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沒有為別人的著作寫過序言，自己出版的著作也沒有序言。記得博士論文出版時，我曾請導師寫序，導師建議我請他的導師寫，說老先生名氣更大。的確，老先生在當今中國法學界聲名顯赫，曾在毛澤東時代坐監獄20年。但他出獄後卻成了共產黨的堅定維護者，並不斷地運用西方法學理論為中共領導人的執政塗脂抹粉。由於理念不同，我沒有請他寫序，於是我的著作就沒有了序言。
徐文立先生是中國當代民主運動的先驅，著名的中國政治犯，曾是中國民主牆運動的參與和組織者，主編《四五論壇》，是中國民主黨的領袖之一。兩次被中共逮捕入獄，共被判28年，服刑16年。2002年聖誕夜直接從監獄流亡至美國。2003年至2013年於布朗大學沃森國際研究院任高級研究員，任教9年。徐文立先生著有《人類正常社會秩序概論》一書，社會影響較大。於是，我就產生了與徐先生製作十集訪談節目的想法，希望運用徐先生的「人類正常社會秩序」思想，解讀當前中國政治事件。承蒙徐先生的支持，我們在一年時間裏完成了該系列節目，受到了觀眾朋友們的喜愛。在此，我要向徐先生表達感激之情，因為徐先生儘管已近八十高齡，仍然精神矍鑠和思維敏捷。
徐先生「人類正常社會秩序」的思想有三個原則，那就是「人生而平等」、「人生而有差異」和「人生而不完美」。這三個原則，今天我們可以稱之為常識，但在節目訪談中，我還是感覺到了困難。主要原因有兩個：一是三個原則並不是一個理論框架。「人生而平等」是指人在法律、人格上的平等，但現實中人生而是不平等的，如高矮和美醜，以及家庭貧富等。「人生而有差異」是一個客觀事實。世界上不可能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人與人都有生理、性格和行為方式上的差異。「人生而不完美」是一個哲學和宗教問題。什麼是完美？不同的價值觀的人會有不同的看法，你認為人生而不完美，他認為很完美。佛教認為人生而苦難，而要從苦中解脫就要靠「如實觀」，「滅」苦，以及透過「道」到達涅槃。基督教認為人有原罪，需要通過認罪悔改和信靠耶穌才能得到救贖。如何處理這三類不同的理論框架是個難題。徐先生是基督徒，在基督教神學裏，這三個原則是自洽的。上帝造人是按照他自己的形象，所以人在上帝面前是平等和有尊嚴的。人的差異源於上帝的創造，如神造亞當、夏娃和他們的孩子以掃和雅各都各不相同。由於人有原罪，所以人生而不可能完美。只有上帝是完美的。
第二個困難就是如何將三個原則與現代社會治理聯繫起來。徐先生認為，人生而平等就是人的尊嚴、權利和機會應該人人平等；人生而有差異就是社會政策應該向弱勢群體傾斜，但是反對不勞而獲、坐享其成，承認多勞多得、合理差別；人生而不完美就是法律至上。任何個人的自由是法治下的自由；公共權力更是法治下，以及反對力量和公眾輿論監督下的公共權力。
「人生而平等」和「人生而有差異」本質上都是平等問題，即人在尊嚴、權利和機會上平等，但平等並非絕對平等，應承認人與人的差異，多勞多得。同時保障殘疾人等弱勢群體的基本權利。「人生而不完美」就需要人類社會實行法治，而非人治。人的自由也是法治下的自由。但依靠平等和法治能否構建人類正常社會秩序呢？
根據現代政治理論，人類正常社會秩序就是包含民主、法治和人權三個要素的憲政秩序。徐先生的人類社會秩序雖然以「人生而平等」、「人生而有差異」和「人生而不完美」為原則，但縱觀《人類正常社會秩序概論》一書，民主、法治和人權為基礎的憲政制度是其文中應有之義。這樣，我們需要對徐先生的三個原則進行擴充性解釋。「人生而平等」是指人享有平等的基本人權，它是指法律上、人格上的平等，是相對平等；「人生而有差異」是指人類社會應通過民主制度保障人的自由和社會的自治；「人生而不完美」是指人類社會應建立法治，對國家的權力分權制衡。人類正常秩序就是以民主、法治和人權為基礎的憲政秩序，它包括言論和宗教自由權、選舉權、財產權、司法獨立、違憲審查、分權制衡、地方自治、預算民主、和多黨競爭等。
中國具有兩千多年的皇權專制文化，加之從俄國傳來的共產極權文化，共同塑造了中國特色極權文化。中共建政以來，毛澤東的極權主義使中華民族遭遇了大劫難、大毀滅。鄧小平的改革開放使中國進入到後極權主義時代。儘管中國利用資本主義經濟制度和經濟全球化以及西方綏靖政策使經濟快速崛起，但鄧小平拒絕政治體制改革，使中國進入到權貴資本主義時代，以致腐敗盛行，法治難立，人權不彰，道德淪喪，社會兩極分化，經濟畸形發展，自然環境和人文環境遭到嚴重破壞。面對執政困境，習近平做為中共新一代領導人不僅沒有順應歷史的潮流，實行憲政民主制度，相反逆潮流、反現代，倒行逆施，加速向毛澤東極權主義制度回歸，以致中國內外交困，民怨沸騰，危機四伏。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正在組建反共陣營，呼籲中國人民與美國等西方國家共同結束中共暴政。中共自文革和「六四」後，再次進入了崩潰期，中國也再次走到了歷史的十字路口。
究其原因，在於中國始終沒有建立起人類正常社會秩序。徐先生的著作和他在十集訪談節目中都準確地預言了中共今天的敗局。徐先生的思想博大深邃，在閱讀中，您會感受到他的政治遠見和對中國深沉的愛。
是為序！
張傑
2020年9月於紐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