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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对历史的承诺──陈耀昌《苦楝花》序 陈耀昌医师的台湾史花系列三部曲终于完成了。第三部曲《苦楝花Bangas》以花东为场景,叙述1874年至1896年清廷「开山抚番」政策在花莲、台东推进的情况。一般史书都提及与此相关的三个武装冲突事件:(一)大港口事件;(二)加礼宛事件;(三)大庄事件。因为台湾原住民各族没有自己的文字符号系统,毫无疑问的,三大事件的始末几乎都是以汉人文献记载为依据,部落族人的声音是完全听不到的。这当然不是已陆续完成《傀儡花》和《狮头花》创作的陈耀昌医师所能接受的,他必须听到族人的声音!陈医师在本书写后感言里,清楚交代了自己在田野调查中见到的人和种种令人惊叹的巧遇。文学创作的本领,让他有更大的空间、更大的想像力和自由,去填补文字和文献无法记录的声音,从族人飘渺的口传记忆里,让历史重新说话。
和以往不同,陈耀昌医师的《苦楝花》不是用联贯一气的长篇小说写成的,它由两篇短篇小说和一出剧本组成。陈医师最后决定要用这样的形式来呈现自己台湾史花系列的第三部曲,应该有他的考量;不过,尽管如此,通读全书之后,细心的读者仍能在情感上或时间、空间的联结上,清楚地掌握首尾一致的历史整体感,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许这正是陈医师尝试突破的文学笔法之一。
按时间序列,花东「开山抚番」主角吴光亮的出场,是在1877年底1878年初发生的大港口事件。陈耀昌医师因特殊的理由,认为文献上记载大港口事件杀戮的主战场虽然在海岸的「阿棉」、「纳纳」两个部落,但「肇因者」却是深藏在纵谷、海岸之间的「奇密」(今之奇美)部落,文字纪录淹埋了事实的真相。为突显原住民部落的主体角色,陈医师将小说的重心移给了「奇密」。故事用科幻的方式叙述,若干情节和穿越时空的写作技巧,看起来并不是陈医师熟悉的手法,有不少破绽和勉强的地方,不过,这可能也是因为他能掌握的口述资料相对贫乏的缘故吧!相反地,写〈大庒阿桃〉时,陈医师似乎回到了他熟练的历史小说写法,许多情节的安排既合理又让人惊奇。
整部小说分量最重、最具挑战性的,当然是以「加礼宛事件」为背景的剧本〈苦楝花〉了。除「序曲」外,全剧总共二十六幕。从主角Kumud Pazik出生开始,一直到撒奇莱雅族正名成功举行「火祭」,Pazik和妻子卡娜少灵魂甦醒结束,叙述了撒奇莱雅族与吴光亮大战失败后一一九年崩解、星散的血泪史。全剧以朗诵的方式阅读,格外容易引人融入历史命运的悲凉中。按陈医师后记的说明,与〈苦楝花〉相关的田野奇遇是最多的,而其关键人物是已过世多年的李来旺校长(帝瓦伊•撒耘Tiway Sayum)和他的两个儿子。借由他们的带引,陈医师得以听到撒奇莱雅族人的声音。陈医师还进一步指出〈苦楝花〉第十幕到第十三幕分别描述「末日前三天」、「末日前二天」、「末日前一天」、「末日之日」头目Pazik的部分吟诵词,其实是李来旺校长的祖母Lutuk Sayum口述后,校长记下来的。陈医师说:「这些文字太神圣了,我将之一字不改运用到书内。」这个声音,这个撒奇莱雅老人说的话,比文字更有力量!我和李来旺校长是旧识,一九九○年代初,我们曾一同有过愉快的云南之行。他精通阿美语,有强烈的民族意识,非常会说笑话,每一场演讲都能句句扣人心弦。一九九四年他将北富国小正名为「太巴塱国小」,是原住民地名、校名复原的先声。李校长说:「太巴塱」倒过来唸,汉人会觉得很威风。二○○○年起,我在东华大学任教,我们有了更多相处的机会。