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民初烈女图 发现奇女子李青萍 文 邱馨慧 多高的分贝才能让人清楚?多炽烈的火焰才能温暖人心?在世纪末发现女画家李青萍,我们怀着这样的诧异,如此激昂的吶喊,竟能完全为时代的波涛所淹没?究竟是大时代的无奈,还是男性权威社会下的牺牲品?
发现一位民出女画家,我们可能会想起潘玉良;像话,我们可能会相较长于她的吴大羽,或晚于她的赵无极;感受到她画中泼洒的气魄,我们可能又要举出张大千。但是我们或许可以透过这些名家归结出李青萍的特征,却无法说明她的不凡。李青萍的话,以极度强烈色彩冲击我们冷漠的视觉,那样原始,彷彿永不消褪;而他狂野舞动的笔触鼓动我们波澜不兴的心跳那样勐烈鲜活,彷彿永不死去。当画家用色彩去感知记忆,我们明白作品成了情感与人生的缩影,我们若能毫无保留地直视李青萍,便能感受到她也毫无保留的表白自己。
民初的中国,刚刚结束了帝国,一种迎接新时代的兴奋从五四开始滥觞,但这个前所未有的解放却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与冲突,亿万庶民在季起的动乱中开始茫然,许多知识份子在西湖冲击中乱了脚步,而这样的矛盾与冲突,多少人能真正坚定迈向解放的脚步?李青萍正是少数义无反顾的一员,这「一介小女子」选择抽象化,如同他选择民主思想和妇女运动,这两种选择都是无惧而勇敢的,有着理想主义者的天真浪漫。
只是天真与勇气往往是人们不愿面对或难以理解的,她的新派作风加上华侨的血统,曾在民国政府时期惹来汉奸的罪名,到了共党政府又因「海外关系复杂」遭受监视审查,以特务之嫌入狱。崇拜苏联的批右时代,抽象化是一大禁忌;而文革的浩劫中,没有一位知识份子能倖免于难。就在这三波四折的政治灾难中,李青萍划时代的泼彩艺术和壮怀激盪,全都没入深渊之底。
面对一个时代,诚挚果真是一项罪名?在人类历史上,多少个伽利略的子孙因此就义。李青萍毫无保留地在画中吐露情感,直截了当地表达生命的能量,她的语言表情不假其他形象,厚重便如色料之上堆叠色料,残缺便如色块之上刮落色块,淋漓便如颜料之上泼洒颜料,纯粹是白色的纯粹,明亮是黄色的明亮,热烈是红色的热烈,希望是绿色的希望,沉郁是蓝色的沉郁,孤寂是黑色的孤寂。我们很难想像如此真诚而单纯的创作慾望,竟会因时代曲解而不堪。
但在政治风暴之外,我们是不是也曲解了什么,理解了什么,不解了什么?我们怀疑扭曲真的可以只是扭曲,怀疑焦虑真的就是不知所措,怀疑这种未经矫饰的语言会「太抽象」。当我们学会理解纳希斯看见倒影的喜悦后,是否反而难以理解画家看见色彩的喜悦?李青萍的话挑战着我们的感觉而不是思考,面对她那毫不保留的诚挚语言,我们觉悟到现代人正因为用脑过度而荒废了新的功能。
一九一一年,奇女子李青萍在湖北荆州诞生,她的一生和同一时代再巴黎歌剧院上演的一出传奇隔空唿应,史特拉汶斯基的《春之祭》,那个二十世纪现代艺术的第一道哭声,尖锐、高亢、狂暴;李青萍那以热血泼洒画作唿应了春天原始而旺盛的生命力,而她的命运也宛如献祭的童女。李青萍的不凡,重点不在她是女性,而在于那股大于同时代人的勇气,这可贵的勇气往往不容易为人所理解,但在我们参予时代的同时,是不是也有可能不成为谋杀苏格拉底的毒酒、迫害伽利略的教会、遗弃梵谷的群众、或引发《春之祭》暴动的拳头?目击李青萍的画,我们是否也能试着聆听一个不为时代所理解的声音?
(录自 1999年7月 敦煌艺讯 第19-2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