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1】
林水福先生翻譯啄木歌集的意義──兼談與先生的三次相遇 我們的林水福先生,在國際啄木學會是颱灣啄木學會會長,其實,在颱灣的林水福先生是更重要的存在。
以大學教授而言,行政上擔任過國立高雄第一科技大學副校長、外語學院院長;輔仁大學外語學院院長。民間社團方麵,擔任過颱灣文學協會理事長、中國青年寫作協會理事長、中華民國日語教育學會理事長。此外,還擔任過外交官──颱北駐日經濟文化代錶處颱北文化中心首任主任。
他的工作不隻是上述具有社會地位的工作,單就日本文學的翻譯,以遠藤周作為始,可以舉齣新渡戶稻造《武士道》、榖崎潤一郎《細雪》、《瘋癲老人日記》、《癡人之愛》、《鍵》、《夢浮橋》、《卍》、《少將滋乾之母》、井上靖《蒼狼》等。而更讓人驚訝的是遠藤把所有作品在颱灣的翻譯、齣版權授予林水福先生,可見遠藤周作對林先生的信任程度。
我自己也從先生那兒得到無限的恩惠;這裏隻記述三次的相遇。
第一次是「國際啄木學會第十三次大會高雄大會」(二○○二年四月二十八日至三十日);當時他在上述的高雄第一科技大學擔任外語學院院長,那次大會可說是他全麵性支持與配閤的大會。那次大會先生以「在颱灣的日本文學研究」為題演講,而我的紀念演講題目是「啄木的國際性研究之意義」。演講時請我的學生崔華月(現為岩手大學職員)幫忙將短歌翻譯成韓文與中文。
第二次是先生擔任颱北駐日經濟文化代錶處颱北文化中心主任時候。
二○一一年日本三一一大地震之後約一年三個月,在岩手縣舉行「日本三一一大地震 颱日文學者交流會」(二○一二年六月九日)。
由團長陳義芝帶領的颱灣文學者,一行人有詩人嚮陽、陳育虹、白靈,小說傢林黛嫚,翻譯傢橫路啓子,每一位都是現代颱灣的代錶性人物。他們到受災地的大槌町,與岩手縣立大槌高中學生交流。訪問災區的詩作,翻譯成日文發錶於岩手新聞,得到很大的迴響與同感。
日本方麵有小說傢齋藤純、榖口ちかえ、原田勇男、東梅よう子、鬆崎みき子、森三紗;詩人山下正彥、柏崎驍二;短歌詩人鬆平盟子、照井翠、宮下惠美子;俳句詩人渡邊通子、隻野展也、鬆園銀鴨閤唱團等參加,學會方麵有池田功副會長、森義真事務局長(負責事務局及當地研修、現為啄木紀念館館長)。
第三次是今年的「國際啄木學會二○一四南颱國際會議」(二○一四年十月二十三日至二十五日),以現在先生任教的南颱科技大學為中心舉行。
篇幅有限,無法詳述;與先生接觸之中,經常感受到的是胸襟的廣闊與溫柔敦厚的待人接物態度。因此,醞釀齣一種無以言喻的氛圍,即使聚餐時也常忘記時間飛逝。
國際啄木學會在颱灣已有三次大會,這是在海外舉行最多次的;這也是因為先生的力量與人格特質纔有可能的。
這次林先生說要把啄木的短歌翻成中文,我想這次大會會因此而更有意義。會是怎樣的內容呢?引頸企盼的,豈是我一人而已?
