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無賴派文學大師的短篇推理小說集
林斯諺(推理小說作傢、東吳大學哲學係副教授)
阪口安吾(一九○六-一九五五)是二十世紀日本前半葉重要的作傢,畢業於東洋大學印度哲學倫理學科(現文學部東洋思想文化學科)。早年以創作純文學為主,同知名作傢太宰治被歸類為「無賴派」(追求自由解放與反秩序的文學思潮)。阪口安吾在日本文學史上可謂是一個異數。雖然有著哲學背景並創作文學小說,卻始終對於歐美傳入的推理小說充滿興趣。當時歐美推理小說的典型樣貌是後來被日本稱為「本格派」的所謂古典推理小說(以解開謎團為主的小說)。阪口安吾特別推崇範‧達因(S. S. Van Dine)、艾勒裏‧昆恩(Ellery Queen)以及阿嘉莎‧剋莉絲蒂(Agatha Christie)等作傢。
不像其他純文學作傢對於推理小說隻是偶一為之,阪口安吾對於推理創作有著高度熱情,推理小說創作量佔其小說總創作量的四分之一。也因為這樣,阪口安吾在日本早期推理史佔據重要地位。最常被提起的代錶作便是長篇本格推理小說《不連續殺人事件》。這本小說榮獲第二屆偵探作傢俱樂部獎(日本推理作傢協會獎的前身),第一屆得主則是橫溝正史的《本陣殺人事件》。由於《本陣殺人事件》其實隻有中篇的長度,而《不連續殺人事件》是紮實的長篇,可說是早期日本長篇本格推理小說的代錶性作品。
一九四七年齣版的《不連續殺人事件》也是阪口安吾筆下名偵探巨勢博士的初登場之作。巨勢博士係列共有長短篇各兩部。第二部長篇是《復員殺人事件》,但這本長篇在連載時因雜誌停刊而未完成。巨勢博士初登場時纔二十九歲,「博士」也隻是綽號,並非真正的頭銜;大學主修美學(這似乎反映瞭阪口安吾本人的哲學背景),卻又擁有豐富的雜學知識。巨勢博士沒有文學天分卻擁有高超的推理纔能(這點與名偵探福爾摩斯十分相似),對人心也有透徹的洞察力。總體來說,巨勢博士在人物設定上符閤歐美古典推理小說中的業餘天纔偵探。本書收錄的五個短篇包括巨勢博士的兩則短篇探案以及三篇非係列短篇。從這五則短篇可以看齣阪口安吾短篇推理作品在在題材上的特殊性與多樣化。
〈選舉殺人事件〉與〈正午的殺人〉是巨勢博士探案係列。〈選舉殺人事件〉的題材非常新鮮,以政治為題材的推理小說很常見,但以「選舉」本身為主題的作品就較少見。本篇的謎團非常特別:一個看起來不可能會從政的人竟然參選瞭,究竟是怎麼迴事?身為記者的主角深入追查,情勢卻演變成凶殺案。巨勢博士在結尾充當安樂椅神探(用來指涉聽人講述案情就能破案的偵探),成功解決這起謎樣的事件。
〈正午的殺人〉講述暢銷小說傢在自宅被謀殺的故事,是一篇非常典型的推理小說:先介紹案發前的背景與人物行動,嫌疑犯一一登場,接著兇案發生,警方介入調查,卻無法順利解決案件。巨勢博士一樣在末尾充當安樂椅神探,隻聽案件關係人說明案情就當場破案。根據推理作傢都築道夫針對《不連續殺人事件》的解說,阪口安吾認為以本格推理小說而言,偵探隻要在結尾齣現即可(或至少其主要戲份集中在結尾)。如此安排通常是為瞭凸顯偵探高超的推理能力,畢竟檢警單位無法解決案件,但偵探一登場就解決,錶示偵探是破案天纔(鮎川哲也的長篇《黑桃A的血咒》是個很好的例子)。然而,根據都築道夫所言,阪口安吾如此安排的理由似乎不是如此。無論如何,以故事的效果來看,本選集的兩篇作品安排巨勢博士在末尾纔登場,仍舊十足襯顯齣偵探的破案纔華,符閤本格推理小說對於偵探的人物設定。
〈投手殺人事件〉是本選集最精彩的一篇,也是篇幅最長的一篇。以棒球為題材的推理小說並不少見,例如東野圭吾的《魔球》或島田莊司的《最後的一球》。颱灣推理作傢對棒球也情有獨鍾,這方麵有秀霖的《國球的眼淚》、張啟疆的《球謎》、唐嘉邦的《野球俱樂部事件》(第六屆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首獎作品)。甚至美國知名推理評論傢兼藏書傢奧圖‧潘茲勒(Otto Penzler)也曾經編選過一本以棒球為主題的短篇推理小說集──《棒球場上的謀殺案》( Murderer's Row),集結許多推理作傢以棒球為題材的短篇。艾勒裏‧昆恩也寫過數篇運動推理係列,包括棒球推理〈人咬狗〉(收錄於一九四〇年齣版的短篇集《昆恩再次齣擊》[The New Adventures of Ellery Queen])。〈投手殺人事件〉發錶於一九五〇年,除瞭具備複雜的故事結構,也深入描寫瞭棒球界生態,包括球員的恩怨糾葛與背後的商業競爭。值得一提的是,本作模仿昆恩小說的作法,在解謎篇之前插入瞭給讀者的挑戰書,宣稱所有破案線索都已經提供給讀者,隻要按照邏輯,便可以推理齣真相。在早期的昆恩探案中,破案之前都會插入「給讀者的挑戰」(Challenge to the Reader ),這也是昆恩首創的橋段,時至今日仍有推理作傢沿用此橋段。前麵提過阪口安吾鍾愛昆恩的作品,在此可見本作受到昆恩的影響。這個橋段在《不連續殺人事件》也用過(縱然《不連續殺人事件》受到阿嘉莎‧剋莉絲蒂的影響可能多瞭一些)。通常作者會發給讀者挑戰書,錶示作品有一定份量,作者也對作品有信心。〈投手殺人事件〉的確是本選集的扛鼎之作。喜歡棒球的讀者切勿錯過。
〈南京蟲殺人事件〉涉及貴重物走私、毒品與謀殺案,並以父女檔刑警為主角,解決這起看似社會派卻實則解謎味十足的小說。本作具備懸疑性與意外結局,題材特殊有趣,破案角色的安排也十分有趣,可謂本選集的異色之作。
〈山神殺人〉是一篇以戰後為背景的犯罪小說。開篇以買兇殺子的新聞鋪下瞭故事的經緯。一個人是如何走嚮犯罪一途?這是犯罪小說的核心課題之一。本篇以宗教為題材述說瞭一篇齣色的犯罪故事,讀來赤裸寫實。讓人見識到阪口安吾並非隻專注在解謎推理小說的創作。
總地來說,從本選集可看齣阪口安吾的短篇推理作品不拘一格,注重解謎推理,但也不因此而受限。確實,阪口安吾的推理創作甚至延伸至所謂的「捕物帳」小說,著有《明治開化安吾捕物帖》,以明治時代為舞颱展開一係列的探案故事。由此可見阪口安吾在推理小說這個領域的創作相當多樣化,值得讀者欣賞與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