二○○三年七月他心肌梗塞的当日清早,我们还一起共餐,延续前一晚说过的笑话,并约好他去为花莲县长候选人谢深山站台演讲后,再回来东华大学,不料一去竟成永别。他晚年推动撒奇莱雅族正名和文化复振的工作,最后由他的儿子和年轻族人继续完成。我在阅读〈苦楝花〉的同时,李校长的影子处处浮现,文学的想像和个人记忆交织、重叠,历史成了我内在的事。多年前我曾支持台东大学音乐系编排演出了一场大型的原住民歌剧〈逐鹿传说〉,蔡盛通教授作曲、董恕明教授填词,这是我们原住民社会比较不习惯的表演形式,颇引起讨论。陈耀昌医师此一〈苦楝花〉剧本,将来若也能以歌剧的方式演出,其张力一定可以造成更具震撼性的效果。
阅读完陈耀昌医师整套花系列三部曲,不难发现:从台湾原住民的经验来看,直到日据时代以前,原住民根本没有国族认同的想像,其认同的边界仅止于「部落」。后来日本政府虽借由人类学的方法,完成了原住民族群识别的分类,但跨越「部落」的「族别」认同,依然是极为松泛的。这不但可以从雾社事件爆发时,同属赛德克(Seediq)的德克达雅(Tgdaya)和都达(Toda)不同立场的选择看出;同时也可以说明2000年后泛泰雅系(Atayal)族群,陆续正名分出泰雅、赛德克和太鲁阁(Truku)各族的原因。从这个角度看,习惯于国族叙述的汉人历史思维,是很难真正理解原住民认同构造的。《傀儡花》、《狮头花》的历史场景是如此,《苦楝花》里各部落的利害关系也是如此。直截了当地说,除非我们打算愿意正视原住民的存在,否则荷西、清领、日据到中华民国国族框架下的历史建构,根本无法反映台湾历史的本质、真相与全貌。一个根基不稳、偏枯且没有源头的国史叙述,怎么可能建立真正的国家主体性?从《福尔摩沙三族记》一路写下来,陈耀昌医师的历史小说创作,似乎一步一步将他带引到一个愈来愈清楚的结论上,他说:「原汉关系的重要性絶不亚于两岸关系!」能突破现实政治的重重迷雾以及汉人根深柢固的文化偏见,重新设定台湾历史的走向,这应该是陈医师写作当初,完全没有预想到的结果吧?!是历史引导了文学?还是文学照亮了历史?可以肯定的是:「台湾感恩节」的提议,是历史结合文学引发的心性召唤,也是陈医师对台湾未来的想像。它的本质是文学的,我虽充满期待,但因历史现实的教导,终究不敢太乐观。
孙大川
Paelabang danapan
二○一九年六月十日
(本文作者为监察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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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多元回忆的神话──閲读陈耀昌医师的新作 陈耀昌教授是一个有进步观念、又有爱心的医生,他在专业上的成就台湾先趋。陈教授又是一个充满精力的社会活动家,抱怀上医治国的理念,行若先知,心越千仞的智者。他又是一位视野广阔,能右手行医,左手着述的历史作家。他不只知交满天下,不必市义,就可以唿唤市井之民,成就非凡的事功,更能说大人而邈之,取信君子,使鸿儒言计听从。
所以排队希望能在陈医师出书时写序的人不绝于驿,简直不可胜计。
也因此,当他找我替他的新书写序时,我真的是惊喜若狂,即刻答应。因爲我知道如果不马上承允,那么一定会很快被他人替代,所以竟然连书稿都没有看,也不管期限非常短促,急忙中就揽接了下来。
