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代--火文学
写作是杀死自己,让别人守灵!
宝瓶文化与重庆出版集团共同策划出版,两岸同步发行!
盛可以,对爱情开了重重一枪。
她的文字,让爱情留下斑斑齿痕。
我们爱得有多炽热,结局就有多荒凉。
部分作品,已译为英、德、日、韩、荷兰等国文字!
谨以此文献给
我坟头的白色野菊花。
第一次死里逃生,她遇见他。
她的爱情于是来得义无反顾。
第二次,为了保护她,他们一起跃进河里。
他说:「死也要陪妳。」
还有什么比死亡更能证明爱情的不朽。
她相信,他们是一辈子的爱情,完全可以把爱藏得更深一点。
但藏得再深,还是无法阻绝那废墟的来临。
如此死生契阔的爱,却是无法见容于世的禁忌祕恋。
而一旦有了开始,谁都无法设下停损点。
在盛可以笔下,这样的爱情,更显椎心催魂。
盛可以对恋人间的滚烫撩拨语言、语言背后深邃的心理刻划,以及柔情缱绻,却又彼此攻防的角力描绘,甚而直白撕裂,精准到令人发颤。
这是透到骨子里的爱情輓歌。
湮灭的那一刻,你会明了,废墟又岂止于他们的爱情。
作者简介
盛可以
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于湖南益阳。2002年开始小说创作,第一部长篇小说《水乳》就引起极大的注目,之后,陆续写出多部长篇小说、十几篇短篇小说。质与量均优,令人惊叹为「盛可以旋风」。
2003年获首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最具潜力新人奖」。着有长篇小说《死亡赋格》、《时间少女》、《道德颂》、《水乳》、《北妹》等六部,以及《可以书》、《在告别式上》、《缺乏经验的世界》等多部中、短篇小说集。部分作品被译为英、德、日、韩、荷兰等文字在海外出版发行,另也获国内多种奖项。现居北京。
旨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感动,尤其是自我感动,是危险的东西,它会成为罪魁祸首,也可能是幸福的开端。当然,如果什么波澜也没有,则可以忽略不计。来自死里逃生后的异性的触摸,当时的震颤,现在想来,完全是由于灼热引起,像一块烧红的铁,「嗞」地一下印上了她的肌肤。试想想,一个男人,从地球上绕来绕去,仍惦念着要来看她,要在她这里落上一脚──在巨大的地球当中,这个用显微镜也不可能看到的地方,却画在他的世界版图里,而她就是这个地方的标志与注脚──等到生命终结时回望整个过程,它也会留有痕迹。
上午是个漫长的过程。水荆秋一到黄花机场,就给旨邑报了信,这意味着他还需四十分钟左右。时间消失了。漫长的四十分钟如一个笼子。她懊悔没去机场接他。她记不清他的脸,记得他的身体,挡起风来比墙结实。他拥抱她的时候,她就像莲子里的嫩芽,镶在他的身体里。味是苦的。不能终生留在他的怀里。她抽芽,离开。不知道他的身体是否留着那一道槽痕。
他终于到了。比上次在高原见他时要略显优雅。他瞇着眼(难分清是笑,还是因为阳光),鼻尖冒汗,她刚走近他,他退后两步,俏皮地将她上下打量。她的确很高兴,不需要任何煽动,并且有点羞涩了。她帮他拖动棕色皮箱,他抢过去,雌雄两手相碰,片刻也不耽误,步履匆忙地往有床的地方去。旨邑脑海里总有张床。
关上门,他们就再也没有分开。
旨邑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事实上,她一直都在考虑,做,还是不做。做,意味着自己决定当他的情人,不做,身体或许充当诱饵──肉体有时候比灵魂更能攫取男人的心。她期望看到婚姻的曙光。他抱紧她不撒手,彷彿经历无数相思的煎熬。她感觉那道槽痕还在,这次压得更深。她问他,为什么分开后一直不给她电话。他一声沧桑叹息。旨邑是个聪明的女人,不排除偶尔自作聪明,觉得自己明白他(已婚男人)的处境,出于对他的宽慰与感动,她热情地吻了他,并为自己的热情感到骄傲──她慰借了一个身心疲惫的男人。
后来,她在他的怀里睡着了。醒来发现彼此的嘴唇还绞合在一起,他的手搭在她的臀部,她感觉是一只毛茸茸的熊掌。天快要黑了。她在他的怀里至少睡了三个小时,她原本只有独自才能睡好,或者是背对着男人才能勉强入睡。她悄悄移开脸,看着两具平放的肉体,暗自吃惊。
他将是她的什么人?她又会是他的什么人?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她仔细看他:几乎是个完全陌生的男人,长得草率,样貌憨钝,鼻子大,嘴唇不薄,额上刻有浅纹,比实际年龄显老。而在男女之事上的绵密细致与温存,虽然旨邑感觉并非太好,尚欠磨合,仍觉得她之前的男人无法与之相比。其实,旨邑最初颇为别扭:他的油性头发未能及时清洗;牙齿似乎使用过度,有一颗缺牙,一颗假牙,还有菸垢焦黄;睫毛短浅几近于无,隐约的老年斑如华发同样早生──差不多就是个糟老头了──而恰恰正是这些,让她感觉他一生精神丰富,忍辱负重,她敬佩他,莫名其妙觉得有责任爱他;他在高原给过她剎那的温暖,是劫后余生的第一缕阳光,她理当爱他。
他谈知识分子。她问什么是知识分子。他说知识分子的概念在国外不一样,并非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就是知识分子,它的概念起源于法国和俄国,有特定含义,强调立场批判性和智力水准。她说她并不嘲弄知识分子,相反,她很向往。她不是,也永远成不了知识分子,她只是大地上一种贴着地皮爬长的草,爬一截,就长出一把根须与草茎,如果没有阻拦,它可以爬绕整个地球。他说他欣赏生命力顽强的东西,他就喜欢她的独立执着与自由。
他起身去客厅,重新躺在旨邑身边时,手里多了一个奖盃,说法国颁给他骑士奖,他无需翻译做了答谢报告,掌声如雷。她盲人似的小心摸索奖盃,被这个极具艺术美感的凯旋门雕塑吸引了,或许真正吸引她的是他获得的美誉,因为她将眼光投向他,含情聚恋,骄傲无比。
「有人鄙薄,说知识分子就是一个人用比必要的词语更多的词语,说出比他知道的东西更多的东西。有本书专写私德极糟的知识分子,说他们会钻道德相对主义的空子。」旨邑说道,手仍在摸索奖盃。
「知识分子的天职是保持独立的人格,做社会的良心和监督者。」他像她摸索奖盃那样摸索她的躯体,讲起道理来,脸上光芒四射。后又涉及班雅明、尼采、佛洛伊德……她很钦佩他了。回想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旨邑从他的油性头发中闻到了幸福(知识)的芬芳,她甚至很想为他(知识分子)洗头,接吻时不再想他焦黄的牙齿。于是她动情地笑了。她的笑惊动了他。他醒来又细致地抚摸她,说起酒店相遇的那一刻,她那样无助,正是那种无助吸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