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颱灣讀者的序 颱灣的讀者,您好!
這本書畫下瞭東日本從二○一一年八月之後的各處景緻。
二○一一年三月十一日,311大地震發生時,我住在東京,距離震央超過三百公裏,房子幸運地未受破壞,人也沒有受傷,但直到事發之際,我纔驚覺我們的生活和東北地區相連與共,受到他們的支持。我因此鼓起勇氣,走訪鮮少拜訪的東北地區。
今年鼕天,颱灣也發生瞭地震。
時間會沖淡震災的記憶,亦能撫平傷痛,但有更多事物需要銘記。也許我無法提供實質幫助,但此時此刻我強烈體悟到一個道理:如果有人想訴說,請您好好傾聽。
書中的每一道街景,於我已不再陌生,因為我學會瞭隨時傾聽城鎮的聲音。
希望藉由這本書,與您産生一絲絲的共鳴。
二○一八年三月十一日 河野史代
推薦序1
為瞭不讓記憶風化,尋找是第一步
文/劉黎兒 尋找是最能理解一切的,理解對方、理解自己、理解彼此的關係,也理解背景的舞颱;是旅行的本質,尤其是尋找失蹤的伴侶,也尋找瞭至今的迴憶。作者河野史代,藉著公雞的視綫,記錄下311大地震後的日本東北景觀。她以溼熱溫暖的心加上冷靜敏銳的筆觸,俯瞰瞭人類社會遭遇的一場空前災難,讓這幾可類比戰爭的災難不會因此風化掉,而且連重建過程以及麵對未來的感情也一起保留下來。
經曆瞭311,不僅人們來往的街頭和日常景觀會改變,甚至不過睽違兩、三年的地點也會改變;而復興工程及整個東北都在大造防海嘯的防波堤和超級防波堤,許多自然景觀也因而改變。例如花捲浪闆海岸的沙灘或大船渡的笹崎改觀成「未來城市」,快速的重建腳步所帶來的許多改變,也會讓河野感到焦慮吧!除瞭更想記錄整個變化的珍貴過程,同時也持續記錄人們如何追悼海嘯受難者。
有些景觀則是因為會讓受災者想起罹難的傢人而改變的。像是被海嘯沖上岸的三百三十噸大型漁船——第十八共德丸;或是七萬棵鬆樹中僅存的「奇蹟的一本鬆」,盡管鼓勵瞭韆萬人,但最終隻存活瞭一年多,在標本工程後被永久保存下來,成瞭膺品樹。
也有許多地區則沒太大的變化,至今還是震災後的情景:倒塌在角落、還沒收拾整理的柱子和塔颱;以及玻璃碎盡的荒廢旅館,河野的畫讓人記憶一一復甦。
這些被海嘯侵襲的地區,例如大船渡、宮古、氣仙沼等當地居民都會說:「我們這裏是日本本島日齣最早的地方。」太陽最快從這裏升起,即是「日」的根源所在之地,也因此,河野纔會從「日之鳥」的公雞角度,來看東北的變化。
災前,我去過東北的次數數不清;災後,我仍數度前往東北各縣,書中的磐城、鬆島、鹽竈、仙颱、花捲、宮古、氣仙沼、陸前高田、大船渡、釜石、八戶、遠野等地的今昔,都是我所熟悉的,也更能體會到河野的田野調查是非常非常深入的。甚至到今年三月,東北還有許多地區的電車等交通綫路尚未復原開通,要前往非常不方便。反觀也去瞭受311影響的關東沿海鹿島、大洗、銚子等城市的河野,很難想像她是憑靠怎樣的毅力,能在二○一四年之前到達當地,同時畫齣如此精準且打動人心的作品,每幅每幅都像紀錄片一般,都是最有價值的鏡頭。
但是這個紀錄作品,河野是以富人情又幽默的語調,以及靜靜的筆觸來描寫,而非訴諸悲情、感傷麵對;而因為是雞,就以他每天的「美食」來介紹當地的美麗花草果實,並不忘介紹當地名勝,可以窺見河野也期盼讀者走訪當地,多少將自己促進當地復興的願望潛藏其中。
公雞有雙腳雙翅,好像也會飛,是不平凡的雞,卻富有情感——對伴侶的愛情,和對地方自然、人情的理解與感動。然而,他尋找的妻子是母雞嗎?還是幻想的記憶?抑或其他種類的鳥?公雞為瞭因地震所導緻商店街街道地麵不平的痕跡而道歉,讓我懷疑他口中所謂的妻子就是地震,也或許是人們的共同記憶。
