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必須談論死亡,必須學習告彆,在我們還有能力的時候。作者們認為,現代社會強調生之藝術,卻忽視瞭死亡也是一種需要學習的藝術。其實在歐洲思想與神學傳統中,死之藝術嚮來佔有重要地位,人類不隻應過良善生活,也必須學會「善終之藝術」(Ars bene moriendi),可是這個傳統逐漸喪失瞭,我們隻想著好好活,忘記瞭我們也可以好好死。
作者們援引哲學傢的說法,盼每個人都認知自身的「有限性」(Endlichkeit)、「道彆性」(Abschiedlichkeit),就是希望我們能覺知到死之必來,並好好把握在生時的每一時刻,成為自己的主人,不讓死取走自己的生命品質。法國哲學傢傅科(Michel Foucault)也曾經從希臘哲學中考掘「存在之美學」(Ästhetik der Existenz),要我們以隨時麵對死亡的姿態存在,這也是呼應西方失落的「死之藝術」的思想傳統。
本書對於想要結束自己生命的臨終者充滿同情與寬容,但反對職業化的安樂死,也就是說,反對醫護人員為死亡提供協助並以此為其營利模式。德國原來存在醫師提供自殺協助的空間,但在二○一五年年底時,在基民黨與社民黨主導下,國會通過瞭《刑法》二一七條,明確地禁止「職業化地協助自殺」(geschäftsmäßige Förderung der Selbsttötung),違反的醫師得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罰金,可是親屬的協助不受罰。國會試圖透過二一七條為人的生命定下明確倫理界限(這背後也有教會力量在影響),聯邦健康部長也斷定,協助死亡絕非醫師職責所在;然而,無數的病患傢屬控訴,二一七條將他們置於無專業醫護支援的睏境,也有反對的議員齣麵疾呼:麵對不得不死的狀況,我們真的要讓那些承受巨大身心痛苦的人,在無醫療知識的傢屬協助下結束自己的生命?會不會帶來更多無意義的痛苦?
安奈莉.凱爾:我們其實都曾試圖去反抗這樣的壓抑。像是媒體裏的戰爭報導,對於緻死疾病的公開討論,還有,特彆是「臨終關懷」(hospice)運動的工作,緻力於積極改善臨終者及其傢屬的處境,將臨終和死亡融入生活裏,這一切都對反抗這樣的壓抑有所成效。盡管如此,這樣的禁忌卻依然有兩大主要因素作為靠山。一是所有人對於生命結束的恐懼,這導緻瞭人們難以在人生的旅途中便以開放、自在的態度談論「死亡」這件事,這反倒使得人們到瞭人生的終點必須承受莫大的孤寂,讓痛苦更為強烈。另一個原因則是奧地利哲學傢伊凡.伊利奇(Ivan Illich)所說的「社會醫療化」(medicalization of society)及「醫療的復仇」(nemesis of medicine)。「可行性錯覺」使得健康和疾病成瞭醫療商品,讓死亡變成是「可操作的」。自然的死亡似乎成瞭某種企圖避免被科技所降服的幽靈,老化則成瞭必須被治療的疾病,至於健康,則淪為被「專傢」所宰製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