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致似刻字于米粒上,恢弘如一部生命史诗!
媲美《红楼梦》的雅情气度,
书写上海第一人──王安忆,
《长恨歌》之后,又一上海传奇经典!
「我要研究的是,一户这样的大户人家,究竟是怎么落败的?我写了他们对奢华的无限追求,表现在很多细节描摹上,但我无意把他们放在道德中去进行衡量,说到底声色犬马的一切,我是喜欢的,它是道德之外的一个世界。」--王安忆
嘉靖三十八年(一五五九)至康熙六年(一六六七)的上海兴起造园风气,申姓仕绅家族也随俗打造一座「天香园」,园中种桃、制墨、养竹、叠石,……
天香园的主人申明世之长子柯海,与南宋康王一脉的徐家之女小绸结发,却因柯海纳江南的闵女为妾,夫妻之间感情从此决裂,形同陌路;而小绸因与申家次子镇海的媳妇情同姊妹,在性格厚道的镇海媳妇穿针引线下,弭合小绸与闵女之间的嫌隙,三人遂以闵女巧夺天工的绣艺奠定「天香园绣」名号之基;而柯海兄弟镇海因具与世无争的淳厚性格,于妻子闵氏辞世后,遁入空门;而镇海之子阿潜託付予小绸抚养成人,后娶了杭州的希昭为妻,却在一个倾听「弋阳腔」戏曲的月夜之后,无声无息地跟着唱曲人隐没在人世里……
这是一个男性缺席而由女性顶天持家的故事,究竟三代的女人具备何种功夫,得以让香火延续?
天香园中的「好男好女」各自经历怎样的曲折,方顿悟出生命自在花开花落的平凡幸福?
《天香》的结局没有大痛苦、大悲悯;有的是大家闺秀洗尽铅华后的安稳与平凡。传奇不奇,过日子才是硬道理。《天香》文字婉约如词、情节幽深如镜,如此动人心魄的巨作,是部反璞归真与浑然天成的小说。不愠不火的叙事且不凿痕迹地耙梳生命之奥义,一路细细品读,玉润珠圆的字里行间,启示我们体悟得生活与人世,看似平淡实则深刻的生存况味。
生命之所以精彩与重要,是因为懂得欣赏那些被忽略的细枝末节微小事物。
我们不得不抚掌承认,大器、华实、优美的《天香》,说穿了我们最熟悉也最陌生的世故人情!
作者简介
王安忆
一九五四年生于南京,五五年随母亲迁至上海,文革时期曾至安徽插队落户。曾任演奏员、编辑,现专事写作。作品曾多次获得全国优秀小说奖,是八O年代以来,大陆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
【重要作品】
《纪实与虚构》、《长恨歌》、《忧伤的年代》、《处女蛋》、《隐居的时代》、《独语》、《妹头》、《富萍》、《香港情与爱》、《剃度》、《我读我看》、《现代生活》、《逐鹿中街》、《儿女英雄传》、《叔叔的故事》、《遍地枭雄》、《上种红菱下种藕》、《小说家的读书密码》、《启蒙时代》、《月色撩人》等作品。
【作品得奖纪录】
◆《长恨歌》曾荣获九O代最有影响力的中国作品、一九九八第四届上海文学艺术奖、一九九九年亚洲週刊二十世纪中文小说一00强、二000年第五届茅盾文学奖、二00一年第六届星洲日报「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奖。
◆《富萍》荣获二00三年第六届「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大奖」长篇小说二等奖。