尋找本身就是旅行,也是種懸疑推理,讓人不斷推測公雞及其伴侶的日常究竟為何。有時,人會在不經意間突然失去瞭自己隨時可以迴去的傢,可是傢是什麼?是有伴侶等待的地方嗎?因為伴侶不在,反而不時想起伴侶的一切;因為大災難發生,日常一景不再重來,和傢人在傢吃飯、陪孩子丟球……原本微不足道的日常,因為震災、核災,突然間就喪失瞭。
震災、核災都和戰爭無異,日本社會至今對曆史的觀點是以二次大戰為分水嶺,常說「戰前」、「戰後」,但現在則是許多時候必須說「災前」、「災後」,即指311的震災、核災,尤其是在東北和關東地區。因為跟戰爭一樣,都是「無法相信的事」突然降臨瞭,讓原本平凡存在的事物與日常,突然間抓狂瞭,連恐龍後裔的公雞都因對於中子飛舞的世界感到睏惑,而誕生瞭萬分復雜的想法。
河野甚至來到離福島核電廠十五公裏的地方,亦即二○一二年的楢葉町。從畫中看得齣來,再往前十多公裏就是核一廠所在的大熊町,非常接近,至今都是無法進入的地區,雖然畫中輕鬆帶過,但由此可見人類社會張貼那麼多「立入禁止」的荒唐行為;河野也造訪瞭因核災避難、居民都住在組閤屋裏的浪江町。核災讓人無法返鄉,長年住在臨時拼裝屋的無奈,淡淡地被勾勒齣來
二○一四年,河野前往茨城縣東海村日本第一所核電廠,參訪已除役的日本第一個研究用反應爐,以及因核災而復興進展較慢的相馬、南相馬等地,觀察到仍在進行中的大規模去除輻射汙染作業。
《我想寫信給太陽2》的最後,河野為瞭警示由人類打開的潘朵拉盒子(核子),是億萬年也奈何不瞭的麻煩物,特彆以可愛的擬人化手法加繪一篇,福島核一廠放齣的輻射物質從誕生到結束的故事。或許這也是核災萬劫不復的原因吧!輻射,在一瞬間就能剝奪人類最珍貴的平凡日常及熱愛的傢園風景,是一則相當沉重的小物語。
如河野在自序中所述,傾聽城鎮的聲音,也就是傾聽當地居民、鳥類、草木和曆史。她將自己的共鳴傳遞成為讀者的共鳴,不隻是為瞭當地人,而是為瞭讓世界不要忘記311之後所發生的一切
河野史代的作品常透徹地傳達齣人生的基本質問,卻總以如此天真爛漫的方式錶現齣來。即使公雞或人類都必須麵對復雜艱難的現實,還是要繼續活下去,而且也還是要「好好地活下去」,或許這是她最想對讀者說的一句話吧。
(本文作者為日本文化觀察傢、作傢)
推薦序2
不間斷的關注——寫給經曆災難人們的書信
文/阿潑 二○○一年六月,我分彆到日本岩手縣釜石與陸前高田採訪,當時距離311大地震發生已過瞭三個月,主要街區大多已清理乾淨。但所謂的清理,不過就是將瓦礫、垃圾、廢鐵往某處推堆,隻留下被海嘯推平的城鎮和災難的痕跡:歪斜的電綫桿、裸露的鋼筋......甚至是被沖上岸的大船。不論災難的齣現如何戲劇性,最後剩下的隻有平淡的荒涼。
有一天,我纔剛下車,就踩到一本攤開著的傢庭相簿,裏頭盡是婚禮、慶生和齣遊的畫麵。我蹲下翻看,彷彿窺視隱私一般,看到瞭這個傢庭的每一個幸福瞬間,他們在那些時刻恐怕無法想像,在未知的某一天,這種平凡的生活將會被打斷。這傢人,現在在哪裏呢?而那些眼前所見、散落四處的小學課本、作業簿、玩具、棒球套、字典……的主人們,又都在哪裏呢?當時,我産生瞭一個想法:如果可以,我想尋找這些物事的主人,看著他們繼續著自己的日常,繼續將那些美好的瞬間延長下去。
當我讀到這本書時,不免會想:如果我真的去尋找這些人,會不會就像書裏的公雞先生,在時間中前進,在災區裏漫遊,結果成就瞭一部屬於自己的公路電影——這本書看起來是一頁又一頁的風景素描,但我認為,其實這是一封又一封,寫給在各種意義上經曆這場災難人們的書信。
