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近日你有迟暮之感了,
但我无疑是年轻的,
你说,我应该尽快把你忘记,好好地生活下去。
你说你对不起我。
我想着你说过的话,彷彿看见我们的往事,
经过回忆的渲染和幻想的铺排,一如水中之月碎而且多,充满了整个水面。
我把手探入水里捞寻,开始明白最美丽的世界,永远只可存在于心中。
--<哀伤纪>
哀伤书022006年5月,星光找到我时,我在医院的深切治疗室。因严重缺血导致器官衰竭性昏厥,被送院急救,输了五包血,插了喉管,接上生命维持器。
醒来时只意识到痛,和有个光头人站在我床前。没有看到我期盼的发光隧道,那些死过的人说会看到的。有种嘟、嘟,和唿嗤唿嗤的怪声。喉咙很痛,我想动,但手被缚在栏杆上,那光头人俯前按住我的手。是星光。星光怎会在这里出现?然而是郑星光没错。护士过来调整管子,那唿嗤唿嗤是输氧管泵气的声音。星光又握握我的手便离去,他脸上有湿痕,香港在下雨?
次日转到普通病房,拔喉管时伤了喉咙,发炎,多天不能言语。
那是舒适快意的日子。睡睡醒醒,看窗外晴晴雨雨。人轻盈到像喝过孟婆汤,前生的事都淡忘。
每天有个年轻女生来给我拍痰,教我用拐杖走路;有营养师来问各种饮食问题,有教会的人来跟我谈心;有实习生来把我当「重度贫血」的教材,做各种测试、记笔记。我会想起那输入我体内的五包血,捐出那些血的五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像我有五个家人在外面的茫茫人海走着活着。
有时星光与我父母同来,有时单独来,捉住我的手说话。说那天以为我会死,又说你怎么没好好照顾自己。
我想说话,但喉咙痛。
星光的独白持续了多日。说这次来香港本来逗留一天就去尼泊尔,去加德满都的高班寺闭关。在机场时心血来潮打个电话到我家,发现号码失效也不死心,翻电话簿有我父亲很久以前给他的办公室号码,试拨,居然通,找到我父亲。一听说我的事,连酒店都没去带着行李就直接到医院来。
也许是我们的缘,他不只一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