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素書)
陳啟鵬
(歷史作傢、專題採訪名師)
一代謀聖張良年少輕狂,年輕時行刺秦始皇,誤中副車失敗,隱姓埋名逃亡,此時他遇到瞭一個老人,三試張良後認為「孺子可教」也,因而交給他一本奇書,要他好好研讀,成為帝王之師,後來張良果然憑藉此書幫劉邦平定江山,而這本奇書,就是《素書》。
遺憾的是,張良死前並未為此書尋找傳人,原因是書裡註明,不可傳與「不道、不神、不聖、不賢之人」,否則必受其殃,於是張良將它作為陪葬品埋進瞭自己墳墓之中,還好死後五百年,有盜墓賊從張良墓中偷得此書,纔讓奇書重見天日,所以《宋史•藝文誌》記載:「宋代有黃石公《素書》一捲,張良所傳」。
這本書博大精深,小可修身處世,大能安邦定國,宋人張商英在為《素書》寫的序裡,提到張良僅用書裡十之一二的道理,就幫助劉邦取得天下,也用此書的謀略深諳明哲保身之道,避開劉邦大殺功臣的政治漩渦。但張良到死,都沒能完全領悟書中精妙,這也是此書未在歷代帝王中得到重視,沒沒無聞的原因。
於是有人會問:睿智如謀聖張良都未能理解此書瞭,那是否意味著後人更無從領會起?倒也未必。一來,此書言簡意賅,讓閱讀此書的人在每個年紀、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領會,年少的張良固然從中韜光養晦,功成的張良卻也從中明哲保身;二來,說張良未能完全領會此書奧義,有可能是張商英的臆測之詞,更有可能是張良的自謙之詞,倘若張良未能體會《素書》奧義,如何能急流勇退?事實上,張良雖未對《素書》留下任何註解,但他早已用自己的生命,印證瞭此書的博大精深。
性格上的潛移默化
張良年輕時性格非常剛烈,為瞭報父兄之仇,弟弟死瞭不下葬,把所有的錢都拿去僱大力士刺殺秦始皇,但這並非他有勇無謀,而是被仇恨濛蔽瞭心,從他行刺失敗後能成功逃脫,並且多次避過秦始皇「大索天下」的追捕,就可知道張良早年便非易與之輩。
黃石老人之所以要測試張良,一來是因為他有能力卻不懂的愛惜自己,二來也是因為掌握此書奧義的前題在於韜光養晦。好不容易拿到書之後,張良苦讀十年,透過十年的涵養,他終於明白自己過去有多麼的輕率,因為抱持的目標越大,越需要審時度勢,韜光養晦,這也是書中所言道理:「故潛居抱道,以待其時。若時至而行,則能極人臣之位;得機而動,則能成絕代之功。」所以日後張良輔佐劉邦,無論是獻計入關也好,鬥智鴻門也好,諫阻分封也好,都能不慍不火,恰到好處,足見此書對性格上的潛移默化。
謀略上的突飛猛進
張良十年潛心研究之後,謀略與識人的眼光都有瞭飛躍性的成長,這是他能以相國之子的身分,輔佐一介百姓劉邦的原因。劉邦曾在提及張良時說:「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韆裏外,吾不如子房。」劉邦是何等自負的人,但麵對張良,他也不由得心生感嘆說齣這番話,可見張良這帝王之師,當起來並非投機與偶然。
而我們再拿張良與「國士無雙」的韓信相比較,在劉邦評價中,張良與韓信各擅勝場,但劉邦每次在下關鍵性的決策時,都多虧張良的進言,纔能扭轉乾坤。像是讓劉邦一敗塗地的彭城大戰,當時劉邦主力盡失,垂頭喪氣,但張良卻淡定自若,對劉邦說:「而漢王之將獨韓信可屬大事,當一麵。」後來劉邦果然是靠著韓信背水一戰,纔能突破睏境,這顯示,戰陣的攻伐隻是一時,最終的勝負還是要靠謀略,書中有言:「恭儉謙約,所以自守;深計遠慮,所以不窮。」張良正是對書中奧義體會的深,纔能於順境不喜,於逆境不憂,由此可以看齣,張良的謀略,得益於此書到甚麼程度。
權勢上的知所進退
儘管張良沒有在前線立下戰功,但劉邦對他運籌帷幄的功勞,可是一點也不敢稍忘,但當其他功臣都為封賞爭得頭破血流之時,唯獨張良放棄封賞,對劉邦說:「多虧陛下使用我的計策,僥倖成功而已,陛下隻要給我一個小小的留縣就好瞭,不敢接受這麼多戶的封賞。」
這樣的急流勇退令人百思不解。
很多人都認為,這是張良早已深諳韓信死前的感嘆:「狡兔死,良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不過我認為,張良真正的體悟應是來自《素書》:「守職而不廢,處義而不迴,見嫌而不茍免,見利而不茍得。」所以他放得下、看得開、不貪多、不可惜,他連該屬於自己的利益都不要瞭,又怎麼會像韓信一樣擔心兔死狗烹?而大傢可能不知道,張良之所以要這個留縣,也隻不過是為瞭紀念他與劉邦在此相遇罷瞭!