天渐渐冷下来,园子封了。宅子完工,章师傅带了荞麦阿毛回家,申府上冷清下来。小绸就带着丫头在屋里,生一个炭盆,炭灰里埋了花生、核桃、红枣、白果,烤熟了,用长筷子搛在碗里吃。时间在炭火的暖和粮食的香里消磨着,往柯海回家的日子挨近。有时候,小桃和镇海媳妇相邀来串门,带了各自的孩子。阿奎五岁,阿昉只半岁,丫头很是高兴,要阿奎替她砸核桃,又要看婶娘餵阿昉吃乳。与丫头相反,小绸冷冷的,小桃以为嫌自己是姨娘,镇海媳妇却知道其实是对她。免不了的,要算计柯海的行程,镇海媳妇说,无论如何,总是要回家过年。小桃说:倒不见得,维扬那种地方,处处留人!镇海媳妇想拦没拦住,小绸已经变脸:他爱回不回,我和丫头两个人就很好,我们向来喜欢清静烦人多。话里是嫌她们打扰的意思,这两个走也不好,留也不好。只得另起话头,议论妹妹的嫁娶,因正有新场的杜姓人家,託媒过来。杜家祖上中过进士,做过漕运监司的官,很慕申家的名声。小绸就说:申家有什么名声?不过是显富罢了,就是这一点叫人家看中,所以不顾正出庶出,只要嫁妆。话一出口冒犯两头,小桃是姨娘,阿奎便是庶出的身份;镇海媳妇的嫁妆沪上出了名的,如此彷彿就只剩嫁妆,没有人品,倒成了诟病。横竖谈不拢,串门的就要告辞。可丫头正拉着阿昉的手,要将攥紧的拳头摊开,看里面藏着什么。拳头摊开,什么也没有,两人都很意外,再将手翻过来看背面,还是没有。大人们就静静地看孩子玩。
下雪了,小绸终究忧郁下来。柯海临走那一夜写的字,小绸收起来,又展开,等他回来亲手裱。不由想起柯海调制浆煳的情景,那么有兴致,那么有耐心。夜里睡不着,打开妆奁,看那一块块的墨,看着看着,忽然嗅到了柯海的鼻息,呵在鬓边,一惊。回头看,房里只有丫头,伏在枕上酣睡。满屋子的绫罗帐幔,都写着柯海给起的字:绸!小绸念着自己的字,忽觉出一丝不祥,这“绸”可不是那“愁”?雪打在窗户上,沙沙地响,响的都是“愁”字。早上起来,鸭四进套院里铲雪,说门前方滨成了一条雪沟,船走在沟里,就好像在犁地。小绸不指望柯海回来了,可柯海偏就在这天夜里回来。船走在太湖,天下起雪,船家再也不肯走,也雇不到车,都不舍得用马。钱先生留下了,柯海一意要回家,结果乘了八人大轿,几倍的轿钱,一路还要好酒好话哄着轿夫,走一程换一程地过来。黑天白地,只见一乘雪轿停在方滨申家码头,轿夫们齐声大吼叫门。门叫开了,出来一串灯笼,映得雪地像着了火一般。轿里面没有一丝动静,揭开双重轿帘,里面是一堆红花绿叶的乡下被窝,几双手上前去刨出一个人,睡得暖和和的,不知做什么梦,睁开眼就叫了声:小绸!
夜里,相拥着,小绸说:何苦呢?又是冰又是雪,一步不巧,滑到河里餵鱼!柯海就朝小绸身上拱一拱:吃吧,吃吧,你就是那条吃我的鱼!小绸躲着他:哪个人要吃你!哪里躲得开,柯海就像藤缠树样死缠着。小绸就说:既是如此,何不早几日动身?柯海诉苦道:如何走得脱!阮郎的朋友多,都要见我们,一日恨不能排七餐宴。小绸不信:你们有那么大面子!柯海道:并不是我们面子大,是阮郎面子大!小绸哼一声,没话了。柯海就将吃过的宴席在耳边细数一遍,不外乎山珍海味,其中有两样稀奇是特别要说的。一是汤包,小碗大的一个,筷子夹起来,满满一兜汤在晃,一滴不漏,吃起来却要十分在意,一不留神就烫了嘴;另一件说起来很普通,就是鸡蛋,可要告诉端底,准得吓一跳!小绸问怎么了?一两银子一枚!柯海吓人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小绸愕然摇头。那下蛋的母鸡是用人参餵养的,所以鸡蛋就有一股参的香,大补!小绸说:不如直接吃人参罢了,九曲十八弯,到头还是一个参味。柯海只得解释给她听:好比你带过来的墨,那一款紫草汁浸灯芯熏烟凝成的,泛朱红的暗光,怎么不说直接用紫草汁写成字呢?小绸被他比得有些煳涂,转不过来,又不服气,翻个身说:千山万水,抛家弃口去了数月,就长了吃的见识。柯海说:吃的见识也是见识,总比没有的好。小绸说:好当然好,躲了清闲,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见得让我和丫头两个搬屋子,等着你来住!柯海就说:我这么苦赶,不就为了搬楠木楼,咱们住新楼,也好把院子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