◎望月善次(國際啄木學會會長)
【推薦序2】 颱日交流的樞紐 日本鐵道盛岡車站站名的「盛岡」,讓人想起盛岡齣身的石川啄木的字。站前「瀑布廣場」的一角竪立著啄木的歌碑「麵對故鄉的山∕欲辯已忘言∕故鄉的山讓人感激呀」重約三十噸的巨大石碑,是集啄木的字刻成的。
二○一二年十月二五日,在「瀑布廣場」為盛岡齣身的新渡戶稻造的半身像舉行揭幕儀式。半身像是親日的颱灣企業傢許文龍先生,為錶達對奠定颱灣發展基礎的新渡戶錶示敬意而贈送的。
在颱灣對日本統治時代的種種曆史評價之中,到現代依然受到敬愛的,我想新渡戶是其中之一。
這是颱日交流的樞紐之一;而林水福先生的活動也讓人強烈感受到颱灣與日本之間的樞紐存在。林水福先生在日本擔任颱北駐日經濟文化代錶處颱北文化中心主任時,我有機會看到林先生的做事態度。
盛岡大學舉辦國際啄木學會二○一一年盛岡大會時,林先生以「颱日文化交流的現狀──兼談啄木與遠藤周作」為題演講,舉實際颱日交流的例子說明,語調充滿熱情。
比起那次演講,更具體實現林先生樞紐地位的是,二○一二年六月以盛岡為中心的「颱日文學者交流會」。颱灣的一流詩人、小說傢等的文學者來日,與岩守的小說傢、詩人、短歌詩人、俳句詩人、音樂傢、以及國際啄木學會的會員等交流。為撫慰三一一日本大地震大海嘯所受的傷害,訪釜石與大槌的受災地和當地高中生交流。
在這次活動中林先生發揮瞭卓越的協調纔能,那次活動能夠圓滿成功即使說因為有林先生的努力也不為過。
林水福先生身為颱灣啄木學會會長,努力彰顯啄木,對國際啄木學會的發展有所貢獻。
這次林先生瞭讓華語圈的讀者能認識啄木短歌的魅力,翻譯《一握之砂:石川啄木短歌全集》,個人感到無比欣喜。
我確信有瞭這本書颱灣跟日本的關係會更緊密地結閤在一起。期待有許多華語圈的讀者因為閱讀本書而理解啄木,甚至更進一步研究啄木。
我覺得這樣也有助於國際啄木學會的發展。
◎森義真(石川啄木紀念館館長)
【推薦序3】 啄木短歌的定位與林水福教授翻譯的意義 如果沒有石川啄木,日本近代文學史將變成平闆而緩慢的敘述吧!例如森鷗外對於《憧憬》登場的啄木,以新體詩人而言,給予最高評價。夏目漱石期待同為《東京朝日新聞》社同事的啄木能帶來新世代文學的氣勢。再者,身兼詩人、小說傢、文藝評論傢、翻譯傢的伊藤整盡管對明治文學史給予啄木過高的評價錶示疑義,然而撰述其大作《日本文壇史》時,參考最多的是跟啄木相關的著作與資料。
亦即,如果抽離啄木的成就與他提齣的文學性、思想性課題,那麼這部日本近代文學史的正確性堪疑。再者,如果避開啄木傑齣的詩歌纔華,那麼這部日本近代詩歌史則無以成書。
《一握之砂》與《悲傷的玩具》兩本歌集,五七五七七的定型詩韻律與其錶現方法,對啄木而言是打開新通路者。由於日俄戰爭之後日本自然主義興盛,作傢以散文的小說和評論描繪人的思考與情念。啄木在文壇認為短歌的韻文錶現已經步入滅亡的時代思潮中,貫徹隻有短歌纔能鮮明描繪人、生命躍動的立場。的確,藉著啄木「生命的一秒」的獨特短歌觀剋服瞭日本近代短歌瀕臨滅亡的危機。
如果啄木短歌的特色是,在日常極為平凡的生活中發現、以前的詩人無法歌詠的「剎那剎那的感覺」;那麼他的短歌是民眾--每天在生活中發現小確幸或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煩惱──心與聲的代言。
為瞭嚮廣闊的世界介紹啄木這個詩人,我們在一九八九年成立國際啄木學會。林水福教授是創會的原始會員之一。
這次林水福教授的翻譯,相信可以把啄木短歌的魅力傳達給廣闊的華語圈愛詩者。翻譯,一般來說苦多、利少;然而,在人類文化史上帶來無限的恩澤。這次林水福教授的翻譯,相信可以讓啄木從日本的國民詩人飛躍為國際詩人,同時在文化史上留下註記。
◎太田登(國際啄木學會第五代會長、天理大學名譽教授、前國立颱灣大學教授)
【導讀】(節選)
石川啄木和他的短歌 一、石川啄木這個人 石川啄木,從一八八六年到一九一二年,短短的二十六年歲月,宛如一顆閃亮的彗星劃過日本明治時代的文學天空。
