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序言
就职大典涂了文化口红
整个村落都是缸。大大小小的缸,重重叠叠,一落一落堆成山。有的用粗草绳綑紥,有的大大小小套在一起,歪倒了下来,砸碎了,压裂了,散置在院落,街道,斜斜的山坡上。木槿一丛一丛开紫花,也夹杂着美人蕉,黄的红的俗艳色彩,招来四处飞舞的彩蝶,钻进花里,蠕动着,吸食着甜腻的蜜。
短短一篇讲陶工的散文题为《少年水里》。这是最近读到的蒋勋的作品。进过巴黎大学艺术研究所,是台湾东海大学美术系的创系主任。得过《中国时报》散文推荐奖、中兴散文奖、吴鲁芹散文奖。当然也写诗,陈水扁总统就职典礼上请他朗诵诗作《愿》。台湾总统模仿美国总统的就职大典。一九六一年就职的甘迺迪总统先请出满头银发的Robert Forst在寒风中唸诗,八十七岁高龄,全世界的收音机传出他飘忽的声音:苍老就是祥瑞。那时我们在读大一,为了诗人替总统诵经是稀世的大新闻,我们也背得出佛罗斯特最浅白动人的Stopping by Woods on a Snowy Evening:
The woods are lovely, dark, and deep,
But I have promises to keep,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still mountain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台北五二〇大典的表演节目邀请了好多位文化艺术界的名人参加,文学界是李敏勇、原住民诗人瓦历斯.诺干和蒋勋;音乐界是胡乃元和萧泰然,文艺气息空前浓烈。蒋勋显然有些亢奋了。他说,过去,政治总是企图运用文化作为政治宣传的工具,而文化界也总是服膺在政治权力的宰制下,同时又对政治皱眉,摆出不屑于参与什么政治庆典。这个观察当然是对的,而且今后的情况还会是这样:文化与政治的关系,不会因为陈水扁就职典礼涂了文化口红而从此佈满亲热的唇印。陈水扁请蒋勋他们出来亮相,未必可以收到什么政治宣传之效,制造一点美国总统就职的气氛才是他的原意。他找了歌星张惠妹演唱国歌,蒋勋于是「觉得政治活动终于开始有些不同的做法了」。其实,那不是不同的做法,是模仿;况且,国歌还沿用「三民主义,吾党所宗」,改朝换代的形象更难营造了。老实说,我最想看的是马友友拉大提琴,回味「木槿一丛一丛开紫花」的高潮,在佛罗斯特秀美、幽暗而深邃的树林里……
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