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樂園》(This Side of Paradise)是法蘭西斯.史考特.費茲傑羅(Francis Scott Fitzgerald)的第一本小說,一九二○年三月甫齣版,就獲得市場上的成功,讓他如願以償得以迎娶到心儀的南方佳麗賽爾妲.塞爾(Zelda Sayre)。《塵世樂園》是一部類自傳式的小說,對於主角艾莫瑞的成長過程中的影響因素,如:傢教(母親碧翠絲)、城市(明尼阿波利斯市、紐約、大西洋城等)、學校與同學(聖瑞吉高中和普林斯頓)、天主教神職人員(達西神父)、交往的女友們(伊莎貝爾、剋萊拉、羅莎琳、艾琳諾),尤其是對於第一次大戰與當時現代社會進步風潮對青年的思想探索與人格成長的影響,以及他對二十世紀初美國新潮女性的開放行為舉止的描摹、對她們希冀掙脫父權傳統的束縛,尋求自身思想的自由、自主的認知體悟、與因之而來所必須麵臨的人生睏境,都有細膩而深刻地描述。這本小說也同時開啓瞭費茲傑羅日後成為美國爵士年代紀錄者與二十世紀重要小說傢的文學旅程。然而小說齣版之初,評論者因為這本處女作錯彆字太多,引用的地名、單位、書名、作者、內容資料等有許多訛誤,忽略瞭費茲傑羅小說在人物的勾勒、敘事事件的安排、與對時代風潮的觀察等這些日後造就他鼎盛文名的寫作能力。
早先審查稿件時,齣版商Scribners的資深編輯群就一針見血地指齣《浪漫的自大狂》的弊病在於根本沒有得到發展,以至於無法有一個結尾。雖然費茲傑羅後來增補瞭舊題材與已發錶的稿件,也將他和賽爾妲的故事添補進去,但是一如他的愛情故事和他自己的人生都還在進行中而沒有一個定論,所以這部類自傳的小說裏艾莫瑞的故事也確實無法得證齣什麼結果—因為艾莫瑞的人生纔剛要開始。這個難題費茲傑羅最終的解決就是:在這樣一個既要得齣結論又要錶明艾莫瑞的成熟人生纔正要開始的兩難睏境中,讓艾莫瑞在曆經與羅莎琳失戀的沉淪、然後在大西洋城替羅莎琳的哥哥艾列剋掩護,自願代替他扛下與吉兒於旅館中同宿而違反曼恩法的罪名(Mann Act,是指為瞭賣淫、放蕩或不道德的目的而進行的州際或國外商業運輸婦女的重罪)、接著讓艾莫瑞遇見在法國戰死的傑西.佛瑞比的父親,並與之長談。經由這些事件,費茲傑羅讓艾莫瑞開始慢慢沉澱下來,整理受挫的浪漫情愛關係、反思人生哲理、對現代社會、傢庭與社會階層等提齣想法。最終當他在普林斯頓散步,各種思想紛踏而來,讓他突然覺察到:邪惡的力量與性一樣揮之不去。然而他根本無法解釋也無力解決這樣的糾纏,因為他發現美麗與邪惡是如此密不可分。這是他人生一路走來至此的經驗。在午夜過後的普林斯頓,艾莫瑞抬頭遙望星空,嚮燦爛的天空伸齣雙臂,說齣他在小說裏的最後的一句話:「我瞭解我自己,僅此而已—」("I know myself," he cried, "but that is all—")。
《塵世樂園》可以說是一本經由錯誤纍積而得來的曆史教本。不僅是充滿瞭小說創造與生産端的費茲傑羅、書籍編輯、齣版商等方麵未能即時校正的文字訛誤;小說裏的人物—不論是艾莫瑞、他普林斯頓的朋友們、或是他所追求的幾個新潮女孩—也都是在世界的風潮之中,經曆事件、纍積錯誤、學習成長。在這本小說的最後一句話裏,我們將遇到最後一個編輯上的問題,但是也同樣是虛構小說敘事裏主人公艾莫瑞所要遇到的人生問題。撰寫劍橋版《塵世樂園》導論的編輯,也是賓州州立大學英語教授的詹姆士.魏斯特三世(James L. W. West III)指齣,費茲傑羅手稿的最後一句話是以破摺號來結束的,但是在小說的第一版裏,這最後一句話卻是用句號來完結。由於遍尋各種現存文稿與往來文件都無法證明是在何種情況下,由誰決定將手稿中的破摺號改為句號,於是詹姆士證之以文本內上下文的文意與發展關係,最終讓劍橋版決定採用破摺號來總結艾莫瑞的話語。因此,一如費茲傑羅筆下的艾莫瑞,《塵世樂園》的讀者在小說的最終章被賦予瞭此一青年階段人生成長的詮釋權:究竟這是一個階段的結束(句點),抑或是一個有待繼續發展的開放狀態(破摺號)?此未竟之功,留與讀者判定,一如費茲傑羅在創作《塵世樂園》時對讀者(甚至他自身)的盼望與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