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一
智慧圓滿最後一哩路
醫療最大的使命是治癒疾病,讓病人重拾健康。然而,當所有的治療──開刀、化療、放療︙︙等各種方法已經無法有效控製病情的惡化時,如何減輕病人身心的痛苦,給予人性的關懷,就成為非常重要的一環。這就是所謂的「安寧療護」(Palliative Care)。
安寧療護與「治癒性(Curative Care)的治療」,兩者的目標雖然不同,但安寧療護不代錶放棄治療,而是盡量避免侵入性的檢查與處置,改以提升病人生活品質、減少病人疼痛為目的,讓病人更有尊嚴地麵對餘生。然而,在某些特殊時刻──譬如病人的腸子塞住瞭,不開刀會痛得受不瞭時,也會考慮以開刀處置,來減緩病人的疼痛。
花蓮慈濟醫院早在一九九六年八月,即成立東臺灣第一個照護癌癥末期病人的安寧病房,證嚴法師命名為「心蓮病房」,即是期盼病友心如蓮花開放,能在此有尊嚴的麵對疾病與生命。
慈濟心蓮病房從王英偉主任(現任衛福部國民健康署署長)等醫師投入開創以來,即以「五全」醫療為目標,希望能提供:全人(包括身體、心理、靈性照顧)、全時(All time)、全傢、全隊(醫護、醫檢、社工、心理師等全體團隊)、全社區的醫療照護,目前除瞭全社區外,我們的醫護人員幾乎都能努力去達成。
我們希望不隻照顧病人,也能關懷傢屬;不隻是照護病人的「病與痛」,也關懷他的心理及靈性,包括各個宗教的告慰。不論病人是天主教、基督教、伊斯蘭教或佛教,我們都歡迎神父、修女、牧師、法師等前來關懷、祝禱,依病人的需求,給他最大的安慰。心蓮病房對各個宗教都開放,這是全人醫療最好的寫照。
這二十一年來,心蓮病房竭盡所能地嘗試各種方法,隻要對病人有助益,不論是音樂治療、芳香治療、藝術治療、植物療癒……等,能幫助病人的,我們都願意去嘗試。包括幫病人達成最後的願望,隻要我們能做的,都盡量做。我們設計瞭一座屋頂花園,如果病人想看月亮,可以帶他去花園,讓他再次感受月光的照拂;如果他想吹吹涼風,醫護人員也會想盡辦法帶他到花園感受自然的氣息,畢竟這些都不是很奢侈的心願。這些年來,慈濟心蓮病房也成為安寧療護的典範之一,甚至讓香港、馬來西亞、新加坡、印尼、美國︙︙等醫護人員、醫學生前來參訪取經,大傢共同推動安寧療護,讓世界更好。
有生必有死,死亡是人生必經的路程,我們終究都得麵對它。有句話說「歹活不如好死」。好死,指的是好走、有尊嚴的離世,這並非易事。但值得慶幸的是,臺灣的「安寧療護」有口皆碑,而這正是能幫助眾生邁嚮「好走」之路的機會之一。根據《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智庫(Intelligence Unit,EIU)所公布的「二○一五死亡質量指數調查」(Quality of Death Index),臺灣排名全球第六,躍居亞洲之冠,遠高於美國、德國、法國等歐美國傢,這代錶我們在人生的最後階段,能在醫護係統受到不錯的照顧。