然而,這顆彗星遺留下來的文學資産,不僅沒有隨著時光的流逝而稍減,反而在時間的披沙瀝金之下,更為光輝燦爛,耀眼奪目。
一八八六年生於日本岩手縣,父親一禎是曹洞宗常光寺的住持,翌年轉任渋民村寶德寺的住持。啄木短歌中歌詠的故鄉指的就是渋民村。啄木上有二姊,下有一妹,然而一傢人的寵愛集於啄木一身,或許這也是養成啄木任性、自負、自戀個性的原因之一。
一八九一年,虛歲六歲的啄木提早一年入渋民小學校。在校成績優異,以第一名畢業,鄉裏之間以「神童」視之。以當時啄木傢中經濟狀況而言,本無法進入位於盛岡市內的高等小學校,靠舅父工藤常象的幫忙,藉住其傢始得以念完小學。十三歲時以第十名考進盛岡中學。受盛岡中學「立誌」校風薰陶,高年級生對文學的熱愛也影響啄木。尤其是後來一輩子幫助他的金田一京助(一八八二~一九七一,語言學者,啄木小學學長。東大教授,長期支持啄木,後獲文化勛章,設有金田一京助博士紀念賞。)藉他文學書籍,這與他嗜讀《明星》雜誌,後來認識與謝野鐵乾/晶子夫婦有密不可分的關係。盛岡中學時期,與後來成為妻子的堀閤節子認識,陷入熱戀之中。一九○二年十二月於《岩手日報》發錶〈白羊會詠草〉,筆名「翠江」,這是啄木最初發錶的短歌。啄木中學時代使用過的筆名有「麥羊子」、「白蘋」。
熱愛文學與陷入熱戀緻使啄木學業一落韆丈,一九○二年四月與七月兩次期末考試作弊,被退學。這年鞦天抱著以文學立身之誌上京,獲與謝野鐵乾知遇,捨白蘋筆名,開始使用「啄木」為筆名,在《明星》雜誌發錶長詩,受新詩社內外之矚目。一九○五年二十歲時,齣版處女詩集《憧憬》(あこがれ),獲天纔詩人美名。然而現實生活如無父親及友人資助,常陷入斷炊之窘境。這年春天,父親因滯納宗費,寶德寺住持乙職被停止,啄木不得不自力更生,與堀閤節子婚後翌年擔任渋民小學代課教員,開始為謀生而漂泊的半輩子。代課教員時雖然月薪隻有區區八圓,啄木卻自負是「日本第一的代課教員」。
一九○七年五月,啄木離開故鄉到北海道,希望在北國的新天地有機會發揮文學纔華。啄木的文學纔華與天分獲得北海道人的承認與肯定,過著多采多姿的生活。但是另一方麵,現實生活上當過函館商工會議所臨時雇員、函館區立彌生小學代課教員、函館《日日新聞》社特約記者、《北門新報》社校對、《小樽日報》記者等,不到一年換瞭六個工作,在函館、劄幌、小樽、釧路等地輾轉遷移。擔任《釧路新聞》社會版主任時,其實待遇等同總編輯。啄木在報社還設「釧路詩壇」、政治專欄「雲間寸觀」、連載花柳界記事的「紅筆通訊」,就經濟麵而言並不差,這段期間齣入花柳界,與藝妓小奴交情日深,短歌中觸及小奴者不少。
啄木在報社與同事之間多有摩擦,加上對東京的創作生活的強烈憧憬,決定離開釧路,把傢人託付宮崎鬱雨,到東京尋求發展機會。一九○八年,靠金田一京助的幫助,藉住本鄉區菊阪的赤心館。啄木一個月左右完成〈菊地君〉〈病院之窗〉〈母親〉〈天鵝絨〉〈刑餘的叔父〉〈二條血〉六部作品,大約十二萬字,但無人賞識,生活陷入睏境。雖有森鷗外的幫忙,小說終究推銷無門。到瞭六月下旬,啄木自覺小說創作失敗,加上女兒京子生病、川上眉山自殺、國木田獨步之死等因素,心煩意亂,藉短歌以解憂,從二十三日到二十五日之間歌興泉湧,寫瞭大約二百五十首短歌。九月六日金田一京助為解救啄木燃眉之急,變賣心愛藏書為啄木租藉本鄉區森川町一番地的蓋平館彆墅。
一九○九年三月,啄木在《東京朝日新聞》擔任校對,從函館接傢人來京,藉住本鄉弓町喜之床理發店二樓,「朋友大傢看來都比我有齣息的日子呀/買花迴來/與妻子親近」取材自現實生活的三行書寫短歌,為歌壇吹入新風。來京之後,妻節子婆媳之間不閤,又為病痛所苦,十月二日偕女兒京子離傢齣走,幸得金田一京助與恩師新渡戶仙嶽從中調和,十月二十六日歸來,這件事對啄木打擊甚大。
晚年的啄木在貧睏與孤獨之中苟延殘喘,寫下如「我工作工作又工作/生活猶不見改善/凝視雙手」等對自己的無力與無奈的短歌。一九一○年因大逆事件,認同幸德鞦水和剋魯泡特金的思想,接近社會主義思想。一九一二年四月十三日因肺結核畫下人生的最後句點;稍早的三月母親與翌年的六月妻子節子皆因肺結核辭世。
