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序1
孩童们的生存游戏
《苍蝇王》是高汀的最高杰作,全面性地表达了他的创作价值观。五十多年来,分析这部作品的论文多不胜数,无论是从高汀的宗教观、人文观,或其隐喻手法、象征手法,甚至谈他贵族学校的教师经历、参与二战的战争体验,都一再挖掘出此作既丰富又复杂的争议性内涵;而在传记作家约翰.凯瑞(John Carey)的《威廉.高汀:写出《苍蝇王》的人》(William Golding: The Man Who Wrote Lord of the Flies,2009)里,甚至揭露了他强暴少女未遂、酗酒、有虐待狂倾向等幽微面……这些新发现的事实,在在显示此作未来仍有继续探究的深沉空间。
《苍蝇王》所描写的主题,是人类的野蛮与斗争天性,绝不因年幼而有任何差异。「所谓的人类,就像蜜蜂生产蜂蜜一样,会生产邪恶」──对于人性,高汀极度悲观地认定,一旦外在约束消失,邪恶就会甦醒,不但将大肆破坏,甚至吞噬自我。
《苍蝇王》拥有多层次、多面向的寓示魅力,充满各种重新解读、重新诠释的可能性,引来无数创作者追随,在当代大众文化,特别是恐怖小说、冒险小说、青少年小说、漫画、影视的领域里,是「生存小说」(survival novel)的滥觞。
在小说方面,如高见广春的《大逃杀》(1999)、贵志祐介的《深红色的迷宫》(1999)、丹.西蒙斯(Dan Simmons)的《极地恶灵》(The Terror,2007)、苏珊.柯林斯(Suzanne Collins)的《饥饿游戏》(The Hunger Games,2008);漫画则有?图一雄的《漂流教室》(1974)、山田惠庸的《逃离伊甸园》(2008)──在这些新进作品中,有些题材是孩童的战争、有些是劣境的克服、有些则是弱肉强食的生存游戏,由于当代强调的娱乐性,人物越加异常、冲突越加野蛮,但关于罪恶、暴力的人性论述,同样脱离不了《苍蝇王》指陈的范围,显见其无与伦比、超越时代的影响力。
再读一次《苍蝇王》,依旧让人冷汗涔涔。当人类已然征服世界、对一手创建的文明引以为傲之际,《苍蝇王》提醒着我们──人类依然是动物。
文∕既晴(作家)
推荐序2
重返青春残酷舞台
威廉高汀的《苍蝇王》绝对是当代小说中最值得一读的经典作品。
它囊括了许多冒险小说的关键元素,劫后余生、孤岛探险、未知恐惧、同侪之间的冲突与矛盾、悬疑、动作、惊悚,这些元素像海棉似的被吸进故事?,其中最骇人的部分,莫过于考验人性的贪婪与恐惧。
这个世界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呢?天文学家也许知道,上帝可能更清楚。然而,标榜着文明与进步思想的人类,其实并不是地球最早的原住民,而是比较晚来的房客,透过生火与农耕,历经了数千年所创造出来的今日世界。但我们并不知道,我们始终没有逃离大自然环伺的潜在威胁,文明随时有可能在一夕之间崩毁。
当我们透过电视新闻看见大海啸吞没日本东北沿岸的城镇,核能电厂发生爆炸幅射尘大量外洩,龙卷风瞬间摧毁一个美国小镇。直到目睹天崩地裂、世界末日的灾难电影真实上演,才真切体会到相较于大自然无常的毁灭力量,人类的存在是多么地卑微渺小,我们却依然停留在远古穴居时代弱肉强食、彼此阴谋倾轧的循环生态链中,为的是什么?除了生存,此外无他。
别再拿那种道德上的高标准来批判社会了,因为真实的世界往往只有立场、没有是非,每个人为了谋生存做出自私自利的事情实属必然,但是人性良善的一面,总是在最艰难黑暗的时刻,更加突显它的光芒,互相伤害的结果只会导致灭亡,唯有信赖、互助、团结才有活下去的希望,才能获得最终的救赎。
《苍蝇王》就像是人类社会的微缩胶卷,你看这群天真澜漫的孩子们,在飞机失事后,他们降落在一个不被大人管束的小岛上,展开前所未有的大冒险。别把他们当作孩子看待,他们可是有相当厉害的模仿能力,竭尽所能的去模仿那个还来不及长大的成人世界,试图重建新的秩序,却浑然未觉无知将带来暴力与黑暗。