一般人在走嚮死亡之際,最深的恐懼是「孤單」,害怕一個人承受,沒有傢人、朋友的陪伴;再者,則是身體的痛苦,以及「經濟」的負擔。臺灣的安寧療護,以醫護及誌工陪伴,幫助病人剋服孤單的恐懼;以醫療減緩身與心的疼痛;以健保來減輕龐大的經濟負擔,這些都是臺灣的安寧療護能獲得肯定的原因。
本書作者陳世琦醫師,從住院醫師時期,即在慈濟醫院服務,他長期投入安寧療護的領域,將近二十年的時光,有非常豐富的經驗,他所寫的這些醫病故事正可以呈現齣心蓮病房的理念。而透過醫病關係,我們得以看見病人麵對生死的轉化與勇氣,也能為讀者帶來不同的視野,重新思考:我們要如何活齣人生最後一哩路的勇氣與尊嚴,讓生命走嚮更深刻、更有意義道路,是人生句點,更是智慧與圓滿。
林俊龍醫師/慈濟醫療財團法人執行長
關於作者
我所認識的陳世琦醫師
心蓮病房又傳來咿咿呀呀的學語聲,每個星期總有一天,九個月大的宥儒會來到病房,帶給阿公、阿嬤們生命的喜悅,綻放齣行將遺忘的笑容。她是陳世琦醫師的第一個女兒,從齣生第五天開始,就展開誌工的「培訓」。
陳世琦醫師,一位曾經滿懷正義、憤世嫉俗的青年,因為進入安寧療護的世界,而找到實踐理想的場域,也學會深刻的自省與感恩。
心的啟動
每天一大早,心蓮病房從團隊晨間會議「morning meeting」展開新的一天,在成員們腦力激盪下,種種難耐的痛楚、待補綴的情感、需化解的誤會、還有未完成的願望……,心蓮團隊成員們無不齊心為這個「大傢庭的成員——病人」 ,構築一幅幅以「傢人」需求為齣發點的生命圖像。當討論稍歇,隻見陳世琦隨即拿起聽筒、邁開步伐,走嚮病房中的「傢人們」。
靠近床榻,陳世琦總會順勢伸過手去,與病人主動伸齣的手交會、相握,自然地契閤,動作平常卻令人動容。
患有肝癌的阿嬤因為病情穩定,正等待著齣院。除瞭癌癥,阿嬤還有強迫性的行為錶現。「人生的風景有苦有樂」,陳世琦親切叮嚀阿嬤:「要做對的事情」。溫暖的談話,讓阿嬤放鬆瞭心情、重拾瞭信心,現在對藥的依賴減少,因此能順利迴傢。
接著來到對床的阿公身旁,阿公插著鼻胃管,陷入瞭昏迷,陪伴的牽手露齣不捨的痛苦神情,陳世琦立刻輕撫著她說:「心臟較沒力,假日大傢迴來要說好話, 有時,阿伯可能就是在等一句話,讓自己能夠放心地走。」陳世琦試著轉換阿嬤的心情,因此笑著問:「雅喬(護士)咁有乖?」。阿嬤滿意地笑著說:「甘哪對自己的阿公同款」。
來到另一床,陳醫師對病床上的阿嬤說:「心臟很好。」
阿嬤對陳醫師的話露齣疑問的眼神時,陳醫師接著說:「換一顆歡喜心,就很好。」
阿嬤笑瞭開來。
在一旁照顧的兒子說:「陳醫師已經生瞭一個女兒。」阿嬤歡喜地說:「哪ㄝ 沒帶來給我看?人緣投,生的小孩一定也很緣投。」陳醫師歡喜祝福阿嬤:「願您每天都像今天這般快樂。」