短暫的二十六年歲月,啄木留下短歌、評論、日記、小說、現代詩等豐富的文學遺産,大錶性作品有短歌集《一握之砂》、《悲傷的玩具》,評論《時代閉塞之現狀》現代詩集《哨子與口哨》。尤其是短歌,中小學教科書中皆刊載,可說「無人不曉」。
二、 啄木在日本以及國際 我想由以下幾個角度介紹啄木,讓讀者能夠瞭解啄木在日本的重要性與受歡迎的程度。
(1) 國際啄木學會的設立與發展 一九八九年以岩城之德、遊座昭吾、上田博、太田登等人為中心創立瞭「國際啄木學會」。這是日本以作傢名義設立的第一個國際性研究學會,目的是為瞭讓更多人能認識啄木、研究啄木。創立當初有颱灣、韓國、印尼四個海外分會;二○○五年印度成立分會。目前海外分會已不使用分會名稱,如颱灣稱「颱灣啄木學會」,各海外啄木學會會長為國際啄木學會之當然理事。目前海外會員除上述各國啄木學會之外,尚有德國、澳地利、俄國、中國等國會員。
啄木短歌在十七個國傢,被翻譯成十四種語言,包含中文、韓文、印尼文、印度文、英文、俄文、德文、西班牙文、葡萄牙文、義大利文、芬蘭文、阿拉伯文等,有同一國傢復數翻譯者,或復數語言的翻譯。
國際啄木學會每年春鞦兩季在日本國內舉行研討會,共舉辦瞭三十八次;不定期在海外舉行大會,至二○一四年為止在颱灣舉辦過三次,分彆是淡江大學(一九九一)、國立高雄第一科技大學(二○○二)、國立颱灣大學(二○一二)。韓國兩次,印尼及印度各一次。齣版研究年報共十七期。此外,尚有短歌大會,分中小學生組擇優給奬;對優秀年輕研究者給予日幣五到十萬的奬勵金。會員齣版的有關啄木研究書籍,超過百本,至於論文、雜誌專文報導則「不可勝數」。
(2) 教科書中的啄木 日本曾經針對戰前舊製中學教科書中收錄的短歌展開調查,對象是檢定閤格的《國語讀本》五十一種,共五一○冊。齣現教科書中的短歌詩人有一一二人,幾乎都是明治以後的詩人,總共收錄瞭二八四二首短歌,其中有重復者。依數量多寡前十大為:石川啄木(二九二首)、若山牧水(二○四首)、齋藤茂吉(一七六首)、島木赤彥(一四二首)、佐佐木信綱(一四一首)、正岡子規(一四○首)、北原白鞦(一三二首)、長塚節(一一四首)、尾上柴舟 (一○六首)、伊藤左韆夫(九十九首)。
啄木的短歌最多,依次數多寡順序而言,前十一首和歌皆為《一握之砂》裏的短歌。第一章〈愛我之歌〉有三首,其餘八首為第二章〈煙〉的短歌,亦即迴顧盛岡中學時代和故鄉渋民村的短歌。
此外,短歌研究社曾針對一九七八年至一九七九年十三個齣版社齣版的國中、小、高中教科書收錄的短歌調查,依收錄多寡前十大為:
齋藤茂吉(八十四首)、與謝野晶子(五十首)、石川啄木(四十三首)、釋迢空(四十三首)、宮柊二(三十四首)、北原白鞦(三十三首)、若山牧水(三十首)、正岡子規(二十七首)、島木赤彥(二十七首)、伊藤左韆夫(二十四首)。
與戰前相比最大的差異,是女詩人與謝野晶子進入第二名,齋藤茂吉拔得頭籌,啄木退居第三。而啄木被收錄的短歌也有些變化,其一是前十一首中有兩首是《悲傷的玩具》裏的短歌;其次是〈愛我之歌〉有五首,〈煙〉四首。
最近一次是飛鳥勝幸以一九九九年至二○○三年度教科書的調查。其內容發錶於二○○四年在日本《國文學》雜誌,題目是〈教科書中的啄木短歌〉。依收錄歌數多寡前十大為:
石川啄木、齋藤茂吉、與謝野晶子、北原白鞦、若山牧水、寺山修司、正岡子規、近藤芳美、俵萬智、河野裕子。
啄木的短歌數再登榜首。從上述三次調查,可見啄木的短歌,盡管也有「散文式短歌」的負麵評價,但受歡迎程度不隨時代改變而有所變化。
(3)日本現代歌謠中的啄木 啄木在日本被稱為「國民詩人」,在日本文學史上建立瞭屹立不搖的地位。無論哪一本文學史,談到明治時代的短歌都不可能跳過啄木而不談。因為如果不談啄木,那麼那本文學史就有失偏頗,可信度讓人懷疑。日本NHK節目也屢次介紹啄木,尤其是他的短歌。
啄木短歌平易近人,取材自日常生活的內容,從日本近代歌謠也可以見到啄木影響的痕跡。較早的有已逝的石原裕次郎於一九五七年唱紅的〈生銹的小刀〉(錆びたナイフ),由萩原四郎作詞、上原賢六作麯,翌年拍成電影。此外,榖村新司作詞、作麯,多人傳唱的〈昴〉(すばる):
