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捧著世界文學瑰寶,但我的工作是親手銷毀它。
沒有筆的作傢,形同靈魂已死;被抹去記憶的人,等同失去希望
在1939年的莫斯科,曾為文學教師的帕維爾現在的工作是要銷毀政府當局視為有問題的手稿。
帕維爾沒想到他得親手焚毀在課堂上教過的文學經典,加上朋友不明的失蹤,妻子死於意外後,連屍體也不得見,伴隨著失智癥的母親,帕維爾覺得人生幾乎快完瞭。
一箱箱將要被焚毀的書籍與手稿,活生生的承載著人類的心靈,同時又如莫斯科寒鼕的微弱火光,命運如此的渺茫;當帕維爾親眼見到寫過《紅色騎兵軍》的作傢巴彆爾,在監獄裏被摺磨得不成人形,帕維爾知道,得想辦法保護巴彆爾僅存的兩捲手稿瞭。
保護巴彆爾的手稿,意謂也將承受失去生命的風險,帕維爾能選擇不要燒毀擁有夢想與靈魂的紙張嗎?如果像他的母親擁有生命,卻失去過往,人生又有意義嗎?在無盡的疑問中,他的手裏握著巴彆爾的兩捲手稿、失蹤朋友留下來的情書、來往的信件,那些承載記憶與故事的一切,是如此的脆弱,但也唯因為擁有靈魂,纔能讓他感覺活著,他該選擇為巴彆爾的手稿做些什麼瞭……
作者簡介
崔維斯.賀蘭 Travis Holland
崔維斯.賀蘭的故事散見於《微光列車》、《五要點》、《犁頭》等刊物。他曾兩度獲得「霍普伍德奬」,並擁有密西根大學的美術碩士學位,現居密西根。本書為他的第一部小說,2007年同時榮登為Publisher's Weekly 和Financial Times年度暢銷書,以及Guardian Readers選書。2008年榮獲維吉尼亞州立邦聯大學的卡貝爾小說新人奬。
譯者簡介
張琰
颱大哲學係畢,輔仁大學翻譯研究所碩士,現為專業譯者。譯作領域廣泛,有《比利時的哀愁》、《西班牙情人》、《穿風信子藍的少女》、《愛情的盡頭》、《賈斯潘王子》、《萬物的尺度》、《蝴蝶法則》、《蜂鳥的女兒》、《12號公路女孩》、《悲喜邊緣的旅館》、《我的愛,說不齣口》等。
是一件小事讓他倆見瞭麵的。一個故事,沒有標題,沒有署名,而且怎麼看都不完整,而逮捕的官員在匆忙中忘瞭把它記錄在證物單上。一年前,當魯比揚卡(譯註:Lubyanka,前蘇聯國傢安全局總部的彆名)的監獄正熱鬧,當全莫斯科似乎都在夜裏屏住氣息,而每天早上都會有一份新的沒收手稿的委託書到帕維爾辦公桌上時,這種發現幾乎不會讓人再看一眼,更不用說還有這檔案員真心害怕的這場會麵瞭。巴彆爾已經承認瞭:一個故事不會改變這件事,也救不瞭他。不過,庫提瑞夫還是堅持這件事要正式解決,而因為帕維爾現在必須嚮這位充滿野心的年輕中尉負責,所以這手稿作者的問題必須解決,即使隻為瞭記錄之用。樓上一間空辦公室已經為瞭這個目的預留著。過段時間後,約定的早晨到瞭。就在第一批瀋重的雨點開始落到下方荒涼的院子裏時,一名警衛在門上輕敲瞭一下。巴彆爾走進房間。
「我正要泡茶呢。」帕維爾說。窗邊一個櫃子上,放著一個電動俄式茶爐,一個托盤、茶杯和茶匙、一個黑銹瞭的鐵罐,這些都是之前這間辦公室的人留下來的,這人現在不在這裏。辦公桌後方原先掛著一排照片的牆麵灰泥顔色明顯的比較淺,現在隻剩下釘子還在。「你要不要坐下?」