來到麗美師姊病床旁,麗美又咳又喘的,意識到終點已在不遠處,但想受證成為委員的願卻還沒完成;想齣聲唱誦佛號,唱沒兩字卻又喘啊喘的不成聲。陳醫師輕聲叮嚀:「注意妳的呼吸,一個一個慢慢來,跟著佛號聲!」
在急促的呼吸聲中,她抱怨一旁露齣無奈眼神的看護:「不要一直跟我說吃藥!」不安焦急的情緒漫齣,陳世琦隨即伸齣雙手與她相握,「她是希望妳能好過一點。」接著輕緩地說齣:
妳看起來就像地藏王菩薩,
有一股堅定嚮上的願力,
內外都透著光明。
行菩薩道的人就是要像妳這樣修,
這樣就對瞭,
跟著師父的腳步走,
都在慈悲的禪定中讓眾生心生光明,
也看到光明。
雖然不執著於外相,
但自然就會有。
行百裏、半九十,
現在是最重要的時刻,
知道妳吃瞭很多的苦,
但是要堅持下去,
要不動如山。
麗美終於安靜瞭下來,醫病互道聲「阿彌陀佛」,結束瞭早上的查房。
陳世琦總是耐心聆聽病人娓娓道來的生命風景,並在適當的時候,給他們溫暖堅定的訊息。
驚異之旅
在國小就看瞭七遍《水滸傳》、《三國演義》,陳世琦形容自己從小就有憤世嫉俗的性格傾嚮,這樣的性格也在冥冥中主導他日後的發展。
說起他實習醫師生涯的第一天,那是一個讓他充滿憤怒又心情盪到榖底的日子。「指導醫師要我們從病人的嘴裡抓蛆」,陳世琦說,醫師用一種聽來戲謔的口吻說著,就像是要學生去試試膽子,「也許是想看到我們的無助吧!」陳世琦說: 「但我看到的是已經氣切的病人,腫瘤塞滿瞭下咽,味道奇臭無比;更讓我驚訝的是,在抓的過程中,病人張開眼睛看瞭我一眼。」病人的這一眼讓他驚覺,「原來他還有意識,是一個人」。或許病人像是在昏迷中,雖然他無法言語,但他還是一個有感覺的人。
這次的經驗讓陳世琦心中充滿憤怒,他生氣醫療體係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一個「人」。之後他發現這樣的情況並不是特例,在高知名度的醫學中心的每個角落, 類似的情景不斷上演——主治醫師查房隻到門口,住院醫師也不管,護理師有事隻會叫實習醫師,「但我們隻能陪著病人哭。」陳世琦說:「看到主治醫師們光鮮的穿著、華麗的談吐,真令人作嘔。」不斷在他腦中盤鏇的是,醫學教育隻是教他很多的知識與技術、考試要如何過關,卻沒告訴他該如何做一個好醫師。
逐漸地,有一個願望在他心中形成,陳世琦決心走入社區,要想盡辦法將病人照顧好、得到病人的信任,有一天他們需要求助大醫院時,自己便可以做他們的醫療代理人,去打一場公平的戰。
生命的轉彎處
陳世琦後來在中山醫學院附設醫院走瞭傢庭醫學科兩年,關注焦點也不知不覺地放在末期病人身上。但是麵對末期病人層齣不窮的病情變化,不但令他感受到自己能力的貧乏,也覺得距離自己的願望備感遙遠。因為獨自承受著內心的惶恐與害怕,他甚至改走瞭一年內科。就在身心俱疲、著手準備自行開業大計之時,與自己想法相契的安寧醫療也開始起步。
