为儿子的凯曼回忆道,其实父亲很少提到那段日子,但肯定是因为这些发生在维也纳的往事才让父亲决定前往德国,去德国的电视台任职。
很遗憾,凯曼说,父亲无法亲自感受到《丈量世界》的成功。最后那几年他罹患了老人痴呆症,并于二○○五年十二月去世。凯曼是透过父亲才得以进入文学世界:父亲常手拿剧本,坐在那儿大声唸给儿子听。他非常热情,交游广阔,热爱群众,喜欢上台,一点也不害羞,在餐馆里只要菜不好吃,就会立刻喊侍者来要他端回去。丹尼尔在某些方面跟父亲恰好相反。他很容易害羞,不管要他当众朗读或跟人讨价还价,他都得先克服心理障碍。
一九八一年,他们再次回到维也纳。父亲麦可接下主持约瑟夫城区剧院的工作。身为儿子的凯曼义愤填膺地说,因为某些人勾结和厚颜无耻的诡计,父亲最后并没有上任。虽然合约都签了,白纸黑字,他们还是有办法把父亲硬生生挤下那位置。
麦可曾是风光一时的大导演,将约瑟夫.罗特(Joseph Roth)的小说《拉德茨基进行曲》(Radetzkymarsch)搬上大萤幕更让他全球闻名。但后来,不但在舞台剧圈子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因为他坚持要忠于原着,所以被视为手法过时,连在电视圈也无法立足,因为他最擅长拍高难度的电视电影,把当时的舞台剧改拍成电影,而这种节目根本没人要看了。
凯曼说:父亲的例子告诉他,一旦时代精神远离了这个人,成功也就随之而去。接着他忍不住一阵牢骚,慷慨激昂地骂维也纳,骂奥地利,骂这个国家不断败坏的社会风气,大家都满肚子坏水、阴险狡诈,真是没见过市面的乡巴佬性格。他才不管人家怎么说,说他骂的这些话是陈腔滥调也罢,说爱批评是他们这些奥地利作家的专长也罢,总之他不在乎。天性使然,凯曼又说,《丈量世界》在奥地利之所以不像其他国家卖得那么好,真是奥地利人的天性使然!
(括弧里这一段,我要先插播一件距当时还有五个月的事,亦即欧洲盃足球赛。比赛期间我们又在一家餐馆碰面,不过这次是在柏林市中心。为了帮专访找适当的桥段,我建议一起看奥地利对德国那场。观赛时他肯定会发表些意见,我刚好可以引用。那天我们约在奥拉宁堡大街上的旧邮政局碰面,里头有一间俱乐部,我们坐在邮政局的拱顶下,硕大的萤幕就直接搭在壮观拱顶下。那天现场挤满了人,许多人挥舞着小旗帜,兴致高昂地拿着啤酒直灌。比赛无聊到爆,最后德国队终于射进一球,比赛结束。凯曼激动地说:「这样不行!让奥地利一比零轻松输掉,几年后他们一定会自认为今天是他们赢!」过一会儿,凯曼转头向我:「请务必把这句话写进去。」比赛结束,亚历山大.奥桑(Alexander Osang),《明镜週刊》的红牌记者碰巧也在,他朝凯曼走来,微微欠身后与凯曼握手。现场应该还有很多其他记者,他们应该都是跟着奥桑一起来观赛的。)
那天的维也纳之聚在生啤酒堆中结束,我们去的是一间以深色木板为装潢主调的酒馆。凯曼介绍两个朋友给我认识,那是他从大学时代起认识到现在的好哥儿们。物以类聚,他们跟凯曼一样很有礼貌、开朗亲切。他们一个在奥地利标准局工作,负责测量,一个是程式设计师。凯曼的好友……一起成长的哥儿们,肯定知道不少他不为人知的趣事,引用他们的话肯定能把凯曼的个人形象勾勒得更清晰鲜明。
头一个问题当然是:成功后凯曼有什么改变?程式设计师不知所以地望着大家,然后说:「完全没变。」另一个做测量的朋友闻言大笑: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当凯曼的朋友这么久了,有没有发生什么印象深刻的趣事?两人交谈了几句,又想了一下,程式设计师回答:「没有。」
从事测量的朋友终于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有一次他跟凯曼临时起意,决定要到附近的山上爬山,但怎么开就是找不到路,于是他们在农庄前停车,凯曼摇下车窗问站在路边的农夫。农夫正想回答时,有一只苍蝇不偏不倚飞进他的嘴巴里。
隔天我造访了凯曼位于第一区的住处。凯曼住在维也纳市中心一栋相当特殊的建筑物里,一栋充满一九三○年代新客观主义风格的十二层建筑物。屋内布置得简单朴素,不过工作室里有一组好大的电脑。凯曼说,好友的杰作!此话一出立刻让我想到:前一晚那两个朋友的口才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或许因为太熟,他们早视一切为当然。凯曼手里端着一杯茶,为了解酒,解昨晚的生啤酒。另一头是堆满纸箱的走道,努雪奇在那里很不安分地跑来跑去。许多大型纸箱堆叠在一起,好壮观,简直像座小山。
我半开玩笑问:里头藏的是什么啊?凯曼说:这个啊,《丈量世界》的赠书啊,每次再版,出版社就会依约寄来一定的册数。这些书,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几个月后,凯曼寄了一封电子邮件给我:他在奥格斯堡剧院将有一场演讲,内容将会相当大胆。「奥格斯堡布莱希特系列活动」的主办人剧作家阿尔贝特.奥斯特迈尔(Albert Ostermaier)邀请他七月底去演讲。
