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關於Hazy Humid Day
即將在颱北舉行的展覽,《月光小姐》(Miss Moonlight)這幅大型的畫作是展齣作品之一。為瞭與這幅最新的畫作搭配,我認為還需要一幅同樣尺寸的作品。我在去年鞦天有這個想法,但是實際開始動筆是在將近一月底的時候。並不是我偷懶,而是無論在繪畫層麵上還是精神層麵上,《月光小姐》所擁有的力量實在太強大,要畫齣具有同等質量的作品,我希望自己的精神必須是在最顛峰的狀態下纔可以,因而沒有立刻動筆。如果是四十多歲時的自己,應該是不管怎樣先畫再說之後便怎樣都畫不好,隻能繼續等待畫麵中人物的誕生,不斷重覆畫瞭再塗掉,等待誕生的瞬間吧!是的,四十多歲之前總是如此。
10 年前, 我邁入51 歲後的三個月,強烈的地震襲擊瞭東日本。然而傳到世界各地的,不隻是地震與海嘯帶來的災害,還有伴隨著核能發電廠反應器爐心熔毀的新聞。被命名為東日本大震災的天災,其重大受災區涵括瞭我齣生長大的青森縣到現在居住的栃木縣這一大片範圍,而且沒想到連我迴老傢的那條路也完全在其中。媒體不斷傳播沿海所有區域因海嘯毀壞的影像與現況、與日增加的死者數、行蹤不明的人數,還有聚集在避難所裡的人們。接觸到那樣的報導,我內心所謂的創作慾望也隨之瓦解,我開始感覺自己被海嘯帶走瞭。我覺得來自大震災的這種虛無感正在日本擴散。實際上, 創作慾望消失的自己, 為瞭當義工而前往災區這件事,我認為也像是要確認自己的存在。在那之後半年我依舊無法動筆畫畫,於是就不用筆畫畫而改用黏土,像是要與那土塊搏鬥般開始做雕塑。我開始不使用雕塑的工具,而是用自己的雙手來捏塑人物的頭部。那是一個高度幾近1 公尺, 簡直像是用全身來格鬥的創作。塑像的製作場所是在我二十多歲時念的大學裡,雖然是與學生共用工作室來創作,卻也讓我迴到瞭自己的學生時代。結果, 住在大學的宿捨裡,每天在校內的工作室創作,晚上則和學生們一起煮飯來吃,那樣的日子持續到隔年二月,到瞭三月便完成瞭大量的塑像作品。震災發生後正好過瞭一年,自己開始拿起筆,麵對純白的畫布。
開始可以畫畫瞭,但是無法用以前那樣的速度畫。即使如此,我感覺慢慢地變得可以畫齣更具深度的作品。重疊色彩、與所畫的臉仔細對話, 這並非我自己單方麵地畫著, 而是與正在畫的對象一邊對話、一邊畫著的感覺。儘管有時很順利,有時很不順,但與以往麵對畫麵的態度很明顯不一樣瞭。不是靠著年輕與氣勢往前衝,而是變得能夠深思熟慮。即使要花很多時間,也能夠仔細地繪製。這種仔細並不是準確描繪式畫法的那種細心,是在心裡認真思考的細心。我覺得雖然創作的腳步變慢,但不像過去那樣畫齣玉石混雜的作品,變得能夠保有一定程度的品質。然後, 這樣的變化在2017 年畫齣的《午夜真相》(Midnight Truth)開花結果。《午夜真相》是震災發生後第六年完成的,我覺得終於畫齣自己的真本事。
雖然我覺得2017 年的《午夜真相》是震災後自我繪畫的高峰,不過自己之後當然也繼續創作,隻是我變得沒有任何壓力,以淡然的態度持續地創作。然後,《月光小姐》就誕生瞭。
完成《月光小姐》是在2020 年的早春。我想她是從沒有任何期待、沒有冀望之中誕生的。對我來說,這好像是從沒有任何冀望中,卻誕生瞭最期待的作品。她那閉著眼彷彿想著什麼的樣子,是我在2011 年震災之後一邊苦惱著各種事情,一邊淡然畫下的作品,也是我自己繪畫的終點。《月光小姐》像是對我說「已經可以休息也沒關係瞭喔」。作品完成時,我有種被幸福包圍的感覺。
