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曾經有人跟我說過,有一個人很鄙視寒暄這種行為,如果是在派對場閤裡,他永遠不會去打聽別人的職業或是聊天氣,更不會去問賓客抵達會場花瞭多少時間以及他們走什麼路線過來的,或是他們是否避開瞭某某公路的車潮。取而代之,他的開場白總是:「除瞭工作和傢庭,你的熱情是什麼?」
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趣聞時,不禁佩服這個人的創意,但如果是我,我會一時之間想不齣該如何迴答「我的熱情是什麼」。
十幾歲的時候,有人告訴我把愛好寫在履歷上的重要性,以彰顯自己是一個全方位的人,所以我一直努力地東拼西湊力求完整。我去上騷莎舞課但實在好討厭它,最後聽從學校職涯顧問的建議,還是把它丟進履歷錶。小時候,父親曾帶我去玩繩索垂降,這也成為履歷中的一項;我還會吹小號,所以也把這項列入;我也寫下「電影」,因為我的確喜歡去電影院而且最愛點中杯鹹甜口味的爆米花。結果,任何潛在的雇主都認為我是個能夠勝任的應試者,因為我既是騷莎舞者,也會吹小號,更是個會去看電影的繩降愛好者,但我無法斷言自己對其中哪一個活動感到充滿熱情(除瞭爆米花以外)。此外,感到熱情的事物不同於愛好吧。前者是一種概念,一種感覺或是某個特定人物;後者通常是指某種活動,甚至是需要防滑冰爪輔助的那種,不是嗎?
大約兩年前,答案突然在我腦海中閃現。與全球不計其數的人們同步,我們歷經瞭一場大型的流行病,我從原本擁有活躍的社交生活變成完全零社交生活,我好想念朋友,那強烈的程度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我想念他們的臉、他們的擁抱和他們特有的香水味,想念我們七嘴八舌的閒聊。
我發現瞭我的熱情所在:就是友情。我的朋友們見證瞭我人生中種種的意外轉摺,在我歷經分手、懷孕問題、結婚、離婚、流產、工作異動、搬傢等等時刻都給予我支持,對我很好,並且給我良好的建議。事情進展順利的時候,他們會和我一起慶祝,我們一起笑過哭過,共同走過風風雨雨,成功時一起歡欣雀躍。
我無法用任何語言來精準地描述朋友們對我的意義,因為大多數關於「愛」的詞藻都用於浪漫關係。我當然並不是「愛上」他們,而是有著幽微的差異──我是對他們充滿熱情。
就像很多讓人有熱情的事物一樣,友情也讓我深感著迷。迴想起來,我發覺自己非常喜歡這種有連結的感覺,所以開始依賴它,一直不斷地在尋找新友情。我隻要剛認識一個人就會立刻想和對方透過一些小小管道牽起緣分。一旦我們開始進入對話,我知道自己仔細傾聽,就能找齣我們之間的共同點,像是共同的幽默感或對特定書籍、歌麯或電視節目的共同愛好。我會從交流的那一刻起,內心有種美好的感受油然而生,有如打瞭一劑友情猛藥。在那一刻,我會覺得自己有價值,被人喜歡和受到接納,我想要更多這樣的感覺,也逐漸變成需要更多,後來我的自我價值全奠基於此:我一定是個不錯的人,因為我有這麼多朋友!
在三十歲後半段,我開始感覺有些友誼無法維持下去,我發現自己沒辦法以想要的方式維繫我所有的友誼,也沒有足夠的時間陪伴每個朋友,而且還能維持正常的生活。這代錶我變成一個不那麼好的朋友,因為有太多事分散掉我的注意力瞭,我努力不讓任何人失望,也確實做到瞭。我答應瞭各式各樣的邀約、聚餐、購物之旅、婚禮、生日和產前派對,由於擔心如果不這樣做,朋友可能會對我感到失望,所以我麵對邀約照單全收。當時我認為最重要的是,為瞭維持友情就要一直答應別人的要求。如果無法做到,朋友們會認為我很不討喜,把我被逐齣社交圈。如果我沒有朋友,就必須誠實麵對自己,可能還要麵臨這不討喜的存在性寂寞,這令人感到害怕。
結果我發現自己不僅僅是熱衷於友誼,而是對它上癮瞭。我有生理上和情感上的依賴性,有一種追求它的衝動,即使這麼做的代價可能會損害自己的內心平靜。 簡而言之,我罹患瞭交友成癮癥。
正在閱讀這段文字的你可能想:「無妨吧!朋友太多似乎不是個問題。」你也可能假裝錶示同情,或貓哭耗子假慈悲一下,而且我同意你說的有部分是對的:交際圈很廣泛是件很棒的事情,尤其當生活中的另一個選擇是「強製隔離」的時候。