過瞭一會兒,彷彿帕維爾的聲音這時候纔傳到一樣,巴彆爾點點頭,坐瞭下來。他鬍須未颳。右眼下方一塊瘀青正在慢慢變淡,嘴唇上有一層淺淺的膜,像是乾瞭的鹽。他那縐縐的襯衫領子歪歪扭扭的翻齣在他縐縮的外套翻領上。最後還有這件事,讓帕維爾覺得最不安的:這位作傢的眼鏡不見瞭。他本來預期巴彆爾會以他在書皮上照片裏的模樣齣現。
帕維爾拿起空空的茶壺。「我去裝水。」
起先,在門外守候的年輕警衛隻是呆瞪著茶壺,好像他從沒看過茶壺一樣。他頂多二十歲,有一雙農夫那種惺忪睡眼。可能是某個流離失所的農夫之子,來到莫斯科找尋好前途呢。不管他是什麼人,他臉上的錶情夠熟悉瞭。「水。」帕維爾嘆口氣,把水壺交給他。他還不如重迴基洛夫學院,站在一教室不比這守衛年輕的男孩子麵前,唸著托爾斯泰作品裏的句子算瞭。伊凡.依裏西的生活最為簡單、平凡,也因此最為可怕。不論貴賤子弟,全都生在革命陰影下,如今,加入集體進步大旗下邁步嚮前的無數軍隊的,都是他昔日學生那個世代的人,而他們從前的師長則安於寂靜。從他被派來處理特彆檔案到現在,已經有兩年半的時間,而庫提瑞夫是今年五月纔來到這裏的,在這段時間中,帕維爾已經痛苦的發現自己曾經多麼幸運、多麼幸福。隻要他能夠再度手裏拿著書站在學生前麵,他願意付齣任何代價。
隨著雨水而來的是一片假的暮色。整個星期的天氣都像這樣。帕維爾坐著,把枱燈的銅鍊子拉瞭拉,鍊子喀拉一聲磨擦著綠色的玻璃燈罩。「我一直希望能快點齣些陽光,」他說,想要掩飾他的緊張。遇見一個像巴彆爾這樣負盛名的作傢,可不是每天都有的事。他問,「你餓不餓?我可以叫人送些吃食上來,如果你願意的話。」
「謝謝你。不用。」
這是一個高而幾乎帶著氣音的聲音:巴彆爾甚至眼光都不正視他。帕維爾直直盯著巴彆爾臉頰上的瘀青,再把目光移開。警衛拿著茶壺迴來瞭。
帕維爾又在窗邊把茶爐裝瞭水。隔壁房間電話響瞭一聲,被人接起來聽瞭。一片濛濛的淡淡亮光罩住正加熱的茶爐的圓邊,也濛上正在打開鐵罐的帕維爾的雙手。罐子裏隻剩下一點點茶,是一些黑黑的粉狀茶渣,像是某種沙子一樣,他把茶渣倒進正在等著的茶壺裏。帕維爾把鐵罐斜斜對著光,看到罐子裏他自己模糊的影子。然後他走迴辦公桌旁。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督察同誌?」
「我不是督察,」帕維爾連忙說。「我在檔案室做事。」他傾身嚮前,用手指抹瞭抹巴彆爾檔案夾的綠色紙闆。一條粉紅色緞帶整整齊齊綁住檔案。「其實,」他加上一句,「信不信由你,我原來是老師。我還教過你的故事哩。」
「我的故事。」
「《紅色騎兵軍》裏的故事。」是在你可以教這些故事的時候,帕維爾想道。是在教這些故事是可以的、是安全的時候。「還有你一些後來的作品。〈莫泊桑〉是我個人很喜歡的一篇。」巴彆爾故事的開頭幾行文字,他從來也看不厭的,這時候迴到他腦中:
一九一六年鼕天,我人在聖彼得堡,帶著一個假護照,一個子兒也沒有。一個教俄國文學的老師亞列剋西.卡山瑟夫,把我帶到他傢。
一個教俄國文學的老師──這種諷刺此刻很教人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