接著,終於要來談最新作品《朦朧潮濕的一天》(Hazy Humid Day)瞭。在颱灣的展覽確定的時候,包括《午夜真相》等自己喜歡的作品,幾乎都在洛杉磯的大型迴顧個展中展齣,無法齣現在颱灣的展覽中。因此,為瞭颱灣的展覽,我覺得必須要畫齣一幅能夠與《午夜真相》匹敵的作品纔行,而開始創作,卻因為太焦急,怎樣都畫不好。正覺得煩躁不安的時候,我想到在東京的森美術館舉行的「STARS展:當代藝術之星—從日本到世界」中展齣的《月光小姐》,不也可以來颱灣展齣嗎?那個展覽是以代錶日本的六名藝術傢為主題,原本是為瞭配閤因為新冠肺炎而延期的東京奧運舉辦的展覽,我也展齣瞭最新作品《月光小姐》,當我發現這幅畫也及時能夠在颱灣展齣時, 覺得很興奮。能以自己的代錶作在颱灣展齣的想法,對我來說心情輕鬆很多,自然而然也產生瞭要再畫一幅足以與《月光小姐》相稱的作品的熱情。這種自然產生的情緒是沒有壓力的。我想畫齣能夠與《月光小姐》相稱的作品, 於是掛上瞭畫布。然後,在純白的畫布前,開始想很多事。那並非像是要忍受壓力的思考,而是更自在地接受《月光小姐》、迴應提問般的作品。這並不是一時衝動,我想如果能夠畫齣自然錶現當時感覺的作品就可以瞭。然後,我開始動筆畫隻要有那種感覺就好的作品,並不是在齣現這個念頭的那年鞦天,而是在過年後將近一月底的時候。客觀來看,要趕上在颱灣的展覽時間實在太緊迫,不過因為心裡有充分的餘裕,加上從鞦天開始纍積的心情,要投射到畫麵上,實際上隻要幾天就夠瞭。然而我開始畫到完成,花瞭10 天左右。
在這種感覺之下完成的畫,可以說是現在的我最好的作品,真正的水準,也是最真實的自已。這幅抱著對多次造訪的颱灣的想法所完成之作,我命名為《朦朧潮濕的一天》。謝謝來自這幅畫的故事的陪伴,我很感謝。我自己覺得它已經成為比外錶更有深度的作品。我非常高興這幅畫能夠在颱灣展齣,對努力至今的自己也有種想要說聲「謝謝」的感覺。
2021 年2 月21 日
推薦序
緻奈良美智先生——朦朧潮濕的感謝
2020 年初,大疫肆虐全球,各國管製邊境,實體交流乍然中斷。颱灣因為抗疫有方,行有餘力,開始對包括日本在內的友邦伸齣援手,緻贈口罩。4 月下旬,消息纔發布不久,奈良美智就在推特發文感謝蔡總統,並錶示度過這次睏難之後,希望可以來颱灣舉辦展覽。
當時,文化總會與日本颱灣交流協會正計劃於2021 年舉辦「颱日友情」係列活動,以紀念東日本大地震十週年,希望藉由藝文交流,見證兩國遭逢急難互相扶持所建立的深厚情誼,同時為彼此加油打氣,閤作抗疫。奈良美智的這則推文,猶如上天的應許。透過日颱交流協會居中牽線,奈良美智欣然接受文化總會的邀請,同意來颱舉辦特展,並巡迴颱北、高雄、颱南三個城市。
這也是奈良美智在颱灣的第一次個展。311 大地震重創他的故鄉,災變的景象幾乎中斷他的創作。他對颱灣各界慷慨解囊協助賑災,感念在心;這場展覽,正是他以一己之力,對颱灣錶達的感謝。他僅有兩項要求:一是展覽免入場費,二是每場都要親自來颱布展,不畏颱灣兩週隔離、一週自主健康管理的嚴格規定,更無視旅程中可能染疫的風險。
而他給予的,遠超齣我們的想像。展品從原先規劃的一件大型畫作、十餘幅素描,到最後整個巡迴展展齣的作品總數超過200 件,包括代錶他1980 年代早期創作歷程的重要畫作,象徵走齣311 震災陰影的階段性作品《月光小姐》、為颱灣特別創作的《朦朧潮濕的一天》、奈良美智自認為蛻變之作的《微熱少女》、寓意自我與生命對話的雕塑作品《生命之泉》,以及在颱隔離期間創作的150 餘件素描作品等。
站在奈良美智一幅幅單一人像作品前,觀者定睛凝視的同時,彷彿也望進瞭自己的內心,從而獲得平靜。這是大疫隔離年代,奈良美智送給颱灣最溫暖、也最有力量的禮物。他對颱灣真摯的情感,使他成為颱日友情的最佳代言人,而《朦朧潮濕的一天》無疑是颱日友情的藝術結晶,他根據多次造訪颱灣、長年與颱灣交流的印象,畫下這幅燦爛明亮的作品,似乎象徵颱日之間,因著共同的良善價值與信念,在各個層麵綿綿密密交織的友誼。
謝謝你,奈良美智先生,謝謝你的作品帶給我們感動與美好的迴憶。隻要想起你,每一天都是朦朧潮濕的一天。
文化總會副秘書長 喻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