在诸多条件的限制之下,作者把荒岛设定成生存游戏的残酷舞台,你是否联想到深作欣二执导的《大逃杀》中令人为之震撼的冲击影像?没错!原着小说的创作灵感也是源自于《苍蝇王》。
书中人物我最欣赏的是拉尔夫,他是普世价值、良善的代表,杰克则是贪婪、暴力、堕落的毁灭性角色,而小猪身上有着天真、理性主义的精神,他们各自代表着社会上抱持不同立场的群体,然则缺一不可,社会本来就是以多元并存的面貌呈现,我们不需要独裁者,合理的民主制度可以共同面对问题并思考出解决之道,以暴制暴,少数压制多数都不是应行的王道,倘若不是最后的团结,他们可能撑不到救援的船只,早就自相残杀无人倖存。
当我们身处地壳剧烈变动,天灾随时都可能降临的今日,重读经典《苍蝇王》更能体会作者想传达的意图,如果我们希望这个世界更美好,社会更加详和安乐,必得摒除一己之私,多站在他人的利益着想,也不要为了大量生产、速效便利的生活,去制造可能会危害我们的巨大毁灭兵器,我们根本不需要去忧虑世界末日可能降临,应该要好好珍惜和把握每一个当下,只要活着,总会见到明天的阳光。
文∕银色快手(文学评论家、布拉格书店主人)
专文导读
人性即兽性
经历过那些岁月的人如果还不了解,『恶』出于人犹如『蜜』产于蜂,那他不是瞎了眼,就是脑袋有问题。──威廉.高汀
《苍蝇王》究竟是一部什么内容的小说?它又为什么会在西方引起如此的重视?
小说的情节并不复杂,它描述在一场战争中,一架飞机带着一群男孩从英国本土飞向南方疏散。飞机被击落,孩子们乘坐的机舱落到一座世外桃源般、荒无人烟的珊瑚岛上。起初这群孩子齐心协力,后来由于害怕所谓的「怪兽」分裂成两派,以崇尚本能的专制派压倒了讲究理智的民主派告终。
「苍蝇王」即「苍蝇之王」,源出希伯来语「Baalzebub」(又有一说此词出自阿拉伯语),在《圣经》中,「Baal」被当作「万恶之首」,在英语中,「苍蝇王」是粪便和污物之王,因此也是丑恶的同义词。小说以此命名,似取意兽性战胜了人性,孩子们害怕莫须有的怪兽,到头来真正的「怪兽」却是潜伏在人性中的兽性。野蛮的战争把孩子们带到孤岛上,但这群孩子却重现了使他们落到这种处境的战争,追根究柢,不是什么外来的怪物,而是人本身把乐园变成了屠场。
高汀被西方评论家列为「寓言编撰家」,他的作品被称为「神话」或「寓言」,英国文学批评家伊文斯(I. Evans)就称《苍蝇王》是一部关于恶的本性和文明脆弱性的哲学寓言式小说,这话不无道理。就《苍蝇王》而言,小说中的人物、情节和环境描写等各方面都具有某种象征性。
情节的发展是从拉尔夫和杰克这一对基本矛盾出发的。拉尔夫是个金发少年,从小过着中产阶级的安宁生活,心地善良,不乏主见,象征着文明和理智(不完全的);与此对照的是杰克,红头发,瘦高身材,教堂唱诗班的领队,象征着野蛮和专制(对基督教有所讽刺)。矛盾在于,以海螺为权威象征的首领拉尔夫最关心怎样才能得救,他坚持生起火堆,作为求救信号;他还要大家筑茅屋避风雨,要大家讲卫生、在固定地方上厕所。这些想法和要求代表着文明和传统的力量。杰克则着迷于猎野猪,对其他事情置之不理。随着矛盾的加深,杰克日益得势,支持拉尔夫主张的却寥寥无几,最后连他自己也差点被对方杀掉。在矛盾冲突的过程中,除了如让火堆熄灭的事件之外,对「怪兽」的害怕也占了极重要的分量。从全书看来,所谓海中来的怪兽,空中来的怪兽都是一种渲染,无非是为了突显真正的「怪兽」来自人本身(也就是「兽性」的发作)。小说结尾的部分,拉尔夫热泪盈眶,他「为童心的泯灭和人性的黑暗而悲泣,为忠实而有头脑的朋友小猪坠落惨死而悲泣」。而因为拉尔夫和小猪在大雷雨的时候也参与了杀害西蒙的狂舞,所以他俩的童心也不复存在。区别只在于拉尔夫终于认识到「人性的黑暗」,小猪却始终否认这一点。
所谓「人性的黑暗」,主要是指嗜血和恐惧。嗜血从杰克开始,逐步发展为他那帮猎手的共同特性;恐惧从害怕「怪兽」出发,最终成为支配孩子们的异己力量。在这两种因素的制约下,杰克等人把脸涂得五颜六色,在假面具的后面,他们「摆脱了羞耻感和自我意识」,并伴之以「野性大发作」。这代表猎手们已可悲地蜕化为野蛮人。拉尔夫反对涂脸,实是坚守着文明的最后一道防线。