目を閉じて 何も見えず 哀しくて目を開ければ
荒野の嚮かう道より 他に見えるものはなし
嗚呼 砕け散る宿命の星たち
せめて密やかに この身を照らせよ
我は行く 青白く頬のままで
我はゆく さらば昴よ
……
呼吸をすれば胸の中 凩は吠き続ける
されどわが胸は熱く 夢を追い続けるなり
純粹就歌詞來說,第一行的「目を閉じて 何も見えず 哀しくて目を開ければ」(閉上眼睛 什麼都看不見 悲傷地打開眼睛)跟啄木《悲傷的玩具》裏的「目を閉づれど、心にうかぶ何もなし。さびしくも、また、目をあけるかな」(雖然閉上眼睛,沒有什麼浮上心頭。寂寞之餘,又張開眼睛啦)兩者之間,無論語詞或意涵皆相近;而「呼吸をすれば胸の中 凩は吠き続ける」(一呼吸胸中的寒風就繼續吹拂),與啄木另一首詩「呼吸すれば、胸の中にて鳴る音あり。凩よりもさびしきその音」(一呼吸,胸中有聲音響起。比寒風更寂寞的那聲音)二者之間的相近性,自不待言。
榖村的〈昴〉受啄木短歌的影響之觀點,在日本已無人質疑。啄木曾參加以與謝野鐵乾/晶子夫婦為主的《明星》雜誌;一百期結束後,創辦同仁雜誌《スバル》(《昴》),與謝野晶子、平野萬裏、吉井勇三人為同仁代錶,啄木擔任發行名義人。
榖村曾經對國際啄木學會前會長遊座昭吾說:「我大學時代讀石川啄木。說是讀,其實更正確地說更該是『吃』,那時候吃的糧食,後來化為麯或詩齣來。那是我心中的啄木。」(見遊座昭吾〈被啄木誘惑〉,岩手縣立盛岡第二高中生徒會誌《白梅》,二○○一年)
也有人解釋榖村這首〈昴〉,是獻給如昴星短暫之間散發齣天纔光輝隨即殞落的啄木。
榖村的另一首〈群青〉(中譯「神風特攻隊」)的一節寫道:
老いた足どりで 思いを巡らせ
海に嚮かいて 一人立たずめば
我より先に逝く 不幸は許せど
殘りて哀しみを 抱く身のつらさよ
君を背負い 歩いた日の
ぬくもり背中に 消えかけて
泣けと如く群青の海に降る雪
砂に腹這いて 海の聲を聞く
待っていておくれ もうすぐ帰るよ
「海に嚮かいて」(麵嚮海)是從《一握之砂》的「大海に嚮かひて」(想麵對大海)來的。「君を背負い 歩いた日の/泣けと如く/砂に腹這い」可說脫胎自啄木的「母を背おひて」(揹起母親)、「泣けとごとくに」(如要我哭)、「砂に腹這ひ」(趴在沙堆上)。
此外,神阪勛作詞,遠藤實作麯,森昌子唱的〈おかあさん〉(〈媽媽〉)歌詞的「やせたみたいね おかあさん/ふざけて おぶって 感じたの」(好像瘦瞭呀 媽媽/我開玩笑 背起來 感覺到的呢)應該是意識到啄木《一握之砂》中膾炙人口的這首「たわむれに母を背おひて/そのあまり軽きに泣きて/三歩あゆまず」(開玩笑地背起母親/因過輕的體重而哭泣/走不到三步」)。
再者,吉田旺作詞,濱啓介作麯,也是森昌子唱的〈立待岬〉(一九八二)也可以看到啄木影響的痕跡。「北の岬に 咲く浜茄子の/花は紅 みれんの色よ/……泣いて 泣いて 泣きぬれて/立待岬の石になっても/悔いは悔いはしません……」(在北邊的海岬 開花的海濱薔薇/花是紅色的 讓人懷念的顔色呀/……哭泣 哭泣 淚濕瞭/即使成瞭立待岬的石頭/不後悔不後悔),「濱茄子」望文生義,會以為是海濱的茄子,其實它是薔薇科,春夏花開,形似玫瑰,所結果實,圓形,與茄子殊異。這首歌與啄木《一握之砂》的第一首「東海の小島の磯の白砂に/われ泣きぬれて/蟹とたはむる」(東海小島的海灘/淚濕白砂/我和螃蟹嬉玩)與「潮かをる北の浜辺の/砂山のかの浜薔薇よ/今年も咲けるや」(潮水味的北邊海濱的/沙堆上的海濱薔薇呀/今年也綻放嗎)文字相似,意義亦同。
倍賞韆惠子的〈純愛の砂〉(〈純愛之砂〉)部分歌詞「旅は悲しい 我が運命/さらさらと さらさらと/指より逃げる 砂に似て」(旅途悲傷 我的命運/沙沙 沙沙地/從指尖逃走 像砂子)與啄木的「いのちなき砂のかなしさよ/さらさらと/握れば指のあひだより落つ(無生命砂子的悲哀呀/沙沙 沙沙地/一握緊從指尖滑落」)兩相對照,誰能說毫無關係呢?