作者河野史代齣身廣島,擅長以「平淡的日常」來描寫創傷與災難,《我想寫信給太陽》自然也是如此。她以「東北的現在」為概念,藉著一隻尋找妻子的大公雞視角,描繪災後日本東北的景緻:從災後五個月的岩手縣釜石開始,到陸前高田的組閤屋,最後結束在立著「禁止進入」標誌的福島楢葉町——而這已是災後四年又三個月的事瞭。這數年間災區的風景與細微變化,都在河野史代獨到的觀察與溫柔的理解下,被細細記錄下來。
其實,河野史代一開始並沒有這樣的想法與計畫。地震發生時,她人在東京,從電視上看到東北的災情,心裏隻升起一種感覺:「昨日那樣的日常,已經迴不去瞭啊。」盡管想著該做些什麼,卻又覺得似乎沒什麼是自己能去做的。後來,她去福島擔任誌工,走訪災區,但一直到八月重訪釜石,素描瞭大觀音像後,這一切纔開始——或許也稱不上開始,畢竟她最初是以「可能派不上用場」的心情下筆,後來纔嚮漫畫雜誌的編輯提案,開始每週一頁的連載;也因為這個連載,對東北一無所知的河野史代,就這樣每隔兩個月就往返東北,以觀者的姿態,嘗試嚮世人傳遞災區的「現況」。
河野史代的毅力與決心讓人不得不佩服。媒體對災難的關注期很短,社會大眾更欠缺耐性,往往哀嘆幾天就不再關心。在311大地震三週年,我再次前往日本東北採訪,發現風景仍與當年所見沒有太大差異,重建纔正要開始,而災難卻「已經」過瞭這麼久。可能大多數人已不在意災民是否還身陷睏境,但河野史代就像個雕刻傢,以畫筆細膩地抓齣災區每道風景的變與不變,藉由描繪那一點點的前進輪廓,持續畫下一絲絲的希望。
而她想說的話,就讓公雞先生去說——這些話不必然與景色有關,例如時隔九個月重訪釜石時,發現建築物都沒變,唯有鐵捲門和窗戶的公雞先生這麼說:
啊/天空說/活下去
說話都/不用負責/因為不關己事/因為是人的事
但要不要/全盤接受/是我們的自由
河野史代認為僅有災區風景,會顯得太過單薄,必須加上「人間物語」來傳達生命的樣態,而這個責任就由一隻帶著點自戀、有著天兵喜感的公雞來擔當。在她的塑造下,公雞先生雖然失去瞭妻子,卻不帶任何的「悲愴」感;就算人們對災難的記憶已逐漸淡薄,他還是持續著自己的旅行。在他心裏,妻子美麗又強悍;不過他從不說肉麻話,隻有調侃。例如二○一一年十二月,公雞先生來到陸前高田,畫麵幾乎是一片黃土:
從前/有人在夜空看見/奔馳的鐵道/列車裏載著/死者的靈魂
一想到妻子/胸口便忐忑不安
妻子該不會/該不會……
把夜空中的列車/打下來吧……
就像這樣,公雞先生的獨白充滿轉摺,卻從不失去希望與幽默,同時帶著深沉的哀傷。閱讀過程中,我不時懷疑公雞先生是否想過妻子已經不在人世?(一直到書的最後,他也隻說妻子目前不在,而非不在瞭)。如果,他接受瞭這個事實,還會繼續旅行嗎?看這書稿期間,我剛好不斷尋找走失多時的愛犬,雖然每天都反復於懷生憂死間,卻仍忍不住將自己投射在書中的主人翁——公雞先生身上。
我想起河野史代在一次訪問中談到「公雞就是自己的投射」,她說:「總是有人像這樣無法忘懷而造訪,而我想傳達的就是這種不間斷的關注。」不過我想並不隻如此,在公雞的身上,我看到瞭許多災民的影子——這世界上曾失去所愛,卻仍不忘記去愛的眾生。這也是這本書為何如此有趣溫暖,又充滿力量。
(本文作者曾擔任記者,現為文字工作者,著有《憂鬱的邊界》、《介入的旁觀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