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薀《金句》所作之序
童齔之年受家中長輩和諸大人啟蒙之故,直至漸長未曾停輟,有諸善緣可以節錄恭讀三教內及孔論、老莊之經論格言,如同中國歷代之流傳未歇,諸如《詩經》、《書經》、《禮記》、《小學》、《孔子家語》、《管子》、《韓非子》、《說苑》、《淮南子》、《列子》、《唐詩選》、《文章軌範》......等。憶年少時,長者有云:「如果自小有唸讀《增廣賢文》,將來便可口舌無礙」,又說若再閱讀過《幼學瓊林》那便可以行走四海,廣結天下。另曾讀到如能把唐代李瀚所編《蒙求》一書讀熟,自然一切成語琅琅上口,可以語驚四座。後來又有機緣從學於書香名門之裔,由良師口中諄諄提示《十八史略》、《宋代名臣言行錄》、《三體詩》、《夢溪筆談》、《經史問答》、《朱子治家格言》、《圍爐夜話》,後又加以高中時期國文恩師特別要我多留心於《尚書》,並言此為中國歷代史實所載最多最廣之書,如果對於研究歷史特別是古代史,不可不讀,日後所得不僅可以從史實史料中爬羅剔抰之中發現許多未曾了解之歷代民情和風俗,尤其是歷代的哲學思想,也因此涉獵讀誦不少天資奇文,可謂富豔難思,也因此讀閱到和許多《易經》相關的古代卜筮之書,對於《連山》、《歸藏》、《周易》,從此有入門之檻,漸漸從易象符號體會爻變之詭、變易之妙。從另外的一段人生起伏之端,至三十而立之前,由於嗜書早已形成一種癖好,幾乎無日不讀,稍有閒暇便手不釋書,已到無書不讀之況,經常從錦繡山光水色之中得窺雲容花貌。從這些古籍中屢見前賢聖輩踐實居敬、窮理致知為學之風範,引導給用之故,竊有段時間曾竭力下手於經訓之間,如《歷代名臣言行錄》、《家禮大成》、《近思錄》......從其中有求知於性情者,有窺見諸理處。但越數年經過始知如此,即便窮有生之年,欲得古人內外之道,天地高厚,憑我一己駑鈍之資,恐窮畢生之力要達豁然有覺之處,絕無脫然悟入之實,頓然有失......後來蒙恩師之善導,方覺做學問有幸受啟以為樂莫之大,只要反身至誠,從文字經集之中,不受外物所移、學說所惑、外鑠所迷,可至明理於我,則一生無悔......。
因此,曾經於一段時間內,內心世界裡吟哦自語之聲不絕......「不亂於心、不困於情、不畏將來......」之類語錄內容反覆於心耳之間,如此又經歷了一段時日。後來偶然某日行至 牯嶺書肆正在閒散瀏覽中,無意許下近代西方所著之哲思,如此類托爾斯泰、尼采、伏爾泰、盧梭、康德、莫泊桑索拉......漸漸地也拾掇到不少西方哲人內心深處的優雅,這些書籍似乎也讓我擺脫劃地為囚的桎梏,從內心能量的消耗,偶然間似乎得到了心靈的避難之所,可以稱它為在人生中也算優美的時光中與其相會,這也使得原本心中從無聲的捨棄之下,又重新看到了敞亮,因此我相信那一句「生命裡沒有無法超越的沉淪,重要的在於不能錯過......」至此之後,無論是東方與西方,我似乎又尋找到另外的一徑,或許是自我期許下,生命給自己的饋贈吧!
總而言之,在書海浮沉的半生中,雖然無大喜之獲,從學的過程中,難免也有錙銖患得之失,但始終覺得學問之道求其本心而已,本心者在於安心與放心,因此,多次思惟反覆。安心者,只要讓有緣之人從文字相上得其一二,使其放心,本意已得即可,再也無需存有絲毫芥蒂。再者,從浩瀚無垠,數不勝數書城中歷經三餘之讀,無論是丹書鐵卷,抑或晚近所追讀西方之思潮都產生莫大之啟迪,更了解天地宇宙雖大,但從不曾限隔人,反倒是人類的器格狹小,自隔自限於宇宙之外。從此更能領略讀書求取知識若可以知本,誰說六經非我之註腳,因此心胸漸次從重內外索到可以做到遺大遣細,放飯流歠,不和諸同好做無謂之齒決辭辯,久矣!
對於過往從年少時期所承事追隨受教之山長、夫子,不可謂不多,但統諸諸長莫過於昭德知性而已,所謂知性則近於知天,知天莫過於了知自心......一日因為憶昔思往之故,驅車徜徉於重慶南路沒落蒼涼往日經常造訪的老書坊,幸遇昔日亦曾商學過之長者,此老一度門徒俱盛,三台之間往來問學者門庭若市,近十年間未曾謀面,當下緣見於書坊,老先生爽朗呵笑,緊握住我的雙手,一股暖流直透心間。先生自幼淵源於餘姚、姚江學派,對於陸子心學極有深入,於宋代、明代諸大家多有承襲,學問不可謂不廣......當日和先生久別重逢,方知老先生當時已近百歲之齡,但神情、精神望似六七十歲鄰家老翁而已,毫無衰老之態。私忖陽明一系,除了心學之外,也多有兼修心齋坐忘之術,過往老先生靜坐已達半個世紀,想必三足之得源自於心性及性命雙修之間,令人望而生敬,心想近代做學問者如此,可矣。
金句者,經典之句也。經典是即便時光再久遠,也會令人反覆咀嚼思索不斷之文字詞句,都可以稱得上經典,而歷代諸子受人敬重之大家,都有其畢生體會之經典要句傳世,有些藏之名山經由後人刪定,後傳於世;有些後世子孫加註流通,可謂洋洋大觀、薈萃屏列,無法盡得。二三十年前偶得中西方之名人金句數本,當時心甚讚許嘆頌,此對於後人尤其是當代人幾乎操碌於世俗八事之中,為了現實可謂熬油費火、波動不盡,怎有可能如古人般靜心讀誦古哲之智句......。
《金句》之書成書之緣起,應是早期與老夫子在重慶南路一會,先生所講得一席話有關:「現在像你們這般年輕人,而有心於古籍經論之研讀者少矣,我多年來頗憂心古文化將斷層,也曾思惟過把古聖先賢之著,如何可以流澤於後代,雖有心卻無法成事,因為需要很多人手的協助,漸漸地年歲愈趨朽敗......將來如若有緣就看你們這一輩人的緣分......」近兩年隨著自己所接觸的現代年輕的學子,甭說從未聽聞過諸子百家之著作,連文字都不知如何書寫。的確!未來的文化勢必為末世之隱憂,但即便如此,所謂束書不觀,遊談無根,現今時勢已非談虛說玄理學,或搖頭晃腦辯論兩漢經學之時。當代人所需要的是極短的文字,濃縮的古詞,化繁為簡的內涵......最重要的是三言兩語便可以解決現代人的愁思、煩憂以及睹看會心的要句,既不費時,又有療癒之效......此《金句》之書便是在如此順緣之下,編寫告罄......是為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