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在「入乎其內」與「出乎其外」之間
張崑將 (臺灣師範大學東亞學系教授)
這是我看過太陽奈克的第二本小說,繼第一部處女作《加太的青鳥》探索思覺失調症的心靈世界,這部《精思戀之罪:一個思覺失調症者的獨白》透過患有思覺失調症的主角「誠豐」渴望愛情,表現出與愛戀對象「許思牧」若即若離的情愫,似乎也隱喻表達與上帝之間的關係。如果前一部作品是「入乎其內」,這部作品可以是「出乎其外」,前一部探索一位「急性精神分裂症」住院時在心靈上的虛與實、現實者與超越者(上帝)的心靈對話;這部作品則走出醫院的外面世界,嘗試過著一般人的生活,甚至也渴望談個純真戀愛,無奈卻不知不覺墮入「失去調控」自我的深淵無法自拔。當然「入乎其內」與「出乎其外」只是勉強區分,作品都涉及裡裡外外世界的出入之間,只是偏重程度的問題。
看太陽奈克這部作品,讓我聯想到羅馬詩人奧維德在《變形記》中描述的回聲女神厄科愛戀美男子納西瑟斯的情愛故事。厄科本是山嶽女神,且有能言善道的本事,但也因言得禍,被天后赫拉懲罰無法主動言語,使其永遠不能表達自己的本意,只能說出他人最後一句話回應,這個詛咒要等到厄科遇到真心喜愛的人才能解除。問題是當厄科真的碰到所愛的美男子納西瑟斯時,卻又無法表達愛意,而被拒絕。拒絕愛意的美男子納西瑟斯下場也不是很好,因長得太美了,在一日望著水中倒影時,終至自戀而死,死後化為水仙花。太陽奈克這部《精思戀之罪》的男女主角,正有想要表達愛意卻無法完整表達,想要突破自己卻又遇到重重阻礙(可視為詛咒)。自我矛盾、自我突破、自我迷戀、解消自我、超越自我……等等「認識自我」的命題,從來就是人類千古的哲學課題,這篇小說當然也不逃離自我剖析的心理小說。
全篇小說藉著主角誠豐與愛慕的對象許思牧參加兩個營隊,這兩個營隊的設計很具巧思,因為一個是去鄉村雙語營中與天真孩子的相處,一個是參與跟主角有類似症狀的精神療養院的病患們。前者的孩童世界是天真無邪,根本沒有「正常」、「不正常」的觀念,也隱喻價值觀尚未受大人污染的天真浪漫的純真世界(孩子純真之美),另一是被與世隔離的精神病患場所(皺紋之美),這些病患活在自己的世界,與其說他們被世界隔離了,不如說他們自己將世界隔離,不想受污染。兩個世界說穿了,其實都有共通交集的世界,即懷有人的原初精神世界。思覺失調就是這樣的一個精神世界,他有時需回歸現實的自我,有時又不自覺回到本真的自我。認真想,人本來就有多重的自我與多重的世界,誰是正常,誰是不正常,或者說「不正常的正常」、「正常的不正常」本都是自然世界的常態。
這部小說要看到最後才能顯示作者敘述的藝術性,也才能明白恍惚中似真似幻的過程中,既有背叛與歸屬、罪惡與純真、真情與情慾……之間的拉扯,加上疫情等於加深了人們對於思覺失調者的誤解,終究抵不過現實人間的殘酷事實。信仰與純真的世界,本來就是在一般世界中是「超現實」的,只有生命不斷淬練,信仰不斷受考驗,才能用文字道出既「入乎其內」,又「出乎其外」,帶有希望與掙扎的美學韻味。
很高興太陽奈克總是不吝將其未刊而新出爐的作品給我先睹為快,讓我也比較能深刻地認識思覺失調者的精神世界。我也一直深信寫作本身就有一種療癒的作用,不僅可治療自己,當然也可療癒他者。相信以太陽奈克勤於筆耕的意志及其才華,未來關於思覺失調系列的第三部曲、第四部曲……也將一一問世,在「入乎其內」與「出乎其外」之間游刃有餘,這不僅對思覺失調者本身而言是個福音,也對外者如何看待思覺失調者是個福音,當然對於一個缺乏思覺失調課題深入探討的文學界更是個福音。
推薦序
讓故事自己說話
胡心慈 (臺灣師範大學特殊教育系教授兼特殊教育中心主任)
認識太陽奈克至今八年,從課堂上的傳道、授業、解惑到後來亦師亦友的關係,很高興一直可以成為他的作品的前幾名(不知是不是第一名?)讀者,有時甚至是在文章才寫一半或剛成形就能讀到熱騰騰的文稿,心裡非常欣慰與感動。他一直把我擺在一個重要位置,某種程度,也圓了自己從小一直立志要當作家、 國文老師的夢想。
當年因為接觸到非常非常善良的特殊生,讓我辭職(國文老師)、賠公費去進修特殊教育,繞了一大圈,仍然慶幸自己有一點文學底子,在各種實證化研究與結構化教學背後,仍要有一顆柔軟易感的心,才能真實的教「人」而不是教「書」。
比起前一本《加太的青鳥》,太陽奈克的《精思戀之罪:一個思覺失調症者的獨白》更會說故事,一個帶著淡淡哀愁的故事。也更善用譬喻法,把看似跳針的情節最後圓滿串起來。他不想說教,我也不想說教,讓故事自己說話!好多善良的人,可是卻讓無心的舉動刺傷另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好多美好的人,卻組成一幅矛盾的畫面!這就是文學作品的張力,我相信每一個正在閱讀本書、本文的讀者,會默默地在這中間找到自己的位子,更理解自己該上演哪一齣戲碼、扮演什麼角色—當有一位思覺失調的朋友從你身旁走過。
推薦序
新時代真的來了嗎?
