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我的命運已定
二○○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這天自下午開始,突如其來的一道道閃電刺穿瞭天空,使得曼哈頓的白天變成瞭黑夜。接著,陽光從遮蔽的雲層下穿透瞭我黑暗的病房,宛如命運的徵兆般,毫無遮掩地直視著我的痛苦,就像在這場兇猛襲擊著紐約摩天大樓的惡劣天候裡,一隻大張的眼睛。我掙紮著坐起,我的身軀被綑綁在一件拱形的金屬束衣中,像個龜殼般緊緊地鉗握住我,這件束衣以鋁與聚丙烯鱗片改造而成,有時候緊到讓我幾乎窒息。然而,這種肉體上的摺磨卻是支持我的脊椎骨所必須,因為我的脊椎骨正在被脊椎結核病(spinal tuberculosis)啃食殆盡。
我閉上雙眼深呼吸,試圖控製疼痛。那股貫穿全身的突發性劇痛發生在我背上,而一陣陣撕裂般的痛楚則齣現在我的右腳,它已經因末期的壞疽而變形瞭;包紮敷藥也無法遮蓋住從化膿傷口所散發齣來的那股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使人噁心反胃。
轟隆隆的雷聲減弱瞭,暴風雨逐漸趨緩。一道雨後齣現的陽光從窗戶的窗簾間隙流瀉進來,我欣喜地歡迎它溫暖瞭我的臉頰,耀眼的光芒更帶我遠離下曼哈頓貝爾維尤醫院(Bellevue Hospital),去到非常遙遠的地方。
我悠遊於觀世音菩薩(Buddha of Compassion,Avalokiteshvara)心中散發齣來的超自然光芒,他有著一韆隻手,每隻手的手掌心都有一隻眼睛;這一韆隻眼細心照看著他竭力救脫的世間苦海。對我們西藏人而言,觀音化身的達賴喇嘛即體現瞭塵世間覺醒慈悲的存在。我迴想他的臉龐以及鮮明的神情,他在對我說話;在我的腦海裡,他一字一句地說齣瞭這天早上傳達給我的訊息,他的話語以強大的信念與定論在我腦海中迴盪不已:「你為何嚮自身以外尋求療癒?療癒的智慧就在你的內心,一旦痊癒瞭,你會教導這世界如何療癒。」
如何療癒?
對一個像我一樣病得奄奄一息的人來說,這著實是一項挑戰。我如何阻止在過去六個月中使我的身體消耗殆盡的繼發性細菌感染(secondary bacterial infection)?根據醫生們的說法是,沒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它擴散;而他們十分肯定。如果我不馬上遵循他們的建議,把我右邊膝蓋以下的小腿截肢,壞疽很快就會無法控製,我也會在萬分痛苦中死去。上個星期,他們正式要求我服從他們的醫療協議並準備動手術,否則,他們無法再把我當成貝爾維尤醫院的病患來處理。然而,身為美國衛生及公共服務部(U.S. Department of Health and Human Services)所管理的酷刑倖存者計畫(Program for Survivors of Torture)成員,我還是可以繼續從各種專科醫生的治療中受益;感謝這項服務,使得像我這樣的前政治犯可以免費獲得醫療照護、甚至住院治療,那些在公民權與人權皆不受重視的國傢中遭受虐待傷害與不當對待的人們也得以接受醫療服務。
我的右腳踝之所以壞死,正是警察暴行的結果,被描述為「毀滅性的」傷害。根據診斷,軟骨、骨頭、組織的腐壞過程是不可逆的,而且因為進程太快,以緻於無法考慮更保守的手術方式;我諮詢瞭幾位風濕病學傢,他們一緻同意上述的診斷,我可以看齣他們眼中的恐懼與難以置信的神情。
在我現在身處的情況下,我如何去承受等待、懷疑、或是拖延的後果?我真的瞭解病情的嚴重性或者這項手術是多麼地急迫嗎?為我翻譯會診意見──從英文翻譯成藏文──的口譯員,是否提供瞭我完整的資訊?儘管有這麼多迫在眉睫、讓人憂心不已的勸告,一個內心的聲音告訴我,不要接受截肢的建議。
為瞭澄清我的想法,我寫信給達賴喇嘛,信中描述瞭我的問題。我剛從他那裡得到的答案,強化瞭我齣於本能的感受。我不再等待瞭,我將盡快告知骨科醫生,我已經做齣瞭決定;然後,我將告別自二○○三年五月以來始終親切和善地照顧我的醫護團隊。
我的命運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