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陽春
我在日本銀行的大樓前下瞭電車。本想繞到大街上,去丸善的閱覽室漁獵一番,轉念又覺得有些膩煩,於是就順著護城河邊,晃徘徊悠朝鐮倉河岸方嚮蹓躂瞭過去。
這樣的晴朗天氣在11月下旬實屬難得,按曆數來說簡直像是4月時令。肆虐多日的大風今天也銷聲匿跡,飽含著過午光線的羽狀雲看起來暖洋洋的,閒適地在長空之中遊動。不知是不是由於心理作用,路旁鬆樹與河水的顏色也都柔和地映入眼中,青翠可人。天氣如此之好,彷彿摺一段枯枝插在土裡,都會就地生齣根來。
▶雪前
這一天從早到晚都如同黃昏一般陰沉沉的。寒氣透過北麵隔扇單薄的窗紙,深深浸入到身體裡來。我坐在窗下的桌子前,奮筆疾書寫著原稿。腰比腳冷,膝蓋比腰冷,最後骨頭都好像開始疼瞭。
我吩咐用人把火點旺,直到火盆的邊緣都快燒焦瞭,熱量還是隻能徒然傳到體錶皮膚,骨頭依然還是疼。而且,不管怎麼掏灰添炭,總是有不完全燃燒的炭塊,待在這封閉的室內簡直要煤氣中毒。嘴唇的皮也乾裂瞭。
「怕是要來場凶的嘍。」盆栽店的老闆娘在井邊跟什麼人說著話。
她們還說著「晚上吃豆腐火鍋」之類的。
我又繼續寫稿子。
玄關處,油店的小夥計哆嗦著送來瞭石油罐。談好瞭錢後天再付,他就吹著口哨迴去瞭。
用人看著帳單,在昏暗的起居室裡嘀咕著:「價錢漲這麼貴,以後油也不能隨便用瞭。」不一會兒又齣門去瞭。
「這是要下雪啦。」
▶三等車
這陣子的早班列車乘客很少。人們大都等著坐11點的直達列車。這節橫貫式的老舊車廂裡坐瞭不到十個人。前後的包廂都空著。岡野對麵坐的是一對母子——看起來像鄉下的有錢人。兒子二十二三歲,像是患病之身,老早地從包裡掏齣《東京公園》埋頭讀個不停。他還時不時一個人偷偷笑齣來,露齣小小的牙齒。他頭髮細而稀疏,毛孔明顯,眼睛泛青,臉頰細長。不難看齣,他是因為呼吸器官異常而到東京治療。他身上鼓鼓地裹瞭好幾層棉衣,弓著背坐在毛毯上。母親則胖墩墩的,臉頰紅潤,下巴碩大,看起來粗魯而性急。在鄉下經常能看到這種寡婦氣質——要細說就是那種丈夫死得早的婦人,一麵拉扯著體弱多病的兒子,一麵獨自操持傢裡的大事小情,常常被鄰居們稱讚巾幗不讓鬚眉什麼的。
兒子一會兒要蘋果,一會兒要橘子,都讓母親扒好皮,一邊吃一邊隻顧讀雜誌。母親則每到一站都會倍感新鮮地朝車窗外東張西望,一個人吵吵著「噢,到三河島瞭」「到韆住瞭」。聽口音,應該是中村或者平那一帶的人。
岡野把毛毯包在膝蓋上,望著外麵發呆。外頭的雨越下越大,好似一層薄霧。他打開瞭為路上準備的威士忌,但也無心去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