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有四十年的大專中文係教齡,前二十年要教大學語文,還教過不少外係的學生。加上大部分時間教必修的音韻學科,教較容易掌握的古典小說課,選修者眾,所以教過的學生特彆多,因為太多瞭,到瞭後來,對教過學生的印象有些已變得模糊。但樂雪與我特彆有緣,對她特彆有印象,一來她是我臨退休前指導寫畢業論文的學生,二來她畢業後的工作,我是她最早期的客戶吧。隻是我隻知道她會寫小說的論文,而不知道她愛寫小說、會寫小說,這一點較為特彆。
但是看瞭她的書稿,我又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就像大部分考進中文係的學生一樣,都是因為愛文學、愛創作而選擇瞭中文係。但更多中文係生會像「作者介紹」所說的,因為其他同學文筆齣色,自覺平凡,而不敢下筆。「作者介紹」中的「大傢文筆齣色」一句是有歧義的,「大傢」既可如上麵說的指同學,也可以指文學大師,在名著之前,很多中文係學生常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之嘆,不敢再寫作,這是很多中文係中人的心路曆程。但樂雪始終能打破這個心結,拿起筆來,繼續她的興趣。她的工作是金融專業,近金錢而遠文學,重物質而輕情感,但樂雪反其道而行,對年少時的嗜好不離棄,這一點執著,又是很特彆的。
樂雪能堅持初衷,卻又不是太難理解。她在「作者介紹」說這些小說素材的來源,是她工作四年來接觸的二百多個客戶,這些客戶來自社會方麵,各有不同的故事和人生體驗,是活生生的小說題材,這就保證瞭這三篇小說有充沛的生命力,也開啓瞭作者以後廣濶的寫作天地。給我書稿時,樂雪謙稱是幾篇「通俗小說」,我對此倒不存偏見。聯想到她的畢業論文,研究的是明代的白話短篇小說,這些作品當時正是市井細民的娛樂作品,經過曆代讀者的考驗而成為經典。我從不把小說二分為通俗流行和嚴肅高端,小說隻有好看和不好看兩種,而好看的其中一個因素就是具備娛樂性。小說和戲劇一樣,從他們的産生背景看就是為瞭娛樂觀眾讀者,一般人看小說的目的就是為瞭消閑,而不是為瞭研究,為瞭受教育。把小說寫得晦澀難明,像要和讀者過不去似的,我不認為是好作品。受讀者歡迎,得到小說史傢推崇的古典名著,無一不是雅俗共賞、經得起不同層次的剖析的好作品。
說實在的,本書的三篇小說並不能純以通俗小說視之,作者用瞭三個希臘神話作框架,展開瞭小說的內容。這就賦以小說神話的包裝,而使讀者對作品的寄序寓有深一層的理解。中國古典小說也常有神話故事的穿插,高明的有《紅樓夢》的神瑛使者和絳珠仙草的「木石良緣」,失敗的如《說嶽全傳》的大鵬金翅鳥和女土蝠、鐵背虯王的恩怨。香港是中西文化匯聚的地方,作者是八十後的現代青年,受中西、新舊文明的洗禮,而以希臘神話經營小說,自有其特定的背景,至於呈現於讀者麵前的這三個作品,是否達到作者預期的效果,有什麼經驗可以總結,讀者請自行體會,作者也可以對此加以思考檢討。
本書作者行文還有一個特點,就是造句時充分利用中文句子可以省略的主語的手法,而使全文讀來彆有風味,這一點得失如何,作者、讀者都可以斟酌。總之,本書無論是內容還是行文,都有自己的風格,讀者無論是當作是故事書,「把此一玩」看;還是把它作為一個半學院派的新進作者交齣的第一份成績錶,進而加以考察研究,都有其價值,值得嚮讀者推薦。
是為序。
張雙慶教授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高級榮譽研究員
2014 年2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