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柔上將序
關於《孫子兵法》的研究工作,大抵宋代以前注重它的應用,像曹操刪注《孫子兵法》,諸葛亮稱他「用兵彷彿孫吳」,可見是由於研究了解而能運用的實例。所謂「讀有字之書,悟無字之理」才是活的研究工夫。但宋代以後,有些人轉而注重考證,考證固然也是研究學問的一種方式,但是假如専尋書外的典故,對於書中的深意與作用反而疏忽,那樣的研究,心然成為買櫝遺珠的空泛工夫,甚至「作為無益害有益」,這樣的鑽研,似乎是不足為訓的。像宋儒葉適陳振孫等,考證該書為託名假手的作品,近代歷史家梁任公錢賓四先生等,也認定該書是孫臏所著,而非孫武的作品,近代有人說是孫武原著,孫臏增益的,也有人說孫武孫臏實係一人的,都算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但終是衆說紛紜,莫衷一是的題外文章。其實《孫子兵法》遺留千古,乃是因其書而非因其人,這書中的真價值,絕不因其作者誰何,而有所增益或貶損的。因此關於作者的考證,儘管承認他是斬闔閭寵姬的孫武也好,抑是滅龐涓雪憤的孫臏也好,應屬無足重輕的問題,存而不論,當無不可。我們研究《孫子兵法》應該燃起如炬的眼光,伸張如犀的腦力,尋求其中真的價值,發揮活的運用,藉以加速挽回民族的厄運,挽救國家的危機。
總理昭示我們「人類的歷史以民生為中心」,又說「無論個人團體或國家,要有自衛的能力,才能夠生存」,這些話貫通了全部人類活動史。如加以擴充,萬物的一切活動,幾乎都為的是生命的保持與延續,攻擊性的動物會傳給它下一代的掠奪技能,防守性的動物,會傳給它下一代的守衛本領,人類的傳留,除五官肢體的技能外,思想的產業,尤為特別寶貴。中華民族能夠歷萬劫而不磨,垂數千年的輝煌歷史,可以說是仰賴列祖列宗先聖先賢思想文化產物的恩賜。在文化上、思想上,他們傳與了後代自強自衛的能力,乃保障了民族的生存、發展與繁榮。
中華民族是愛好和平的民族,但和平係以公平正義為前提,絕非任人宰割的苟且生存,我們的文字以止戈為「武」,因為感化作用有時而窮,須靠運用高超的技能、思想與組織,方能制裁暴力,破除障礙。在教我們自強自衛的民族遺產中,《孫子兵法》一書,可算最輝煌卓越的精品了。它在軍事上貢獻的偉大,不但我國兵書無與倫比,世界各國的作品,也可說無出其右者。
儘管有人從其他的觀點來研究《孫子兵法》,譬如專從哲學的觀點稱讚它的深奧哲理,或專從文藝的觀點歎賞它的絕妙好辭,但《孫子》一書,是以軍事運用為中心,當為不爭之事。我們研究兵法,如不能從中擷取保衛國家復興民族的應用法則,即有千言萬語,雖多亦奚以為。尤其現在是國際競爭空前劇烈的時代,是民族文化存亡絕續的關頭,總統昭示我們要把哲學的原理、科學的精神和兵學的運用綜合融貫,反攻復國的大業才可提早完成。
《孫子兵法》中哲學原理與科學精神兼含併包,誠為匡補時艱的重要經典,值得每一位好學深思之士,就其運用,加以研究發揚的。
李浴日先生研究孫子工夫的深切,大家認為邁絕古今,他嘗從各種角度來分析孫子每一種思想的運用,所獲結論,比一般人較為平允而切實,不幸他已中道摧折,是復國中興期間一大損失,幸而他的研究作品已由其生前友好整理付印;睹其遺稿,彌足珍貴,書存人亡,感念良深,特介數言為序。
周至柔
中華民國四十五年八月八日
黃杰序
《孫子》一書為歷來言兵事者所祖,舉凡行軍用兵之道,進退攻守之方,與戰爭之相關繫者,無不彌綸畢盡,窮極至微。孫子齊人,著兵法十三篇於吳王闔閭,試勒婦人,卒以為將。西破強楚,入郢,北威齊晉,顯名諸侯。史遷作傳,語焉不詳,僅云世俗所稱兵旅皆道十三篇而已。後世疏釋之作雖多。大抵囿於一得之見,而遺其軍事運用之大。自魏武撰註解略,其義大明。往昔名將,著旂常之績,成鐵券之勛,蓋皆有得於孫子。近世以來,列強之言兵者,亦莫不推崇十三篇以為兵學之津梁,就余所見,西方諸家之述造,其所謂戰爭之原則原理,殆未能踰出此書之範疇,是誠經天行地,放諸四海而皆準也。