方俊凱 (馬偕紀念醫院精神醫學部資深主治醫師)
讀完太陽奈克的《精思戀之罪:一個思覺失調症者的獨白》,想起我無數思覺失調症病人的戀愛苦難與幸福!雖然幸福的比較少,但終究還是有的。只是,真的不容易啊!
精思戀之罪,到底是那一種罪呢?是法律上的?是宗教上的?還是倫理上的?是污名化的?是無知的?還是時代的無奈?
在生物精神醫學越來越發展的時代,精神醫學專家越來越明白思覺失調症的病因與病理,也因此台灣將一百年前精神分析學派盛行時期訂名的「精神分裂症」,依照生物精神醫學時代的科學實證基礎正名為「思覺失調症」,目的不在於改名而已,而是在宣告一個有療癒希望的新時代來臨。
藥物的治療,不一定能轉變一切不幸,因為藥物治療的成效,一樣需要早期診斷早期治療,而且妥善持續用藥。完整的治療,會帶來生命轉變的機會,就像糖尿病患者或高血壓患者,在妥善的治療後,一樣有機會過著如同沒有生病的人的人生。只是,思覺失調症病人所期待那如同沒有生病的人的人生,著實是困難重重。
我有不少思覺失調症的病人在藥物治療的基礎下,完成了學業、努力地工作、找到了自己的價值與存在的意義。然而,真的在感情上能夠順利進行,甚至被祝福,組織一個家庭,的確是非常少,甚至有人在感情挫折之後痛恨自己背負著這個疾病,不願意再治療,導致生命再度陷入困境。
《精思戀之罪》的結局,真實地讓人感覺唏噓。但是現在已經是精神藥物治療高度發展的時代,思覺失調症的病人在妥善的治療後,有機會從病人變成沒有病症的人,一樣有機會能夠享受幸福的人生。
我期待,新的時代真正來臨!也祝福作者有幸福的人生!
作者序
一個思覺失調症者的獨白
太陽奈克
「精神分裂症」在台灣於二○一四年正名為「思覺失調症」,在《精思戀之罪:一個思覺失調症者的獨白》書中會以兩個病名交互使用,是因為筆者是二○一二年發病的,那時還稱為精神分裂症。
本書取材自奈克真實的生命,故事內容全無他文參照。奈克確實於大學期間連續兩年暑假擔任雙語營輔導,也曾經和台大精神紀實推廣社的夥伴去慢性療養院做活動。
有人曾經問奈克說:「你怎麼能向大眾證明你的故事是真的?」老實說,第一本著作《加太的青鳥》和這本《精思戀之罪》都有參雜些憑空創作的元素在裡頭。我可以誠實地告訴你,《加太的青鳥》真實比創作是七比三,而這本書是五比五。其中有部分會說是創作的原因是:一個角色的故事,可能是由現實二、三個人所混成。真實的定義是:這些東西在我寫出來的那刻,我的大腦告訴我是真的發生過的。
可是生命故事不應該以「是不是真的?」為前提,一方面有隱私的考量,一方面人們對於真實社會案件來說,比較願意聽故事。我的初衷是希望讀者能瞭解一些不適應於社會的障礙者的心聲,真實的比例有幾成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我無意批判也無意論定,前幾年公視《我們與惡的距離》一開播,成為大眾的關注。男主角思聰於第二集尾,第三集初,播出思覺失調症在疾病的困擾下,綁架幼兒園兒童,並有黑黑暗暗的場面。在後面的部分影集,思聰拿著打碎的大玻璃,流著血走近思悅,並去到醫院做一些令社工師防禦(大眾看得緊張)的舉動。我曾於導演的座談會上提出劇中還是有描寫一些思覺失調者讓人感覺暴力的問題,得到的答案是:我們只是想表達這是一個個案的故事,不代表所有思覺失調者。
是的,我的確很感謝這部影集成功讓大眾看到思覺失調症,但我非常難過劇中的部分片段,會讓想理解這個疾病的人,又多一層面紗。一本小說就跟一部影集一樣,如果要寫帶有社會汙名的弱勢族群,不能只是跟大眾說:「這是一個個案,不能代表所有弱勢領域的人」。因為只有我們的影集或書是浮在檯面上,普羅大眾只能從這些可看的媒體去認識到這群弱勢,我們所使用的每一詞、每句話和每個鏡頭,都會變成其他人理解這個帶有汙名疾病族群的橋樑,必須非常謹慎小心。而且使用暴力來令人害怕也不是大多數思覺失調者的常態,身為橋樑的我們更應該審慎。
不過我知道《我們與惡的距離》的編劇和導演,是想寫暴力下的非暴力,無奈中的盼望,我內心是感恩的,只怕有人誤解這份美意。
資本主義下的世界,是有經濟地位、社會階層的。若你處在一個相較安逸舒適的環境,請相信我,閱讀此書能給你不少生命上的啟發。若你被不能立刻解決的壓力壓抑著,請相信我,閱讀此書能給你一點力量。
《精思戀之罪》一書,是用病人的角度來描寫對社會精神案件的感受,以及描寫一個思覺失調者渴望愛與被愛的過程。我一直覺得我們人類是深深地渴望被愛以及愛的,不理解卻又存在的悲歌是最令人難受的。台灣是一塊美麗、溫暖的寶地,願人們的心與心同響,唱起公義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