在这场文明和野蛮的角力中,分别依附于拉尔夫和杰克的小猪和罗杰构成两个极端。小猪是个思想早熟的善良少年,身胖体弱,常犯气喘,他出身下层,经常用不合语法的双重否定句来表示肯定的意思,讲的是伦敦方言,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他的眼镜是生火必不可少的工具,因此可以把眼镜当成科学和文明的象征。尽管透过镜片聚光为孩子们带来了至关重要的火,但小猪始终受到嘲笑和挖苦。在作者看来,小猪的缺点在于他过分相信科学的力量,根本看不到「人性的黑暗」,因此他无法理解所谓「怪兽」或「鬼魂」都出于人的「恐惧」之心。小猪过分相信成人的世界,他没有意识到,正是大人们进行丧失理性的战争把孩子们带到了荒岛上,所以,大人并不比小孩高明。阴险而凶残的罗杰扮演着刽子手的角色,作者对这个人物着墨不多,读后却使人感到帮凶有时比元凶更凶恶。手持海螺的小猪最后就是死于罗杰撬下的大石。小猪之死和海螺的毁灭意味着野蛮终于战胜了文明,拉尔夫被追逐只不过是尾声罢了。
与《苍蝇王》的命名直接有关的是西蒙,一个先知先觉、神祕主义者。他为人腼腆,不善言词,但有正义感,洞察力很强。在众人对「怪兽」的有无争论不休时,西蒙第一个提出:「怪兽应该就是我们自己。」他想说最肮脏的东西就是人本身的邪恶,孩子们却把他轰了下来,连小猪都骂他「放屁!」正如鲁迅所说:「许多人的随意哄笑,是一支白粉笔,能将粉涂在对手的鼻子上,使他的话好像小丑的打诨。」
为了弄清楚「怪兽」的真相,西蒙无畏地上山去看个究竟,中途他在一块林中空地休息,看到当中竖着一个满布着苍蝇的死猪头(这是杰克等人献给「怪兽」的供品)。天气异常闷热,西蒙的癫痫症再度发作,在神智恍惚之中,他觉得满是苍蝇的猪头彷彿化成一只会说话的硕大苍蝇王。作者借苍蝇王之口指出「怪兽」是人的一部分(与前文西蒙直觉的判断相唿应),并且预告了西蒙会被众人打死的可悲下场,这一段是揭示题意的核心。西蒙甦醒之后,继续朝山头前进,结果他看清了所谓的「怪兽」原来只是腐烂发臭的飞行员尸体。他不顾自己正在发病,爬下山去诉说实情,不料此时天昏地暗、雷雨交加,杰克等人反把西蒙当成「怪兽」活活打死。更讽刺的是,孩子们所杀死的「怪兽」是唯一能向他们揭开「怪兽」的祕密、使他们免于沦为真正野兽的人;孩子们把西蒙叫做「疯子」,但真正丧失理性的却是他们自己。不难看出,西蒙的悲剧是许多先觉者的共同悲剧,一种卡珊德拉式的悲剧。第一个直立行走的猴子据说是被其他猴子打死的,第一个说出某种真理的人也常难逃毁灭,屈原如此、布鲁诺如此、中外古今皆如此。
被统称为「小鬼头」的孩子大约六岁,他们漫无纪律、随地大小便,只知道吃睡玩。西蒙看不起这些孩子用沙盖的小房子;小猪把这些孩子称为不懂事的「小鬼头」;拉尔夫统计自己这方的力量时把小鬼头除去,认为他们不算数,在危急时也希望「怪兽」挑小鬼头吃;而杰克则把小鬼头称作「爱哭鬼和胆小鬼」,如果被「怪兽」吃掉,那「真是活该」!帕西佛就是其中的典型,他原本还记得自己的姓名、家里地址、电话号码,这在文明社会中不失为有效的护身符,但在没有法律和警察保护的荒岛上,这种护身符毫无作用。故事尾声帕西佛堕落成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的野蛮人。
小说中的人物虽然都是少年、儿童,但高汀的目的是透过这些具有象征意义的人物来揭示他的道德主题——人性本恶。高汀认为,社会的缺陷要归结为人性的缺陷,身为一个作家,他的使命是医治「人对自我本性的惊人无知」,他的作品是使人正视「人自身的残酷和贪欲的可悲事实」。当然,《苍蝇王》的成功不只是因为高汀的道德主题,普列汉诺夫指出,艺术「表现人们的思想,但并非抽象地表现,而是用生动的形象来表现」(出自《没有地址的信》)。《苍蝇王》中的孩子们虽然各具有一定的象征性,但他们本身是栩栩如生的。作者採取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寓人物于故事情节的发展之中,对人物进行了多面向、多层次的细节刻画。小说前半部呈暖色调,后半部渐转为冷色调。作者寓情于景、借景抒情,在某些地方做到情景交融、动人心弦,例如描写大火、雷雨、海市蜃楼、西蒙之死等段落。小说的结构有一种简练明快、直截了当的风格,一开始读者就随着主角直接进入场景,戛然而止的结局又给人回味和反省的空间。