啄木多首短歌在Youtube裏多人點唱。最有名的是〈初戀〉「砂山の砂に腹這ひ/初戀の/いたみを遠くおもひいづる日」(趴在砂堆上/遙想初戀的/疼痛的日子),歌手有鮫島有美子、中澤桂等人,前者的版本已超過十萬人點閱。
喜歡日本歌謠者,希望也能透過歌謠進一步認識啄木,體會啄木短歌之美。
三、二本短歌集簡介 在颱灣,一般人較熟悉的是和歌,相對地,對短歌這名稱比較陌生,所以有必要稍加說明。
「和歌」是與「漢詩」相對的稱呼。日文是「やまとうた」(大和歌)。《萬葉集》時代各種歌體即已確立,有片歌、鏇頭歌、佛足石歌、長歌、短歌。進入中古時代(八至十二世紀)以「五七五七七」的短歌形式為主流以至於今日。現在一般日本人說的和歌,指的就是短歌。但是明治時代之後,和歌創作者和學者習慣上還是稱「短歌」,如俵萬智的《沙拉紀念日》。
一九一○年十月四日,啄木與東雲堂書店簽約的短歌原稿,其實是四月給春陽堂的《工作之後》的稿子增補而成的,歌數四百左右,題目是《工作之後》,所有和歌皆一行書寫。
一九一○年十月號《創作》,刊登尾上柴舟的〈短歌滅亡私論〉,啄木讀後受到刺激,將先前的稿子要迴來,重新思考整體的結構。在十月九日給西村陽吉的信中他說:
「書名決定是《一握之砂》,現在正在整理原稿,你看的原稿刪瞭三、四十首,增加七、八十首,大約二百二十頁,不過,一首三行、一頁二首,這是故意這麼安排的,原稿後天十一日的休假日可以全部騰清交稿。」
由此推測,交給東雲書店的西村楊吉的《一握之砂》的原稿大約是四四○至四五○首之間。後來把刊登在《昴》的一一○首加以修改,放進歌集,總數達五百首;而校對途中十月二十七日,長男真一夭摺,於是在歌集末尾加上哀悼的八首,總共是五五一首。
《悲傷的玩具》是啄木第二短歌集,也是遺歌集,由土崎哀果所編,於一九一二年六月二十日,東雲堂書店齣版,共有一九四首。
依土崎哀果寫的跋文,啄木逝世前四、五天,哀果到病床探望時,啄木拜託他說:「我沒錢,幫我把詩集齣版!」哀果跟東雲堂簽約,稿費二十圓。原稿是寫在啄本自稱「陰鬱」的筆記本上。開頭的兩首,據說是哀果編輯時加進來的。至於歌集的名稱,筆記本上寫的是「一握之砂以後(從一九一○年十一月末起)」,本來想以此為書名,但是擔心讀者會搞混瞭,因此從〈短歌的種種〉末尾的「短歌是我的悲傷的玩具」擷取,命名為《悲傷的玩具》。另一方麵,雖然同樣是三行書寫,但是加上句點、逗點、引號、驚嘆號,而且第一二三行開頭,有上提或下降一字的。
四、啄木的短歌觀 啄木兩本短歌集《一握之砂》與《悲傷的玩具》,七五一首短歌奠定瞭啄木日本文學史上不朽的地位。
啄木如何看待短歌呢?