修道上的脫胎換骨
當上留侯沒多久,張良逐漸淡齣政壇,一開始還幫著處理遷都之事,沒多久就在傢導引吐納,不理世事,司馬遷說是因為他體弱多病,不過我認為,此時的他已經將《素書》幾乎理解透徹,剩下的隻是實踐,纔會閉門不齣,不過,他不齣門沾染俗事,並不代錶俗事不會找上門,所以後來呂後因換儲之事求助於他,他雖給瞭意見,但也徹底體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所以他執意求去,避穀修仙,對眾人說:「願棄人間事,欲從赤鬆子遊耳。」
當時呂後為瞭感謝張良,還特地強迫他進食,說:「人生一世,就像白馬過隙,何必自找苦吃到這種地步?」張良勉強聽從進食,八年後病逝,但許多人都認為,張良之死隻是幌子,真實的他早已修道成仙。姑且不論這種臆測是否屬實,但是他於功名利祿及人間富貴如此毫不留戀,不是真的大徹大悟,又怎能超脫的如此徹底?
看瞭這麼多的轉變,我想任何人也都不能否認,張良得到《素書》後的脫胎換骨,倘若他不是深刻體悟《素書》裡的奧義,那麼他得到《素書》,也不過是擁有一本超級厲害的兵書而已,是不可能在材量、氣度、涵養上,有如此天翻地覆的錶現。
結論:簡單的浸潤,不簡單的堅韌
細數在張良身上的轉變,給我們莫大的啟示,現在年輕人雖自小就受教育,但卻很少能真正從根本建立信念,更遑論涵養智慧、懷抱夢想,無論是一捏就破的草莓族、光靠父母的啃老族、沒有主見的媽寶族、玩物喪誌的禦宅族、苟且偷安的月光族等,都是功利主義下的犧牲品,但如果曾是這些族群綜閤體的張良,都能藉由此書來脫胎換骨,那現代人的我們為何不行?剩下的關鍵隻在於:你願意多早開始這個進程?
《素書》有雲:「逆者難從,順者易行,難從則亂,易行則理。」意思是順著天道的規律行事,就會有條不紊、諸事亨通。讀本書亦然,無論書中道理如何的博大精深,隻要依循本書道理來潛移默化,就不用擔心思慮有所阻礙,行事有所不正,築夢不能踏實,聰明如你,當有所體悟,而「有為者亦若是」。
序(冰鑑)
曾國藩是清末著名的中興名臣,手底下提拔瞭不少人纔,在日後都成為清廷仰仗的股肱之臣,這麼一位承先啟後又居功厥偉的人所寫的識人之學《冰鑑》,當然也就成為後人取法的對象,據說影響近代歷史甚钜的蔣介石與毛澤東,都拜讀過《冰鑑》,其中毛澤東還特別在《緻黎錦熙書》中說:「愚於近人,獨服曾文正。」
曾國藩深受儒傢思想薰陶,會寫齣《冰鑑》其來有自。《論語.學而篇》提到:「巧言令色,鮮矣仁!」這段話,正是以言語形貌看齣性格本質。事實上,如果能識人、鑑人,不僅可以推舉人纔來齊傢治國平天下,還可避免所用非人帶來的嚴重影響,所以曾國藩寫齣這本書,正是儒傢思想實事求是精神的具體錶現。
《冰鑑》是全方位的檢驗人纔之學
而曾國藩在待人接物之時,無時不將這套鑑人之術放在其中,《清史稿》中曾提到:「每對客,注視移時不語,見者悚然……退則記其優劣,無或爽者。」意思是曾國藩接見客人時,總習慣看著人沉默不語,讓人膽戰心驚,接見完畢後還會將來人的優劣及發展記下來,據說無不命中。但真的有這麼神奇嗎?在解析之前,先來看一個小小的故事。
有一天,李鴻章帶著三個人拜訪曾國藩,想要推薦給他,當時,曾國藩吃完飯正在散步,就請他們稍事等候,等曾國藩散步完成,李鴻章請他去見那三個人,曾國藩卻說不用瞭,說自己已經瞭然於心,他是這麼對李鴻章說的:「第一人低著頭,循規蹈矩,但沉穩有餘,魄力不足,隻能給他掌文案的官吏做做;第二人貌似恭敬,可是等我一轉身,便左顧右盼,這種人錶裡不一,善於鑽營,陽奉陰違,不可任用;第三人不焦不躁,雙目直視,還能仰觀浮雲,他的成就將不在你我之下,可委以重任。」據說後來的第三人,就是建設颱灣有成的劉銘傳。這個故事還有不同版本,但同樣都直指一點,那就是曾國藩的識人之術非凡。
儘管《冰鑑》如此靈驗,但還是有很多人認為曾國藩的《冰鑑》與相術差不多,其實就本質來說,兩者大異其趣。
一般相術是由觀相瞭解人的性格傾嚮,算是一種統計學,是把大數據用在麵相上;但曾國藩的《冰鑑》則是透過全方位的檢驗,來看齣一個人的纔能、氣度、性格與成就,所以,我們看《冰鑑》裡頭提到的神骨、剛柔、容貌、情態、鬚眉、聲音、氣色等七個項目,就可以明白,曾國藩是運用現代心理學、西方行為科學、大數據歸納演繹,結閤古代預測學,對人進行全麵的決策分析,你說這套學問會很虛玄嗎?當然不,反而是科學到瞭極點,而這也呼應曾國藩本身服膺儒傢思想,用以經世緻用的最佳體現。
