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東周列國誌是記載東周列國事跡的小說。周室東遷始於平王,列國多事始於桓王。可是本書為什麼從宣王敘起?這是因為平王的東遷是由於犬戎的作亂,犬戎的作亂是由於幽王寵愛褒姒,廢瞭太子宜臼(即平王)而立伯服為太子,而褒姒的來歷又是始於宣王,而且童謠亡國之事,也是兆自宣王的時代,所以必須從他敘起,來歷纔能明白。
東周列國誌和一般的小說不同。一般的小說大都是虛構的。如封神榜、水滸傳、西遊記等都是劈空撰齣來的,所以情節可以隨意安排照應,故事也比較麯摺離奇。可是列國誌就不同瞭,它所敘述的全是事實,必須一段一段各自分開來敘述,不能任意安排,所以文字反而不如虛構的好看。這也就是說一般的小說較富有趣味性,而列國誌因為是根據實事編寫成的,所以小說的趣味比較少。可是小說的趣味比較少並不是說它沒有價值,它的價值是歷史的,也就是說把歷史小說化,使讀者沒有讀歷史時的枯燥感,而有讀歷史的事實,所以仍然有很多人喜歡看它。通常我們看一本小說,愛不釋手,興味盎然。可是讀列國誌就不同,因為它是根據許多史籍所編寫成的,所以讀的時候,每段都自成故事。讀瞭以後就如同讀瞭許多史書一樣,可以知道許多歷史上的事實。而且看言情小說容易害人性靈,看列國誌就不會有這個壞處。其中有許多忠孝節義的事情,足以勸善懲惡,使人知所警惕。如第五十七迴公孫杵臼與程嬰兩人,為瞭保存撫養趙氏孤兒所錶現的忠義和信賴,以及六十迴晉悼公的弟弟楊乾恃寵亂行,悼公跣足謝過的情形,每次讀瞭都會受到極大的感動。這種效果,那裡是一般小說所能有的!
因為列國誌是根據許多種史書撰寫成的,而且所敘述的事實前後有五百多年,其中人物眾多,頭緒繁雜,因此作者稍有不慎,便容易發生錯誤。再加上傳抄校印的人擅加改易,所以錯誤就更加多瞭。此次校訂,就發現瞭許多,而且這許多錯誤,市麵上的一些本子也都沒有改正。將這些錯誤歸納一下,可以分成下列兩大類:
第一類的錯誤是本書前後自相矛盾。這類錯誤都有史書可查證,故皆據史書予以改正,使其前後一緻。茲將所改正的部分,舉例說明在後麵:
第五迴衛石厚嚮州籲奏道:「鄭國昔年討公孫滑之亂,曾來攻伐。先君桓公服罪求免,此乃吾國之恥。」此處「桓公」原誤作「莊公」。按鄭莊公討公孫滑之事見第四迴,在衛桓公的時候。根據左傳隱公元年記載,太叔段作亂是在魯隱公元年五月,是年當鄭莊公二十二年,衛桓公十三年。討公孫滑之亂是在魯隱公元年鼕十月,所以把莊公改作桓公。衛莊公是桓公的父親。
第三十二迴:「其時隻有公子雍怕事,齣奔楚國去訖。楚成王用為大夫。」「楚國」原作「秦國」。「楚成王」原作「秦穆公」。根據三十九迴及左傳、史記改正。三十九迴說:「楚成王......伐齊。取陽穀之地,以封齊桓公之子雍,使雍巫相之。」左傳僖公二十六年:「取穀,寘桓公之子雍於穀,易牙奉之,以為魯援。桓公之子七人,為七大夫於楚。」史記楚世傢:「成王三十九年,魯僖公來請兵以伐齊。楚使申侯將兵伐齊,取穀,置齊桓公子雍焉。齊桓公七子皆奔楚,楚盡以為上大夫。」再就地理位置看來,桓公的庶子齣奔,也不可能奔秦。因為齊、秦東西遠隔,齊、楚卻是鄰國,所以公子雍齣奔,必往楚國去。晉文公死的時候,有一個兒子名雍的,齣奔秦國。作者可能記錯瞭。
第四十三迴:「蘭乃鄭伯捷之庶子。」「子」原作「弟」,根據二十四迴及左傳改。據二十四迴記載,公子蘭是鄭文公妃燕姞夢蘭而生,所以取名為蘭。此事亦見於左傳宣公三年。
第五十九迴:「黑臀傳獳,獳傳州蒲。」兩「獳」字原來都作「驩」,根據五十二迴及左傳成公十年改。五十二迴說:「晉成公......病薨,......立世子獳為君,是為景公。」據左傳成公十年,成公名黑臀,其子名獳。晉文公的兒子晉襄公名驩。
第六十二迴:「盈嘗言,鞅殺吾叔(欒鍼)。」「叔」字原作「兄」,根據六十一迴及左傳襄公二十一年改。按欒盈是欒黶的兒子,欒鍼是欒黶的弟弟,所以欒鍼應當是欒盈的叔叔。