啄木一生窮苦潦倒,幾乎沒有過特彆愉快的日子。一九○八年,在《釧路新聞》發展不遂之後,決意到東京尋求夢想的國度,把妻小託付好友宮崎鬱雨,隻身到東京。四月二十八日起,在與謝野鐵乾主宰的新詩社盤桓數日之後,五月二日鐵乾帶他齣席由森鷗外主辦的「觀潮樓歌會」。其他齣席者有伊藤左韆夫、北原白鞦、佐佐木信綱、平野韆裏、吉井勇等,參加者皆赫赫有名,都是當時歌壇重要和歌詩人。啄木在席上也作瞭幾首短歌。
在同鄉、也是同學,後來成瞭日本有名的國語學者金田一京助幫忙下,啄木暫時覓得棲身之處。為尋求生活資源,啄木大約在一個月之內寫瞭〈菊地之君〉、〈病院之窗〉、〈天鵝絨〉等六篇小說,約三百張稿紙,希望藉稿費以度日。
經過一番努力,到瞭六月下旬自覺小說創作失敗,加上這一段時間有女兒京子生病、六月十五日川上眉山的自殺、二十三日國木田獨步的病死等諸多不順心的事情發生,心煩意亂,為瞭排除苦惱(「腦中全部都是短歌,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是短歌」),從二十三日晚上到清晨,寫瞭五十五首;二十四日午前寫瞭五十首;二十五日寫瞭一四一首。不到三天寫瞭二五○首短歌。
在〈一利己主義者與友人之對話 〉(一九一○年十一月)中,啄木說:「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把全部的生命寄託於短歌。有什麼可以把全部的生命寄託的呢?我愛我自己;而即使這個我自身也不太能相信。」「我喜愛生命所以做短歌。因為我自己比什麼都可愛所以做短歌。」題目中的「一利己主義者」指的是啄木自己。看來啄木還相當老實,最愛的是自己,因為愛自己所以寫短歌;而不是把生命寄託在短歌,纔創作短歌。
啄木最想寫的是小說,實際上也寫瞭,但最後證明失敗瞭。那種懊惱、煩悶如何排遣?他說:「就像夫婦吵架時,輸給太太的丈夫,毫無理由地痛罵小孩,拿小孩齣氣。我從任意、自由驅使短歌中發現類似那樣的快感。」這也足以說明為什麼在上述多重煩惱之中,啄木可以在幾天之內創作數百首短歌的緣由。
為什麼選擇短歌呢?同上文中他說:「有人說短歌的字數少不方便,我卻覺得因為短所以方便。不是嗎?人,無論是誰,時間一過不久就忘記,或者即使長久沒忘記,但沒有說齣那事兒的話頭,最後一輩子都沒說齣來,我們經常不斷地經驗到那樣由內或從外的無數感慨、感覺。許多人輕衊它。即使沒到輕衊的程度,幾乎沒興趣而讓它逃逸瞭。不過,喜愛生命者無法輕衊它。」接著,他更進一步說明理由:「一生中不會再迴來的是生命的一秒,我珍惜那一秒,不想讓它逃走,為瞭錶現它,字數少,不需要費什麼功夫的短歌是最方便的。實在是很方便呀!短歌是隻有我們日本人纔有的幸福之一呀!」
對於短歌的字數與書寫方式,啄木採極其「自由」的態度。傳統短歌字數標準型是三十一個音,即五七五七七;但有超過者,稱之為「字餘」(字餘り)。一般字餘多者二字,但啄木短歌字餘有多到六字的,且集中於《悲傷的玩具》(見高淑玲《石川啄木歌風之變遷》),這也呼應瞭啄木對短歌字數的看法。例如在〈短歌的種種〉(一九一○年十二月)中,啄木說:「三十一文字不方便時應該積極增加字餘。又,短歌的內容,不要有不像短歌或不是短歌的鬍亂拘束,不管什麼有想要歌詠的,自由寫齣來就行瞭……即使現在的三十一文字變成四十一文字,五十一文字,總之短歌不會滅亡。而我們因此可以滿足愛惜那剎那生命的心。」從《一握之砂》末尾八首記述愛兒真一的短歌,以及《悲傷的玩具》短歌其實是在「記錄」自己的「病情變化」,換句話說是記錄自己的生命啊!
五、啄木短歌的特色 傳統短歌囿於固有題目,往往流於徒有形式而無內容,遑論打動人心瞭!啄木短歌完全取材自日常生活,因此而有「生活派詩人」之稱。一九○七年離開故鄉之後到一九一二年辭世為止,啄木其實從未返迴故鄉,然而卻有多首「歸鄉」之作。「一踏上故鄉的泥土/總覺得腳步變輕/心情變沉重」,啄木父親任故鄉寶德寺住持時,因故被罷免。因此,迴到懷念的故鄉,盡管腳步變輕,然而想到可能遭遇鄉人的白眼等,心情不免變得沉重。「麵對故鄉的山巒/欲辯已忘言/故鄉的山巒感激呀」,故鄉的泥土、故鄉的親人朋友固然令人懷念,故鄉的山水也常進入遊子夢中呀!我個人留學日本期間,每當想起埔裏故鄉的好山好水時,啄木這首短歌常縈繞我心頭,稍解遊子思鄉之苦。啄木的「歸鄉短歌」可說是文學的「補償作用」,現實無法實現的,藉文學以達成。
盡管努力工作,達不到預期效果,或生活遭遇睏頓,不如人意時,「我工作工作/生活不見改善/凝視雙手」的短歌自然浮上心頭。「凝視雙手」,反觀自己的無力,包含無奈與諦觀心情。「無生命沙子的悲哀呀/沙沙 沙沙/從緊握的指尖滑落」,說沙子的悲哀,其實是說自己的悲哀。「從指尖滑落」掌握不瞭已到手的東西,又是另一番無奈呀!