我不用在这里覆述陈医师所写的几本引人的书的内容。这些书是关心台湾文化以及原民历史的人必读之书。他们的重要性就是把一些我们大多数人所忘记的、不重视的、教科书不教的故事用崭新、有趣的小説体把它们再现到我们的眼前,让我们在记忆中替它们找到合理的空间,并让我们深刻地思考,什么是历史与文化。作爲一个学历史的我,这本书中的三次战役(一八七七年大港口奇密等社的阿眉族人被屠杀事件;一八七八年加礼宛港的撒奇莱雅族被屠杀灭族的战役;一八八八年的大屠杀战役),我过去不仅完全不知道,更谈不上了解他们的意义。这一次读了陈医师感人的小説和史诗般的剧本,我才得到了一个逼真的拟似(virtual)了解。毫无疑问的,最重要的不外就是这些作品使我们看到台湾东部开发过程中所展现的人性光辉,这种光辉在被欺压诈骗的原住民生活的生命哲学(例如「分享」而不是竞争)中显得特别的闪烁动人。书中所展现用爱和牺牲来保护为族人的生存和文化是那样的高尚和纯洁更令我每每掩卷而叹息。不是我同情他们那么的简单,而是我感受到爲人的尊严就是那么的切身而真实,那么的「普世」,是每一个人心中的良知与良能,自然的知识。陈医师的作品所以引人就正是因爲它是基于同理心,是基于我们都希望回去到那个自然而然的真理,和那个颠扑不破的纯真世界。不管是东台湾今天只剩九百人的撒奇莱雅族人,或者是新的东南亚住民,或者是台系汉人。我们都同样具备有那种高尚和纯洁。历史虽然是自成一格的记忆的反省,但是历史也是具有共同人性的可以会通的遗产。这就是陈医师这本书给我的第一个印象。他一系列的作品都在宣示这个信念。
是的,陈医师的读者当然不限于那九百个族人。他的读者是那复杂而却井然有序的多元台湾,乃至于世界。我记得两年前的一个下午,我在家里读陈医师的《傀儡花》,正好有一对守望台(Watchtower)的传教夫妇来访,我们谈到了美国和台湾的种种关系。这对夫妇当然完全没聼过什么「荷兰公主」,更不知道美国与台湾的原民早在一百五十多年前已经缔造了外交关系,签了从美国的立场来看,是一份国际条约。他们惊奇之余,就问起《傀儡花》有没有英译。啊,我何等的希望陈医师的书能翻译成爲英文,乃至于其他的外国文字(很高兴已经有下村作次郎的日文翻译,今年九月会出版)!所以,陈医师的小説是面向世界的,能在多元的文化里让人人都激动跳跃的「酵母」(耶稣说:「天国好比酵母,一个妇人拿去拌在三斗面里,使得整团面都发了酵。」)美好的多元文化就是依赖这一个最单纯而完美的DNA持续与周遭的生命环境相互交流,从而茁壮的「理一分殊」的生命。用赫德(Johann G. Herder)的话来説,这就像一个英吉利花园:凡尔赛宫的花园固然齐整,但是每五十尺种一棵树,这个小孩子就可以做到(Alexander Pope语),哪像那个合自然与多元为一的英吉利花园,富丽堂皇乃不足论,岂堪与繁复而美不胜收相比。这不正是用加礼宛故事作爲酵母所带给我们的反省,带给我们的认识么!多元文化是何等美好,又何等壮丽(brave)。
陈医师的书希望理清记忆和历史。他用的是记忆:少数人微不足道的经历和记忆。但是他书写记忆的背后是要阐述历史。记忆是小説或史诗(《苦楝花》)的素材:是神话,是没有经过解释和反省的传承。历史是教育的元素,用来建立国民之间交流的基础。陈医师的小説或史诗有神话的特色,「记录」了很多的故事,甚至于利用所谓「虚构」(更好的话应该是「想像」imagined)的人物来述説没有过泸的记忆。这样的作品引人入胜,让我们知道「what had happened」(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陈医师有一个重要的使命,那就是让这些小説同时得到解释,好「发明」或「再现」十九世纪的「开山抚番」历史。显然地,这个使命是沉重的,而它的展现则是灿烂的。用一句看似简单的哲学话语来説:「凡发生的就是合理的」(黑格尔的名言)。但是什么是历史的理性?陈医师告诉我们:就是必须经过批判和反省,建构合乎时间长流的目标的知识。大师告诉我们:过去一百多年来的台湾「历史」其实不是「历史」,而是「迷思」,是不合理的,连「神话」也不是。因爲「神话」的核心是可以让人们认同的真理。神话是合理的历史,而历史则是人们不断反省而认同的神话(就好像小説才是真正的历史一样)。是的,陈医师的使命是沉重的,而它却又是那么一个难以承受的「轻」(unbearably light)。因此,大师得以游刃有余,写出驾轻就熟的美丽篇章。在台湾史的研究中,陈医师不仅吸收了当前研究的成果,并且鉅细靡遗地用小説、史诗、戏剧,不,神话,把它们娓娓地细述给我们知道。