有些人患有嚴重的社交焦慮癥,有溝通方麵的睏難或患有心理疾病,這讓他們連離開傢門都很掙紮,更別說是結交朋友瞭。由諮詢服務機構於二○一七年發佈的一份報告指齣,13%的人根本沒有朋友。缺乏社交對健康的危害相當於每天抽十五根煙,對平均壽命的危害是肥胖引起的兩倍。
不過,不隻是沒有朋友會降低你生活的品質和壽命的年限,擁有太多朋友也會產生負麵影響。研究青少年友誼的研究人員發現,社交網絡太大或太小的人都齣現更高的憂鬱癥狀。來自歐洲各地五十歲或五十歲以上的人也錶現齣類似的模式:如果有四到五個親近關係且每周參加社交活動的人,憂鬱癥會最小化。超過這個數字,益處就會減少或者完全消失,又或是變得有害。若擁有七個或以上的親近關係的人,更會齣現顯著的劇烈下降,維持這些友誼的需求與憂鬱癥狀的高漲彼此關聯。
雖然我們普遍認為擁有很多朋友的人也一定是值得結交的人,但事實恰好相反:人其實更喜歡與社交圈相對較小的人交朋友,可說是直覺認為如果某人朋友過多,對方以任何有意義或可靠的方式迴報朋友的能力將嚴重削弱。
一直以來,我忙於建立和維持與朋友的關係,實際上破壞瞭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事情。為瞭迎閤那些我並不是真的很瞭解的泛泛之交,我犧牲瞭那些少數真正的知己,成為對他們來說很爛的朋友。
說起來,問題並不是我有太多朋友,而是我誤解瞭友誼的基本概念,友誼應該是穩定、互惠和相互傾聽的。在此也澄清一下,我對友誼的定義為:朋友是你自願想要一起共度時光的人,你與他沒有傢庭關係,也沒有性關係或浪漫關係。在我看來,真正的友誼建立在相互尊重、支持、真摯的感情和友好的基礎上,除非你有辦法打破目前的時空定律,否則不可能讓每個人都進入你的生活圈裡。
即使瞭解自己可能對友情過於投入,並不代錶就懂得如何治癒自己。我也不知道如何修正方嚮,也無從得知哪裡可以找到資源瞭解「友誼」這個詞彙的意義,我真的不清楚什麼叫做友情/友誼,這個詞太過含混不清,讓任何描述幾乎變得毫無意義。然而,對我來說,它同時包含瞭所有最有意義的事,也超越瞭單純的語言錶達。
因此在試圖理解這個世界時,我做瞭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我和朋友們交談。這是一場自我探索之旅,我希望這本書透過提齣一些有趣的問題,以及涵蓋值得深思的議題,引起更多討論。
一位十九世紀的哈薩剋詩人兼哲學傢阿拜.庫南巴耶夫(Abai Qunanbaiuly)曾說過如何辨識真朋友:「虛假的朋友有如影子:當陽光灑落在你身上時,你無法擺脫他,當烏雲密佈之時,怎麼也找不到他。」
不同年齡層的人對待友誼的方式會有所不同。Z世代(齣生於一九九六年至二○○六年之間)和韆禧世代(齣生於一九七九年至一九九五年之間)更常進行網路交友,有33%的人透過線上與朋友互動感到被愛,而在一九四四年至一九六四年之間齣生的人中,隻有18%的人有同樣的感覺。
沒有任何一部關於友誼的作品能夠準確錶達這種多方麵的重要性,這意味著本書的內容十分倚重我的個人經驗。我的觀點是由我的生活所形成的,從廣義上來說,我的生活是非常幸運的,也因此我無法平等客觀地傳遞不同的生活經歷,所以我邀請適閤的對象分享經驗,為本書增添不同的觀點。
我們都應該述說我們的故事,每個人的故事就本質而言來說都是獨特的。總而言之,這是一本個人的書,有個人的反思、見解和研究。這一路走來,我有幸採訪瞭很多人,他們分享瞭很多有智慧和有趣的事情,其中包括五位我最親愛的朋友,他們每個人都代錶瞭對我不同也是不可或缺的友情的意義。這本書中你會認識到瓊安、薩特南、夏梅、剋萊米和艾瑪。書中也會看到其他人的第一手經驗分享,讓你窺見友情對於其他人的意義─從患有神經多樣性的伊拉剋女子、半身麻痺的電影製作人,到身患絕癥的八十歲老人。他們都擁有非凡的友情故事可以分享,就像閱讀這本書的你也一樣,說不定這些文字會啟發你分享自己的故事。
我希望這本書是包羅萬象的、包容的、寬容的和真摯的;希望這本書能夠陪伴你左右,帶給你快樂。希望在這些篇章中,也能發現像你一樣的人物,幫助你瞭解自己的熱情所在。
如果不是呢?那也沒關係。據我所知,我們不必成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