相對於日本傳統短歌,啄木短歌「取材日常生活」與「淺顯易懂」,成瞭他的特色。這也是啄木短歌膾炙人口、傳誦不止的原因。
六、啄木短歌翻譯之意義 啄木的三行書寫短歌,不僅對當時日本文壇産生很大的影響,其實颱灣詩人受啄木的影響也「曆曆可數」,茲以王白淵為例說明。
巫永福〈王白淵素描〉:
闇夜
他在夜裏哭
他在夜裏笑
熱血多情的詩人,颱灣的啄木。……
從巫永福稱王白淵為「颱灣的啄木」,可以想像當時颱灣作傢對啄木應該「知之甚稔」。再者,巫永福對王白淵的迴憶中也說:「王白淵深受石川啄木和當時的象徵主義影響」。此外,詩人吳坤煌在〈現在的颱灣詩壇〉(下)中說:「齣版詩集《荊棘之道》的王氏,多用諷刺性的三行律(即啄木調)的短歌,那是很優美的,這種啄木調也是日本新詩壇所稱贊的。」由此亦可窺見當時啄木三行書寫的短歌是多麼風靡,受到贊賞!啄木與颱灣詩人之間的受容關係,有待有心人進一步研究、探討。
如上述,啄木在日本近代文學史已佔有一席地位,深受日本人喜愛,不僅對「萩原朔太郎、宮澤賢治、寺山修司、林芙美子及其他多數文學傢的齣發投下長且寬的影子」(金井泰子)」也對颱灣詩人有很大的影響。然而,國人知道啄木者相當有限,因此,我覺得有必要把啄木的三行書寫短歌介紹給國人認識,相信對颱日文學、文化的交流有其意義吧 !
(附記:撰寫本文時參考《石川啄木事典》,尤其是太田登、望月善次負責部分,以及池田功《石川啄木入門》等,誌之以錶謝意)
◎林水福
【後記】 有機會翻譯石川啄木的短歌,可以說得償夙願。
怎麼說呢?
其實,我接觸啄木可以追朔到大學時代。那是一九七三、一九七四年,大二、三的時候。有一位日籍教授原土洋先生上課時介紹啄木的短歌,《一握之砂》裏有名的短歌大概都介紹瞭。取材自生活的短歌,不同於往往流於形式的傳統短歌,容易引起共鳴;而語調又琅琅上口,不知不覺之間就背起來瞭。
之後,留學日本,無論學業或生活上遇到睏難或遭受挫摺時,啄木的短歌自然浮上心頭;想想自己的睏境如何比得上啄木呢?從啄木短歌中獲得慰藉,找到激勵自己的力量。
那時,我常想有機會我要把啄木介紹給國人認識;而最好的方法就是翻譯。
這次啄木短歌能翻成中文要感謝的人很多。
首先,要感謝帶領我認識啄木的原土洋教授。其實,不隻是啄木,為我奠定日本古典文學基礎的就是原土教授。暑假無償的授課,在咖啡廳為我講授《古今和歌集》……種種照顧與指導實非三言兩語所能道盡。
為我係上啄木這一條綫的原土教授永遠活在我心中!
其次要感謝太田登教授,如果不是他的鼓勵,願意嚮國際啄木學會爭取補助,我想我不會有足夠的「勇氣」完成啄木短歌全集的翻譯。
國際啄木學會望月善次會長傾全力支持,呼籲會員認捐,又賜序文鼓勵,且指定本書為「國際啄木學會指定優良圖書」,隆情高誼,永誌心中。
啄木紀念館館長森義真先生,非但賜序,且無償提供本書所有圖片、照片,為本書增添可讀性與趣味,感激不盡!
最後,如果不是有鹿文化總編輯許悔之先生不計成本,率領年輕多纔多藝的煜幃、彥如等殫心竭力的付齣,本書或許無緣與讀者見麵。送炭情誼,點滴在心頭。
林水福 二○一四年八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