理論嚴密 層層堆疊
曾國藩的《冰鑑》是有順序的。
他之所以把「神骨」放在篇首,就是因為對神骨的解讀會影響其他所有要素,一如中醫看病時的「望聞問切」,不先看氣色與聲息,就直接問病人病兆,當然不能對癥下藥,所以由此延伸到其他七個項目的解讀,環環相扣,層層相因,並非單一解讀就能以管窺天。
有瞭這點認知之後,再看「容貌」篇,就可以發現,以「神骨」、「剛柔」為前提的容貌解讀,會讓《冰鑑》得到與一般相術完全不一樣的結論,像是《清史稿》記載說曾國藩「為人威重,美鬚染,目三角有棱」,但曾國藩這三角眼,在民間相書卻是:「目有三角,其人必惡,三角有光,賊性難防。」同樣是三角眼,為什麼會截然不同?正是在於是否以神骨為基礎來解讀。
這一如禪宗《指月錄》所提到的三重境,青原惟信禪師曾對門人說:「老僧三十年前未曾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後來參禪悟道,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個休歇處,依然見山是山,見水是水。」
第一重境與第三重境看似完全一樣,實則領悟的境界有天壤之別,所以曾國藩的「容貌」並非「以貌取人」,而是建築在神骨與剛柔的基礎上來「以貌鑑人」,兩者天差地遠,當然不可同日而語。
慧眼識人──李鴻章
不過,要如何「鑑人」而不失之於「取人」,還要取決於浸潤的功力與涵養,我們以曾國藩提拔李鴻章來舉例。道光二十四年,21歲的李鴻章會試落榜,在曾國藩府中補習受教,曾國藩看齣這個年輕人是可造之材,卻沒第一時間提拔他,直到三年後李鴻章考中進士,纔正式收他為弟子。
李鴻章初入曾國藩幕府襄辦營務,在生活上並不規矩自持,因此被曾國藩訓斥:「少荃,既入我幕,我有言相告,此處所尚惟一誠字而已。」
曾國藩說完,就拂袖而去。
這番話,讓李鴻章「為之悚然」,痛改前非。後來,曾國藩在鹹豐十年嚮朝廷奏薦說李鴻章「纔可大用」,保舉他成為淮軍統領。
從神骨、剛柔、容貌來看,李鴻章確實是個人纔沒錯,但如果他不懂得要求自己,那就無法練就領導統禦應有的見識與胸襟,倘若李鴻章尚未養成之前,曾國藩就破格提拔,那又會是如何?徒然浪費一個絕佳的人纔而已。
所以曾國藩的《冰鑑》,不僅可以察知一個人內蘊的纔華,還可以評估當下養成的階段,來適時、適纔、適用。
英雄惜英雄──左宗棠
再來說說左宗棠,其實曾國藩與左宗棠是湖南老鄉,兩人初次見麵之前,曾國藩就已經透過朋友對左宗棠的大名如雷貫耳瞭,不過,左宗棠對曾國藩的印象反而不佳,說是「纔具稍欠開展」,所以,後來曾國藩非常客氣地寫信邀左宗棠閤作,卻左宗棠冷淡拒絕,不過,曾國藩並不因此放棄,找到機會後大力提拔左宗棠,還讓左宗棠官職到兩人平起平坐的地步。
這也可以看齣,曾國藩的品評不因意氣而有貶抑,不因立場而有齣入,即使交惡,也以大局為重,這樣的鑑人識人,又怎是一般江湖相術所能及?
結論:鑑人必先識己
《冰鑑》不隻是在提拔人纔有用,初入職場的新鮮人,甚至是尚未踏入職場的大學生,也需具備這種鑑人之術,因為練就《冰鑑》是需要時間的,在練就的過程中以身邊的人反覆琢磨,一來可以找到誌同道閤的夥伴,二來可以建立對未來有所助益的人脈,如此在投入職場或創業之時,當然可以得道多助,互助來創造雙贏;倘若所遇非人,不僅事倍功半,還有可能因識人不明而慘遭橫禍,你說,這鑑人之術是不是愈早練就愈好?
美國總統林肯曾說:「人四十歲之後,要為自己的長相負責。」
因為對自己認識的深淺,將會影響到努力的方嚮與目標,進而將不同程度的氣度與胸襟錶現在臉上,而這也是古語會說「相由心生」的原因;因此,學得曾國藩的《冰鑑》,不僅是為瞭鑑人,還為瞭識己,能在做決策時撇除識人不明,並對自己知之甚深,就能將錯判的因素降到最低,從而做下對人生最好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