無意中從一本期刊獲知慈濟要開辦「心蓮病房」,以專門的醫療照顧末期病人。這個訊息為陳世琦的內心開啟瞭一扇希望之窗,滿胸的熱情也被點燃,他放下自行開業的一切準備,一身輕裝就來到花蓮慈濟醫院的心蓮病房。
「如魚得水」,這是陳世琦形容到花蓮後的感受。做為一位醫師,他終於感受到能夠有幫助病人的時候,人生的路也豁然開朗。當時擔任主任的王英偉醫師更給予許多觀念上的啟迪與督促,讓他的安寧之路能夠步步踏實。
「不能說等一下。」陳世琦說這是當時主任的規定,如果被聽到瞭,就要罰一百元,因為隻有「不」等一下,纔能讓自己勇於麵對並解決病人的問題,也就是不應有任何藉口去延遲滿足病人的需要。
另一項陳世琦學到並運用自如的法寶便是「黑色幽默」,其實也就是試著讓病人轉一個念頭。陳世琦說:「病人很苦很痛,但還是要想辦法讓病人從苦痛中跳脫齣來,讓他覺得自己不再是受苦的人。」有時就在談笑風生間,病人已經不屬於羅絲博士所揭櫫的否認、沮喪、憤怒、討價還價中的任何一個階段。
「在花蓮心蓮病房三年,沒有得到過王主任一句稱讚。」陳世琦說,主任總是質問他所做的每個動作有何意義?結果是讓他有瞭更多的思考空間。陳世琦認為這是很重要的訓練,因為醫師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如果連自己的醫療處置會對病人造成何種影響都不清楚,那就太可悲瞭。
二○○四年的年初,在大林慈院心蓮病房,聖凱的故事終告落幕。聖凱,一個惡性軟骨肉瘤病人,在十三歲發病,十九歲入住心蓮病房。陳世琦說,依過去的照顧經驗,此類病人最長甚至可有十年以上的存活期,因此在病房中除瞭癥狀控製外,也希望能照著聖凱的想法,讓心中有夢的他能夠築夢踏實。
在第一、二次住院時,心蓮團隊成員瞭解聖凱想上大學、想娶妻生子,有許多的想法待實現,於是大傢和他一起逛夜市,為他籌劃生日會、同學會,設立一個接一個的短期目標,目的就是「希望聖凱不要感覺是在住院,也不要覺得自己好像在等些什麼。」陳世琦說:「希望聖凱和我們相處得像一傢人,讓他覺得自己不再是一個病人。」
聖凱第三次住院時,病況直轉急下。一次大齣血、麵臨心臟衰竭的情況,讓聖凱也非常震驚。醫療團隊知道時日不多,但要如何告訴一個還有夢想的十九歲男孩他已經快死瞭;若是不說,隻怕他察覺後會更生氣、慌亂與害怕。
「後來想到聖凱曾說過想娶新娘、生小孩。」陳世琦心想,或許對聖凱而言, 小孩代錶著一種希望、一種對未來的寄託。而當時陳世琦剛齣生五天的女兒,宥儒,正要離開嬰兒房,準備迴傢。陳世琦念頭一轉,問聖凱想不想看看宥儒?聖凱一聽,眼睛為之一亮,露齣難得的期待錶情。當誌工明月師姊將宥儒抱來時,聖凱的高興也感染著周遭的人。「要不要將你的能量傳給小孩?」陳世琦引導著他, 「你就握握她的手」,聖凱鼓起勇氣,當大手、小手交會的時候,每個人都鬆瞭口氣。
人生就像是在一個圓形的跑道,
起點就是終點、終點也是起點。
宥儒很有福報能生在慈濟傢庭,
可以幫助很多人。
為什麼呢?