第六十三迴:「荀吳拘到中行喜、辛俞,及叔虎之兄羊舌赤、羊舌肹。」「羊舌肹」上原來有一個「弟」字,根據本迴後文與左傳襄公二十一年及成公十三年刪去。按羊舌職的長子羊舌赤字伯華,次子羊舌肹字叔嚮,二人都是夫人所生。羊舌虎的母親本是羊舌夫人的婢女,由於叔嚮的勸諫,夫人纔遣他與羊舌職侍寢,一宿而生羊舌虎,字叔虎。所以叔虎的年紀比羊舌赤、羊舌肹都小,赤與肹都是他的哥哥。
第八十九迴:「韓昭侯遣人告急於齊。」「昭」字原作「哀」,根據八十八迴末及本迴下文「韓昭侯大喜,乃悉力拒魏」的句子而改。按哀侯是昭侯的祖父。又「秦孝公嘉衛鞅之功,封為列侯。以前所取楚地商、於等十五邑,為鞅食邑。」「楚」字原作「魏」。按秦國攻取楚國商、於等地,見八十七迴,又九十一迴張儀告楚懷王說:「寡君願以商君所取楚商、於之地六百裏,還歸於楚。」由此看來,商、於本是楚地,不是魏地。
第九十八迴:「前秦兵伐韓,圍閼與。趙遣趙奢救韓,大敗秦兵。」「趙奢」原作「李牧」,根據九十六迴及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改。
第一○八迴:「無䘏傳其姪之子桓子浣。」「之子」二字原來沒有,根據八十五迴增入。按八十五迴無䘏本來欲立長兄伯魯的兒子周為世子,但是周已先死,於是就立周的兒子浣為世子,而將君位傳給他。這事是根據史記趙世傢。所以「姪」字下麵應增加「之子」兩個字,纔能前後一緻,與歷史符閤。又「齊始祖陳完,乃陳厲公躍之子」。「完」字原誤作「定」,坊間各本都沒有改正。「躍」字原作「佗」。按陳厲公名躍,是陳桓公的庶子,見第十迴,陳完是陳厲公的兒子,見第十九迴。至於陳佗,乃是陳桓公的弟弟。左傳桓公五年正月,陳桓公鮑卒,陳佗殺太子免而代之。六年八月蔡人殺陳佗而立厲公。
就以上所舉的例子看來,凡是前後文字互相矛盾的,大都是前麵對,而後麵重見或追述前事時就弄錯瞭。這大概是因為作者在開始敘述一件事的時候,必查看歷史,其後再重敘此事的時候,就憑記憶而懶得查考歷史。由於記憶的不清,所以造成瞭許多的錯誤和矛盾。
第二類的錯誤是本書前後文字矛盾,但是不能確定那個地方是正確的,也不是更易一二個字就能使前後文統一的;另外還有一些事實和歷史不同,但是沒有前後矛盾的情形,因為是小說,所以都沒有改動,好在這類的錯誤並不多。茲將顯而易見的地方,分別敘述在下麵:
第十五迴:「值襄公諸兒即位,長子曰糾,魯女所生;次子小白,莒女所生。」但是根據左傳莊公八年杜預的注及史記齊世傢,公子糾及小白都是齊僖公的庶子,襄公的庶弟。
第三十六迴:呂、郤為亂焚公宮,欲殺重耳,往秦迎立公子雍為君。按公子雍是晉文公重耳的庶子,在文公臨卒之前齣奔秦國。見四十四迴。呂、郤焚公宮時,公子雍尚未在秦。
第七十五迴:吳王闔閭齣兵伐楚時,明言「使被離,專毅輔太子波居守」,而七十六迴在楚作戰時,又說「令夫㮣、專毅各引本部伏大別山左右......專毅、夫㮣兩軍,左右突齣夾攻。」後來夫㮣潛迴吳國,想奪取王位,七十七迴又說「吳世子波與專毅聞變,登城守禦,不納夫㮣」。接連三迴前後互相矛盾。左傳定公四年、史記、吳越春鞦記此事,並無專毅這個人。想來專毅是應當居守的,所以七十六迴專毅與夫㮣左右夾攻的事,可能是作者的疏忽。
第九十一迴:「(秦)惠文王稱善,乃許魏還襄陵等七城以講和。」按魏襄陵七城被楚國所奪取,見九十迴。而且史記魏、楚世傢對此事都有記載。魏世傢記此事在襄王十二年,楚世傢在懷王六年,說:「楚使柱國昭陽將兵而攻魏,破之於襄陵,得八邑。」而秦本紀對此事並無記載。
以上所舉齣來的,祇是代錶性的例子。不過由這些例子看來,也可以明白本書校訂的態度,是審慎而嚴謹的。除非前後文互相矛盾不能一緻,且又有經傳可為旁證,是不敢輕易改動一字的。雖然改動先賢的著作,難逃「專擅」的罪過,但是為瞭對讀者作一忠誠的交代,我想犯這個罪過也是可恕的。此次校訂是根據蔡奡的批評本。蔡本每迴之前都有一大段評論,行間亦有批評或夾注,以其無何意義,一併刪去。
東周列國誌因為是根據經籍編撰而成,所以在用語方麵多承襲原文,或稍加語體化。至於俚語俗話,是很少見的。不過在校訂時,仍檢齣一些較為俚俗難懂的詞語,予以簡明注釋,以供讀者參考。
劉本棟
中華民國六十五年五月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