如同所有真正的文学作品一样,《苍蝇王》也有其源流:源是指作者所处的环境对他创作思想的影响;流是指作品在文学史上的承继性。
高汀关于人性本恶的观点是抽象的,但这种观点的形成是具体的,它滥觞于作者的经历及其所处的时代。残酷的战争粉碎了青年诗人的浪漫主义思想,导致了作家创作中严峻的一面。一九五七年,法国作家卡缪在瑞典接受诺贝尔文学奖时,曾说过:「这是一群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初期出生的人们,在他们二十岁的时候,希特勒政权刚建立,同时革命有了最初的进展,而他们完成教育后,面对的是西班牙战争、第二次世界大战和充斥着集中营、受拷打、被囚禁的欧洲。就是这些人,今天不得不来教育人,并在核武威胁下的世界上工作。我认为,谁也不能要求他们是温情主义……」荼毒生灵的帝国主义世界大战确实使许多善良的人们大开眼界,西方文明和道德走进了死胡同,比较严肃的作家想寻求出路,又无法在现实社会中找到出路,于是只好在作品中逃向大海或孤岛,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人物难以逃脱困境,从而表现出一种充满禁闭感的冷酷心理(如海明威于一九五二年发表的《老人与海》就是一例)。
出于这种强烈的感受,高汀对贝冷汀(R. M. Ballantyne)的《珊瑚岛》很不以为然。《珊瑚岛》发表于一八五七年,是英国文学中尽人皆知的儿童小说,描写拉尔夫、杰克、彼得金三个少年因船只失事漂流到一座荒岛上,他们如何团结友爱、抗强扶弱、智胜海盗、帮助土人。显而易见,此书属于传统的荒岛文学。从《鲁宾逊漂流记》开始的荒岛文学,一向以描写文明战胜野蛮为宗旨,鲁宾逊使土人星期五归化可为例证。在这样的作品中,文明、理性和基督教信仰总会战胜野蛮、本能和图腾崇拜。高汀在《苍蝇王》中反其道而行,他揭露了真正野蛮的就是自诩为基督文明传布者的白人本身,这无疑是深刻的,也正是这一点,使《苍蝇王》别具一格,让人耳目一新。高汀的作品经常由别人的作品衍生而来,如《苍蝇王》中的几个主要人物就脱胎自《珊瑚岛》,但他的作品又具有针对性地带上自己的特色。
高汀认为当代文学对他的影响很小,他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有,但非要说我有什么文学源头的话,我会列出诸如欧里庇得斯、索福克勒斯,也许还有希罗多德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苍蝇王》与欧里庇得斯的《酒神》确实有某些相似之处,可资佐证。首先,从主题思想来看,酒神狄俄尼索斯在希腊神话中代表本能的力量,《酒神》一剧即描写了这种自然原始力量的胜利,《苍蝇王》描写的人性本恶,与酒神代表的非理性力量一脉相传。其次,从作品的重心来看,《酒神》一剧描写忒拜王彭透斯不相信酒神,有一次他化装成女人去偷看酒神女信徒的祭祀,而女信徒们(彭透斯之母也在内)在极度的狂热中把他当「野兽」撕得粉碎,这是酒神对彭透斯的惩罚,西蒙之死也与此相仿。再者,从结构上来看,《酒神》一剧是以酒神突然出现作为结尾,採用了所谓「机械降神」的手法。在《苍蝇王》快结束时,拉尔夫被杰克等人追得走投无路,却突然出现了来营救的军舰和军官,也有点像「机械降神」。关于这一点,高汀认为成人的战争只是更大规模的孩子们的猎捕,军官可以把孩子们重新带回「文明」的世界,但又有谁来拯救军舰和军官呢?