一场声势浩大的盛会,除邀请德国流行乐天王赫伯特.格内麦尔(Herbert Gronemeyer)透过卫星电视连线演唱布莱希特的作品外,还将举办无数场朗读会与座谈会,并安排一位美籍女士从美国专程飞来奥格斯堡担任意外嘉宾,并担纲一场朗读表演,许多政治人物将莅临致词。至于凯曼,他负责开幕演讲。非去不可,因为他已经答应了。这种文化活动,无一例外叫人难受,而且还浪费时间,政府出钱让所有人出来排排站「共襄盛举」,很典型的德国作风,作家们只好乖乖配合。
开始致词。奥格斯堡市长目光炯炯望着台下满座,一片鸦雀无声中他挥舞双臂,慷慨激昂地说:奥格斯堡乃文化之堡垒,布莱希特,奥格斯堡之子,是他们最具观光价值的宝藏!接着上台的是奥斯特迈尔,诗人兼此次活动的主办者,其人高挑清瘦,浑身散发存在主义者的气质,他充满感性的娓娓道出对这次活动的牺牲奉献,甚至殚精竭力住进了医院。简直生死交关!但此刻,他又站在这里!即时康复!为了奥格斯堡!为了布莱希特!为了戏剧!绿党官员克劳蒂亚.罗特(Claudia Roth)代替不克出席的德国足协主席特奥.茨旺奇格(Theo Zwanziger)唸了一份贺词。贺词上写着:足球与布莱希特之间存在一种微妙的共通性,前者在草地上表演,后者在舞台上表演。
就这样,一小时过去了,开幕致词刚结束。接下来轮到丹尼尔.凯曼,穿着黑西装的他走上舞台,一脸自信却表情严肃,他望着台下观众,语气坚定地说:首先他想提醒,布莱希特乃杀人魔王史达林的信徒。在此我们真该庆幸,世界没有变成布莱希特期望的模样,因为在他期望的世界里,不存在选择自由与言论自由。布莱希特──简直是在暗指这次活动──可不能等同于文学界的切.格瓦拉流行衫。凯曼语气强悍到像在质问观众:为何时至今日,身为民主信徒依旧不是一件很光荣的事?
掌声如雷,久久不坠,接着欢唿声四起。坐在第一排的奥斯特迈尔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向观众,脸上堆满笑容拚命鼓掌,一位女士从观众席中冲上舞台,献给凯曼一大束花。紧接着是中场休息,凯曼被剧场人员和观众团团包围。许多人带着书来请他签名,但更多人围着他是为了恭贺他演说成功。凯曼充满自讽意味,半开玩笑说:真高兴,如今文化界再也不可能有人言行失当,就连想制造点惊世骇俗的丑闻也不可能了。真是一片祥和啊!果不其然,突然有人抓住他的手臂,是位声音洪亮的老先生。他说:我是奥格斯堡人!是布莱希特的崇拜者!是凯曼先生您的崇拜者!好棒的演说!比我预期的还精采……
凯曼的新书《名.声》终于完稿,副标为「一本小说,九个故事」,九个各自独立又互相关联的故事:作家里奥.李希特在国外进行令他痛苦万分的巡回演讲。另一则故事的主角是里奥笔下的一位女士,她竟然跟自己的创造者,也就是作家讨价还价,要求修改剧情。这本书简直鬼影幢幢:主人翁们都快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活在哪个世界了,但隐约中似乎又了然于心:他们正在跨越既定界线。一下子是能主导故事的神,一下子又恢复成书中角色,沦为任人摆布的傀儡。
凯曼不只一次说过,他其实不喜欢德国战后文学,因为战后文学的重点总摆盪在社会运动和声韵诗上。凯曼想突破的不是句法,而是真实性,就像以卡夫卡为依归的南美作家一样,比方说波赫士或马奎斯,他们想取消白昼与黑夜的界线,清醒与梦境间那壁垒分明的真实性。
《名.声》是一部结构上极其天马行空,又兼具娱乐性的书。作者从意想不到的牵连中交织出全书整体结构,建构出一个与本书主题「名声」同样脆弱的世界。一个享誉国际的大明星,有一天他的影迷竟然不认识他了;一名到遥远亚洲旅行的女作家竟然无故消失了。当然还有最后的幸福时刻。无论是在凯曼的小说里,或里奥的小说里,我们都能读到:当主人翁终于放下永无止境的野心时,幸福就在眼前。
「到处充斥着这样的虚荣;奋斗不懈只为虚荣,腐朽败坏只为虚荣。」凯曼在《马勒的时间》里写道,「人应该懂得适时放弃。成就一切的关键在于适时放弃。」《我与康明斯基》里被虚荣心驱使的记者车尔诺,在故事最后不得不向命运低头,他若有所悟地望着大海:「天空低沉,但辽阔。浪花渐渐沖散了我的足迹。要涨潮了。」
第一次在十字山的绿鱼餐厅见面时,凯曼就说:除非看待成名能像看待失败一样,皆待以沉着的平常心,否则成名将变得难以忍受。或许这正是默默贯穿其新作的核心思想。这么说虽然有点荒谬,但这本书彷彿是本老年之作,一本闪耀着智慧光芒、令人赞叹不已的晚年之作,他在书里终于放下了年轻时的野心,战胜了心底的恐惧,只不过这次是借书中人物之口,以他们的观点来旁敲侧击。主人翁里奥是位作家,女友要求他:「别拿我当范本。别把我写进故事里。」
「但那本来就不是妳,」他反驳道。
「就是我。即使不是我,却依然是我。你心知肚明。」
亚当.索波钦斯基(Adam Soboczynski)
一九七五年出生于波兰。在波昂、加州柏克莱、苏格兰圣安祖修读德语文学与哲学,二○○五年以研究克莱斯特获得博士学位,二○○七年起担任《时代週报》编辑。曾获得Axel-Springer记者奖与德国波兰裔杰出记者奖,出版过两本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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