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賞析

若自己的房間，放的是愛……
徐永康（臺灣兒童閱讀學會常務理事）／撰文

　　閱讀德勒根的作品，除了欣賞優美的文字，也讓內心回歸平靜，思考自身處境與善良的價值。

　　德勒根是一位獲獎無數的荷蘭作家，常以如詩的風格提醒世人自我反思的重要，應當在現代的忙碌生活中留白，以及自我對話。例如，我在讀他的詩集時，其中一首詩的開頭是「有人說，我是個房間……」，德勒根沒有進一步解釋，使得我需要放慢閱讀，閉上眼，想像自己是個房間，於是心中浮現房間內的擺設，顯現出對內在的檢視：如果房間內有很多禮物，代表我是個喜歡交朋友與「送禮」的人；如果房間內的物件整齊，我是個思慮清晰的人；如果房間內滿布灰塵，表示我忘了要自我整理，該休息一下、打掃內心；如果房間黑暗，我就需要拆框打牆，讓陽光進來；如果房間內有很多垃圾，那我就是個……

　　德勒根喜愛和小孩相處，也和小孩說故事。他的作品以動物故事聞名。本書的敘述方式以「草蜢」的隱喻角度，以微小的動物起手，易於轉化為兒童對世界的觀點與互動。每篇故事都不長，閱讀時可快可慢，取決於讀者的需要。故事說草蜢開了一家「無所不賣，除了太陽、星星和月亮」的雜貨店，但即使如此，還是有例外的時候，這也是人間現實。而故事中，有趣的轉折點在於草蜢說：「我只管賣東西，不管付帳。」畢竟，友誼並非買賣，使得許多動物都願意和草蜢分享心事。

　　閱讀《草蜢的幸福雜貨店》，喚醒我小時候在鄉村長大的美好記憶。當時在小學圍牆邊的轉角有家雜貨店，店老闆「阿財」頭髮稀疏、背有點駝，記憶力也不太好，因為有些人賒帳，他也不記得去索討。神奇的是，阿財記得村裡每個小孩的名字。每當我放學經過店門口，阿財都會邀請我到他的店裡，喝免費的冬瓜茶。我也會聊聊在學校發生的事，即使考差了，他也微笑以對。他還會提醒我回要跟爸媽說，有新的米進貨了，有需要的話可以來賒帳。阿財也知道村裡大小事，也很會安慰人。等我搬離鄉村，走進都市，再回去探望老友時，這家雜貨店已經拆除，改建為洋樓，阿財的雜貨店就此不知去向。那時我才明白，阿財是個天生的心理諮商師，能在苦難的時代中，安撫大大小小的焦慮心情。而現在，很難再找到這樣貼心的雜貨店了。

　　故事旅程的起點，從草蜢販賣具體的茶杯、鞋子、襪子、櫥櫃後，轉進到複雜的花園、洪水，之後再承接販賣抽象的「幸福」、「羞恥」等心理狀態。每篇可以當作獨立的故事，接續起來就成為一幅人生風景的描述。對兒童來說，是關於動物買東西的有趣故事，部分內容屬於超現實的成分。我和身邊的小孩說了一段草蜢幫鯨魚建造背上花園的片段，他們都很喜歡，之後我問他們：「你們覺得可能嗎？」他們回答：「當然可能，而且鯨魚的背上就有天生的噴泉，加上花園就很美，只有你們大人才會問這樣無聊的問題。」小孩的回答提醒了我，想像翻越了一座現實的高牆，在牆的另一端，有能一起開心的事。

　　對成年人來說，《草蜢的幸福雜貨店》可解讀成現實生活的隱喻故事，我很喜歡故事中提到的一段：金龜子想要買「幸福」，草蜢邀請金龜子一同跳舞。這段提醒我，走出書房，開啟音響，播放柔和音樂，和自己心愛的人，摟著對方的腰，一起跳舞，回憶起過去的美好時光。

　　草蜢的雜貨店也賣少量的憂愁和悲傷，因為如果過量，就不再是憂愁和悲傷，而是痛苦；另外，草蜢無私利他的思想，也非無止境的付出，有時也會讓自己休息。

　　德勒根提醒了我，日常生活要有心思設計，若「自己的房間，放的是愛」，如同草蜢一樣，讓身邊的人感受到快樂與幸福，是多麼美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