吾民尚和平而不廢式備,自上古即有弧矢之利,《論語》亦云「足食足兵」。其於兵也,則戢而時動,不得已而用之。故孫子云「兵者,國之大事也」。與德國兵學家克勞塞維慈所謂「戰爭乃政略之目的」,陳義更高。抑又論之,自第一次歐戰以後,戰爭之技術由平面進至立體,動員之範圍,由軍事及於全民,武力之堅強,士氣之旺盛,經濟資源之持久,固其餘事,而國民精神之固結,實為制勝之首要,此近代西方知兵者之見,與孫子所云「令民與上同意」之旨,若合符契。衍義以明,彼之所謂精義原則者,亦即吾之所固有,誠無所用其疑駭,但國人未之深亮訓說,於先民之遺產,不復厝意,一以馳鶩於外,是羅者猶視藪澤而忘鷦鵬已翔於太空之表矣。
緣昔以兵學為儒學之至精,兵之有學,在古儕於六藝。今則兵學實為科學之至精,今日之戰爭,亦即科學之戰爭。貫通兵學科學以至哲學指導戰爭進入藝術化之最高境界,允當取精補苴,不容自是。而於先民之教,光而大之,總統示之詳矣,此有待於吾好學慕道之士,覃思深索者也。
李浴日先生窮畢生之力,以治兵學,於中外兵家之著述,獨有孤詣,所撰《孫子兵法總檢討》一書,剔抉幽渺,系統井然,發前人之所未發,可謂盡得十三篇之祕竅。惜乎盛年凋落,不克竟其宏抱,傷哉! 然而人雖云亡,遺澤長在,其書將付之剞劂,以饗世之好學者,余知茲書之出,亦猶闇室之孤燈,寸筵之微扣已。因序其端,兼誌余之私痛焉!
黃杰
中華民國四十五年八月
自序
《孫子兵法》是古今兵書的代表作
《孫子兵法》是世界兵學的最高峰
《孫子兵法》是軍人必讀的大經典
上面這些評語是任何人所不能否認的,有如每一個佛教徒不能不讀《楞嚴經》,每一個回教徒不能不讀《可蘭經》,每一個基督教徒不能不讀《新舊約》,同樣每一個軍人不能不讀兵經——《孫子兵法》。因為它會給你更多的啟示和鼓舞。
孫子雖然是二千幾百年前的人物,但他在兵學上竟能完成一部空前絕後不朽的名著,真令人驚嘆不置!日本兵家稱為:「孫夫子」,又譽為「不朽不滅的大藝術品」及「古來帝王的秘本,將相的秘本,及其他一切闘士猛士的秘本。」迄今譯本遍英、美、法、俄、德、日諸國,已成為舉世推祟的一部偉著。
我國古代的《武經七書》,其中亦以《孫子》為最著,如《吳子》、《尉繚子》、《六韜》、《三略》、《司馬法》、《李衛公問對》等,雖亦各有其特色,但比之《孫子》卻差得遠了。故曹孟德有:「吾觀兵書戰策多矣,孫武所著深矣。」的讚語。
《孫子兵法》在宇宙間,宛如日月經天,江河行地,它的不朽,自有其原因在,即其所建立的兵學理論,是最高的原理原則,不涉於枝葉末節,以此供人而做千變萬化的妙用。在過去的時代裡,固成為金科玉律,即到了現代,不管在總體戰爭抑或立體戰爭甚至原子戰爭,均不失其偉大與光華。
春風秋雨,我研究孫子也有二十年的歲月了,除了我曾刊行過我所著的《孫子兵法新研究》一書外,仍感覺未能有多大的貢獻,因為《孫子》一書確是太博大太精深了!故自拙著發表後,我對於孫子研究的工作,始終還是在繼續著,這幾年來,復寫成了有關研究孫子的文字多篇,此外並徵集到一部份同好者的宏著,我現準備將其合在一起,用《孫子兵法總檢討》書名付梓,使讀者先後讀此兩書——姊妹篇,得到全面和再進一步的了解,倘能因此而引起讀者對孫子研究的興趣,則日新又新,定能光大我先哲之學說思想,以完成我們今日建軍的目的。同時,我還望讀者能以孫子的真理,來衡量目前共產主義必敗的命運,以堅定我們反攻必勝的信心,也希望西方民主國家能運用孫子的真理來消滅我們的共同敵人,則更是作者之本意了!
李浴日序於臺北
民國四十四年五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