想必是她在人生的上一階段有將心照顧好,
這一世纔有這麼好的果報。
當明月師姊說完,聖凱點點頭。從此,他不再感到害怕,並且開始將病榻的點滴畫成卡片,在大傢的認購下,幫忙分擔母親傢計的重擔。儘管這段時間很短暫, 但是聖凱一直畫到最後一筆,都是平靜而自在。
陳世琦說:「如果醫院讓病人有等死的感覺,那與置身集中營中有何不同?因此如何讓病人找到意義,做些對自己、對傢人都有幫助的事情,正是心蓮團隊努力的目標。人生難免受苦,若不能在受苦當下體察受苦的意義,那種苦就真的很苦瞭。」
謙卑過生活
陳世琦曾是一個憤怒的青年,不過他已從安寧緩和療護中找到努力的方嚮與寄託,此外,也遇到相守一生的伴侶——心蓮病房護理師玉雲,兩人成為大林慈院心蓮團隊的第一對佳侶。女兒宥儒更是每週一次,由玉雲利用休假時間帶著孩子來心蓮病房做小誌工。
「小孩可以不學英文、不學鋼琴,但是一定要學手語,做一位快樂的誌工。」 陳世琦希望孩子的人生充滿意義,等她長大,他們會告訴她,許多在病房心情苦悶的阿公、阿嬤,正是因為宥儒baby小天使的到訪,而再次感受到生命的喜悅。
「阿公已經dying prepare。」
在團隊病歷會議上,護理師描述著陷入昏迷的病人情況。
陳世琦說:「仍然應該嘗試和病人說話,請他放心,讓他的心有一個方嚮,不要放棄跟病人可能的溝通,keep talking,請傢屬也學著做,如此可讓傢屬比較不會有無力感。」
「該如何做呢?」有醫師問道。
陳世琦迴應:「以簡單句為主,一句話隻傳達一個意思,用病人親屬的身分稱呼他阿公,告訴他,雖然你的身體現在已經無法自己做主,但是子女、醫師、護士都在你身邊,盡量讓你不感到難過,你要放心……。」
關懷病人、同時關懷傢庭成員的每一份子,為的是尋求一個圓滿、沒有遺憾的結局。不論是照顧病人或與醫療團隊互動,陳世琦總是懷抱對安寧療護的熱情,不停地嘗試做齣最大的努力。
就目前臺灣整體社會而言,陳世琦說:「大多數的病人仍沒法接受到安寧照護,我們還是沒能真正處理好末期病人的疼痛,漠視瞭他們麵臨的問題。」儘管如此,陳世琦仍樂觀錶示,至少現在已經有一個明確的方嚮,不論是政府政策或是社會觀念,末期病人的權益將會更受到重視。
這就是陳世琦,除瞭投身照顧病人的使命,更密切注意安寧領域的訊息。
認識他十七年,為瞭病人,他總是奮不顧身的撩落去。
於劍興/大林慈濟醫院公共傳播室
作者序
找到「給」的力量
末期病人仍然走瞭,傢屬還是傷心欲絕。
醫院的經營者怎麼評估安寧療護的成效?建議還是參加安寧病房每天的晨會和不定期的傢屬、病人的傢庭會議,看各個專業(醫、護、社工、宗教師、心理師、誌工)如何撲救難解的癥狀、連綴破碎的情感,藉由「慈悲(愛)、恭敬、樂趣、創意」,對臨終者給予精神幫助和慶幸彼此找到「給」的力量而繼續走下去。
本書定位為《西藏生死書》第十三章〈對臨終者的精神幫助〉的臺灣慈濟經驗,感謝偉大的佛教文明的精神傳統,感謝慈濟功德會的師兄師姊們「信己無私、信人有愛」的真誠付齣,感謝心蓮病房的病人和傢屬們的示現,在這本書中,您們已經化身為所有人的老師和先行者。
感謝個人無私「愛」的來源--
證嚴法師
我的父母親(陳啟男先生、陳戴美珍女士)
祖父母(陳權先生、陳湯桂女士)
外祖父母(戴仁鬆先生、戴羅麯妹女士)
嶽父嶽母(何楊煥先生 潘阿純女士)
蘇安德老師
劉易甄老師
找到改變的力量
看見臨終譲人脆弱而心痛
看見死亡讓人且行且相惜
看見來生(十二因緣)讓人依教願修行
筆者此生最大改變是在大學聯考放榜以後,當時我是父母雙方親族中第一個考上大學醫學係的小孩。爺爺、外公、外婆、三位姑姑、五位伯叔、三位阿姨、三位舅舅,大傢都高興得不得瞭,也都分別跟我說:
「未來的醫生,以後我老瞭、生病瞭,就要靠你瞭!」
一下子,小孩子變成大人瞭。但是高興沒多久,我就開始懷疑:就算未來我是醫生,也隻是某一科的醫生,例如:泌尿科、皮膚科、婦產科……,我怎麼知道您們老瞭會生什麼病?會生幾個病?如何保全您們到最後?還要保證好死。尤其最捨不得的是爺爺、外公、外婆、爸爸、媽媽——這輩子最不想讓他們失望的這幾位。其實,每位親友我都不捨得讓他們失望……
這是有生之年,我第一次意識到疾病和死亡的無可奈何,也意識到生命是嚮死的存在。為瞭找尋不讓親人失望的方法,我尋尋覓覓瞭三年,終於在一次學校社團的演講,聽到颱中蓮社的黃泳老師講述:「蓮池海會——現代念佛往生聖賢錄」,聽瞭兩小時的演講,我很高興做瞭這輩子最大的決定:我要幫助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由阿彌陀佛幫我照顧他們。
要怎麼開始呢?我在宿捨擺設一個小佛堂(感謝當時室友陳俊誌同學,感謝孫讚福、張訓誠、洪尉欽、江崇萍諸位同學),嚮佛祖發願:我願意義診一百場,祈求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六個人往生西方極樂世界。
到花蓮慈濟醫院服務後,發揮傢醫科所長,再加上花東地區太多因務農及重度勞動受傷的長期疼痛病人,我努力地參與義診,分別在第三十場及第七十埸時,爺爺和外公相繼過世,而且都有往生的瑞相。雖然還沒達到我當初發願的一百場義診,但是皇天不負苦心人,衷心感謝佛恩、眾生恩。
三十年後,我參與的義診早已超過三百場次,至今仍然持續參與慈濟人醫會的義診活動。這是我不忘失初發心、少數能錶達感恩心的方法。我也時時提醒自己:生命有如坐在單程火車上,生命雖嚮死,但意氣反而要更昂揚。瞭解生命有限之後,為瞭突破睏境,生命必要能活齣去,要把一己的生命匯入更大的脈絡之中,「寧可燃燒、不願鏽壞」,且不辱所生。
星光照耀之地,臺灣──論尊嚴治療法(Dignity Therapy)
有一個佛教寓言故事是這麼說的:
一個人在叢林裡被老虎追趕,他死命得跑,卻不料被逼到斷崖絕境。正值絕望失落,發現有如小兒腕粗的蔓藤從斷崖邊垂下,大喜若望,他趕快攀著蔓藤爬下。就這樣懸掛在半天之中,期望老虎在崖上趕緊離開。
所有神佛都祈求一遍,頭頂上又傳來悉悉窣窣的聲音,仔細一看,原來有一隻大老鼠用它銳利的大闆牙在咬他賴以救命的蔓藤,而且生死隻剩一線之間。
驚嚇到無以復加之際,腦袋中除瞭怨恨隻有著急,……。
此時卻聞到甜香味,原來半空之中,懸崖之下,貼著臉的地方正盛開著一朵花,花上還有一滴花蜜。好奇之下,他就伸著舌頭舔瞭舔它,心中驚呼著 :「哇 ! 好甜啊 !」
「尊嚴治療法」就是那滴花瓣上的蜜。
「尊嚴治療法」的兩個原型:
一、看見,並適當時機錶達(肢體、語言、聲音,各種可能的方式)齣來。讓受難者、臨終者知道你知道,知道你在意。
二、適當時機,治療者之一以社會群體代錶的身分(嗯!醫生是很好的選擇!),問齣關鍵問句 : 「這輩子,您最值得驕傲的是什麼?」
二十年來的揣摩,讓做為醫生的我,非常重視自己每一次齣現在病人、受難者、臨終者旳機會。因為醫生的白袍天生賦予我做「尊嚴治療」的機會。而當受難者有睥睨死亡、利用苦難、超脫生命的轉化時刻,我也會以學生的身分將這場景、談話記錄下來,希望在無常痛苦的世間,所有處於暗夜不知其何所終結之時,這些人這些事,就像天上微量的星光指引著我們的路。
也如 證嚴法師的期盼,讓臺灣成為星光照耀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