《苍蝇王》之所以能在客观上取得成功,一方面是因为《苍蝇王》出版之际,正是东西方冷战激烈的时期,核战的阴影笼罩着全球,不少人不只想到核武将会给人类带来怎样的直接危害,更想到万一核战爆发后倖存者将会如何,《苍蝇王》大胆预言了历史上可能发生的可怕一页,因而迎合了人们对核战的后果感到忧虑和思考这个议题的需要。另一方面,当时大学里的文学教学受到「新批评派」研究方法的影响,以精读课文为基础。《苍蝇王》具有多层次、多面向的象征性,正好给人们提供了「见仁见智」的各种可能。相信弗洛伊德的人,从中得出孩子们的行为是对文明社会和父母权威的反抗;道德主义者认为由此可知,一旦脱离社会制约和道德规范,「恶」会膨胀到何等程度;政治家则说《苍蝇王》说明了民主的破产和专制的胜利;基督教徒归之于原罪和世纪末;还有人索性把高汀视为存在主义者。由此可见,在这样的社会现实和这股文学潮流中诞生的《苍蝇王》,能够很快引起共鸣、受到评论界的重视,也就不足为奇了。
身为一个具有独创性的作家,高汀一向否定创作中表面化和简单化的做法。他强调作家要摆脱一切传统的政治、宗教和道德信条,透过自己的眼睛独立观察世界,但他观察到的结果却令人绝望。高汀对黑暗的社会现实深感不满,但他却把这些弊端归之于解决不了问题:抽象的人性本恶。在此有必要指出,《苍蝇王》的人性本恶主题并不新鲜,在东方思想史上,荀子早就说过:「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韩非更是力主性「恶」说的;在西方思想史上,十七世纪的英国哲学家霍布斯认为人是凶恶的动物,在原始状态下人对人,就像狼一样。这种说法的缺点在于把人看成孤立的个体,把人性看成抽象的存在。「但是,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一个体所固有的抽象存在。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西方的一些评论家强调高汀与贝冷汀的区别,但他们没有看出他们俩殊途同归:两者都从抽象的人性出发,只不过前者描写的是「恶」的征服史,后者描写的是「善」的征服史。荒岛固然为文学上的乌托邦和反乌托邦提供了充分的想像空间,但荒岛文学的弱点也在此,就某种意义上而言,这种文学毕竟是背对现实的。
总而言之,高汀的作品并没有、也不可能「阐明当今世界人类的状况」,从中反而可以看出严峻西方社会现实的曲折反映,看到作家想寻找出路又找不到出路的苦恼。高汀的本意是想透过《苍蝇王》,复制一部袖珍版的人类发展史,但他忘记了个体发展史并不完全重现种系发展史。当然,这不代表《苍蝇王》没有发人深省之处。恩格斯说过:「人起源于动物这个事实,已经决定人永远不能完全摆脱兽性,所以问题永远只能在摆脱的多寡;在于兽性或人性程度上的差异。」(出自《反杜林论》)人类的前途无疑是光明的,但通往光明的道路上不见得没有乌云蔽日的时候;人类的未来是可以乐观的,但盲目的乐观主义者不见得比认真的悲观主义者更高明。至少在提醒人们警惕和防止一部分人「兽性」大发这点上,读读《苍蝇王》也许会有所启示。
文∕龚志成(本书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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