陈医师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那就是在台湾设立「感恩节」,因爲台湾前前后后来到的许多新移民,新台湾人,都欠原住民一个公道。用陈医师的话来説,这就是:因爲这些后来的移民的误解或偏见,所以我们不知道,更未能珍惜原住民们的「独特而与大自然完全结合的文化与价值观」。这个想法远远超过了当年清教徒邀请原住民会餐,以表示感激的简单「回报」的爲人之道。这是一个文化的宣示,要我们在节日以及在节日之外,必须不断地反省这块土地的原始意义:它是独特的,而又是与自然合一的。许多中国汉人虽然都知道「天人合一」的口号,但是对于自然却不断地摧残,认爲它是中国人面对政治分配不均时,用来补充生活需求的物资来源。现在是重新反省台湾所有族裔所应该有的世界观和生命价值的时候。我们应该记得我们这个被蔚蓝海洋和青翠山林所包围的自然环境是如何在不断地唿叫我们回到他的怀抱里去。「感恩节」是一个共同拥抱文化价值的纪念日,纪念岛屿最原先的DNA所萌发的恢宏胸襟,以及对这块由原住民首先看护及照顾的大地的诚挚感谢。每一年,我们要再一次聆听原住民神话的悸动,记住这块大地所带给我们大家共同的祝福。
陈医师是我的学弟,但是他在学术上,写作上都远远超过我的贡献,我每一拿起他的书,便会觉得人生苦短,会觉得不如沉醉;然而,午夜梦囘,惊闻秋声,就不能不严肃地对待这一切又大师描绘的史诗和歌声。于是只好暗中嫉妒,认真地写一篇读书报告。不足之处,幸无罪我,是所至望。
李弘祺
二○一九年端午之日于台北旅次
(本文作者为美国耶鲁大学历史学博士、纽约市立大学退休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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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亮后山故事/历史 台湾省文献委员会编印的《台湾史》第七章〔清代之治台〕第七项「抚番诸役」第六目「奇密社之役」:
光绪三年,后山驻军统领吴光亮,开辟自水尾至大港口道路。附近之奇密社不服,杀总通事林东涯以叛。八月,吴光亮以营官林福喜往弹压,抵乌鸦立社,中伏溃败。奇密社番与大港口南岸之纳纳社番南北相应,势甚猖獗。乃急调北路统领孙开华率台北府兵二营;台湾镇总兵沈茂胜率台南府兵一营,及台湾知县周懋琦率礮队,分海陆增援。十二月,援军齐集,合力进剿。番不支,乞降,许之。
第七目「加礼宛社之役」:
光绪四年正月,商人陈文礼至加礼宛垦田,为番所杀。营官令以金、谷慰死者家属赎罪,番不听,且杀传令兵丁,与竹窝宛社谋叛。是年六月,报闻,以花莲港营官陈得胜率部伐之,不克。乃请驻台北府北路统领孙开华来援。吴光亮自驻花莲港督军。七月二十六日,讨竹窝宛社;翌日,逼加礼宛社,番不支,窜于东角山,会大风雨,多饿死。老番乞降,许之。以酒、布贾其地,东至加礼宛溪,西至山,南至荳兰,北至加礼宛山。凡荳兰溪以北为官地,南为番地,各事开垦,勿相侵凌。改加礼宛为佳落,竹窝湾为归化;番悉服命。
第十一目「台东之役」:
光绪十四年六月,有大庄(庄)客民刘添旺,委员雷福海者,征取田亩清丈单费严急,民、番胥怨;又拘辱其妇女,众番忿;遂叛。杀雷福海而毁其尸。袭破水尾房营,歼弁勇,劫掠军械、火药而南。七月,纠合吕家望社生番,焚毁台东直隶州衙门,围攻驻军统领张兆连营。……时北洋大臣复派海军统领丁汝昌以舰来援,舰礮可远及番社,炸杀甚多,番惧乞降,许之。
这是与陈耀昌医师「台湾史花系列三部曲」末部《苦楝花》三篇〈奇密花〉、〈苦楝花〕及〈大庄阿桃〉相关而被记载于史书的文字。全然以汉人官方的角度叙述其与阿美族、噶玛兰族、撒奇莱雅、大武壠族与马卡道族之间战争的叙事。在这些汉人作者的描述,那些造成部落严重伤亡或导致部落瓦解、族人失散甚至族群灭绝、语言文化消失的战争,都原始都遭到扭曲,再以轻描淡写的手笔赋予霸道、栽赃式的历史注脚:开路,奇密社不服,杀林东涯以叛,番不支,乞降,许之/商人陈文礼至加礼宛垦田,为番所杀。营官令以金、谷慰死者家属赎罪,番不听,且杀传令兵丁,与竹窝宛社谋叛。番悉服命/征取田亩清丈单费严急,民、番胥怨;又拘辱其妇女,众番忿;遂叛。炸杀甚多,番惧乞降,许之。
开路垦地,侵入别人的领域,或者是强征苛刻的土地清丈费用,欺负部落妇女,这些事情,凡有血气人性者遇上,任谁都要义愤填膺!林东涯、陈文礼、雷福海之流,在部落流传的叙事都是仗势欺人的恶棍,官府不仅不去惩戒、驱离,还放任其恶行,难怪要引起怨怒。至于如吴光亮等人的集体屠杀、凌迟毒计,以及以舰礮轰击部落的行径,有的史书刻意抹消,所幸当年自劫难逃脱者的叙述的口碑依然传续,可以核对汉文纪录的真伪。
陈耀昌医师在《苦楝花》叙写的故事,就是由历史地点的踏查、相关人物的访问逐渐形成的叙事架构。陈耀昌医师以三种截然不同的写作模式完成三篇不同历史的表述。〈奇密花〉以一个现代女性研究者在偶然的梦境回返/进入大港口事件中吴光亮设计屠杀阿美族人的现场,在参与/陪伴/窥视的情境中,亲睹/再现流传在阿美族部落的自主叙事。〈苦楝花〉作者自言是模仿莎翁剧作的笔法,借由噶玛兰族加礼宛社及撒奇莱雅族达固部湾社领袖(头目)、青年领导者等的对话、情势演进的叙说,以二十六幕呈现噶玛兰、撒奇莱雅两族对抗清军以至败阵、逃离、失散百多年后,终于再凝聚的历程。诗行排列的白话文辞,却能有凝鍊、紧凑的表意效果。〈大庄阿桃〉以一个女性的角度观看部落以及族人(尤其是男性)如何面对清代官军的跋扈与地方官吏的丑恶行径。再去看看局势改变后,原本鱼肉族人的清朝官兵们在遭部落战士与日军追杀时的狼狈。她的牵手阿勇也跟着部落的男人一起袭击清军兵营、官署,却没能保命回来。后来靠着项鍊,阿桃知道了阿勇最后的结局,也因为它而让她愿意收容离乡背井的湘军落地生根。〈大庄阿桃〉叙说自西部翻山越岭来到东部纵谷寻找新居地的平埔族群如何想办法生存的故事,在在展现女性的坚强与包容能量。
陈耀昌医师靠着精准的观察,以及他自言的好运气,完整汇集了这些史事的部落观点与在地说法。他确实也找到、遇到了跟这些史事具有关键意义的人物,得以更好佐证他故事/历史的信实。所幸陈耀昌医师的努力寻访,让这些故事/历史再次被擦亮。奇美/奇密部落现在成为秀姑峦溪泛舟途中的休息点,南边的静埔与北边港口部落,也是东海岸旅行者熟知的地方。达固部湾、马立云、加礼宛、新社等在撒奇莱雅与噶玛兰族陆续正名后逐渐为人所知悉。大庄/东里隐藏的故事在《苦楝花》中也被揭露了。陈耀昌医师这本《苦楝花》应该可以让行游东部纵谷与东海岸的旅人得以增添更多历史/故事探索的兴味。有此荣幸得以先读,谨以感谢、感动的心情作此序文。
浦忠成pasuya poiconx
二○一九年六月六日写于寿丰
(本文作者为东华大学原住民民族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