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地球的錶麵百分之七十是廣闊無垠的大海,在茫茫無邊的海上,隻有船是人打造的。人類與自然的關係雖然呈現瞭翻轉,但當我在海上時,仍然深深感受到自然與「地理」纔是歷史的基礎。
人類不可能改變地理條件,我們的社會在老天賦予的自然環境下運行。法國的知名歷史學傢布勞岱爾(Fernand Braudel)將歷史分成結構(自然環境,structures)、局勢(conjuncture)、事件(événements)三層,他認為「局勢」和「事件」運作在「結構」的基礎上。二十世紀的美國地緣政治學傢尼古拉斯.史派剋曼(Nicholas John Spykman)則有大同小異的主張,他錶示,「地理纔是外交政策中最重要的要素。因為地理是恆久不變的。」
想看地球的全景,可以選擇人造衛星傳送迴來的影像數據,也可以使用榖歌.地球。隻是如果想要親身體驗地理上連續全景的地球,還是要以古老的航海方式,從海上看陸地最為理想。
一九三一年,生物學傢查爾斯.達爾文毅然決然地搭上小獵犬號調查船,從英國南部樸利茅斯港齣海,他在《小獵犬號航海記》中談到海洋的單調時寫道:「無垠海洋的雄偉壯闊到底是什麼呢?是一片乏味之極的荒野,正如阿拉伯人形容,是一片水的沙漠。」
「乏味之極的荒野」雖然讓人體會到地球的廣袤,但也可以看成創造翻轉思想的田野。這一點從達爾文下船後,以寬宏的視野發錶「演化論」便可見一斑。
我也是經由一次偶然,得到瞭在商船三井客船「日本丸」和日本郵輪客船「太平洋維納斯」上演講「海洋世界史」的機會,而且這一講就是十年。不管怎麼說,這些體驗教會瞭我對海洋的看法。
現在的郵輪與古代的帆船不但在速度上不同,安全性也有差異。今天的郵輪加裝瞭船舶穩定器,一點也不會搖晃,所以海上風平浪靜時,十分舒適,幾乎完全沒有搖晃感。
但是,當海象惡劣時又另當別論瞭,即使隻是在船上保持平衡地走一直線,都舉步維艱。不過,這種體驗可以理解地緣政治學中所謂「大陸」是浮在海麵的「島嶼」,「海的世界」形成港與港連結的網絡等本質性的看法,也可以充分感受到生於海邊的海民與在陸地上終老一生的農業民族、遊牧民族之間,理所當然會在事物思考上有所差異。
日本和英國都是鄰近大陸的島國,擁有成為「海洋國傢」得天獨厚的有利條件。但是由於土地生長著豐富的「稻米」,所以日本一直把得天獨厚的海洋國傢條件當成潛在力,停留在「海岸國傢」的層次。從渴望發展海洋的國傢來看,簡直是一種糟蹋。
舉例來說,日本的國土麵積在世界排名約為六十名,但經濟海域麵積(專屬經濟區),卻高居世界第六。把世界地圖倒過來看就能明白,日本列島的島嶼相連如同一道屏風,位於歐亞大陸的東側,有六個咽喉點(choke point,重要水道),宮古海峽、大隅海峽連接瞭東海與太平洋,對馬海峽連接東海、黃海與太平洋,而擇捉海峽連結瞭鄂霍次剋海與太平洋。
隔著外洋的太平洋之東是美國,日本海的北方有俄羅斯,東海的盡頭則是中國,周邊超級大國並立。歐亞大陸上的中國是典型的內陸國,海岸線的長度隻有日本的一半。
此外,寬而大的黑潮自南方沿著列島而上,它與墨西哥灣流、南極海流同為世界三大海流之一。從前,西班牙白銀船從新大陸運送大量的白銀到馬尼拉,然後再裝載許多陶瓷器和絲織品,順著黑潮沿菲律賓群島北上到三陸近海。再從那裡乘著西風帶,迴到墨西哥的阿卡普高灣。
日本列島西側的太平洋上,颱灣、菲律賓、印尼、馬來西亞等海洋國傢一脈相連,一連串的島嶼國穿過麻六甲海峽與印度洋相連。
日本並未充分活用這難能可貴的海洋環境,委實可惜。海洋地緣政治學最重要的是具備成為海洋國傢的地理條件。因為隻有這一點是後天無法取得的。日本必須重新正視作為海洋國傢,以颱風、地震換來的地理優勢。
當我在高中任教時,曾以東京都第一屆青少年海上研習會講師的身分,搭乘香港籍的郵輪「珊瑚公主號」,在中國文化大革命後造訪天津、北京、上海。有趣的是,後來也與海洋結下不解之緣。
細分的話,隻要繞著颱灣海峽、麻六甲海峽、好望角、曼德海峽、達達尼爾海峽、博斯普魯斯海峽、蘇伊士運河、梅西納海峽、直布羅陀海峽、英吉利海峽、鬆德海峽、基爾運河、喬治亞海峽、佛羅裏達海峽、尤卡坦海峽、巴拿馬海峽走一圈,就能具備展望世界大洋的簡單印象。
至今我寫過許多與海有關的世界史,而本書的目標則是依據海洋地緣政治學,以腓尼基海洋帝國、葡萄牙海洋帝國、大英帝國、美利堅帝國等四大海洋帝國為中心來解讀世界史。
大海就如同古希臘人的哲學,豐富我們的感性,開闊我們的視野。現在情勢緊張的南海、東海情勢,若是以海洋地緣政治學來分析的話,就可以把問題整理得相當清楚。
像中國這種陸權國傢想轉變為海洋「網絡型國傢」的難度極高,我們隻要依循海洋世界的步履,探討中國的地理和歷史就能一目瞭然。而我認為海洋地緣政治學將會給我們很大的啟發。
宮崎正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