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序
林英祥的志气‧成就‧回馈――从屏东走向世界的精彩人生
高希均 (一)从屏东出发 半世纪前的同窗好友林英祥,又出版了第二本书,真为读者高兴。第一本书是三年前他自己写的《从创新到畅销:新产品上市成功的秘密》(二○一三年十一月,天下文化出版),得到了极大的回响;这一本书是熊明德先生执笔,生动地描述英祥奋斗的一生:从屏东乡下的孩子,攀登到美国企业界与学府殿堂的优异经历。
自己读完全书,深受感动;又清晰地回到了一九五四到五八年,我们一起在台中省立农学院农业经济系(现在是国立中兴大学应用经济系)读书情景。再重温那个年代,或许对当前年轻一代会产生一些激励。
(二)半世纪前的台中农学院 半世纪前在台中农学院就读,那里没有大楼,但拥有几位大师,一大批农业科学的专家,近九百位求知欲强的青年,以及朴实宁静的校园;在那个克难年代,是一个可以专心学习、磨砺志气的环境。
农学院座落在有「文化城」之称的台中市南郊,五百亩地的校区有农场、苗圃、实验室、宿舍、餐厅。笔挺的椰林大道,穿越校园;左右两旁是一排又一排木造的、矮矮的,有些东洋味的教室。除了一小幢灰色行政大楼,及颇为庄严的小礼堂,最吸引学生的就是规模较大但是藏书不多的两层楼的图书馆,它是学生最常去的地方,「朴实」是校园最好的写照。
这些青年学生,来自台湾各地。有的来学畜牧、森林,有的来学土壤、园艺,有的来学农化与农教;其中八十多位同学(分为两班)大多来自北部,像我们一样来学农业经济。
在那国民所得不到一百美元,没有电视、电脑及手机,我们除了专心读书,一无所有;但这些年青人都胸怀壮志,也一无所惧。
那个年代学生的生活圈就在教室、图书馆、宿舍。有辆自行车是奢侈品。一个月的伙食费是一百二十元新台币,一个礼拜才有一次荤菜,清寒家庭申请到一个月两百元助学金,就可维持。
那些带有大陆乡音的老师,不论是那一门学科,我们都很幸运地受教于多位极负盛名的师长:教国文的徐复观、英文的陈越梅、经济学的刘道元、农业经济的李庆麐、农业政策的张研田、农业合作的尹树生、农业运销的廖士毅等等。
从他们的教学中,可以归纳出老师们的一个结论:中国之穷,穷在农民;中国之弱,弱在农业;中国之贫,贫在农村。这使学生们立刻感受到自己的责任是「以农立国,振兴农业」。「诚朴精勤」的校训,是要这些十八岁左右的学生认真实践的。
大三与大四那两年,我们几位同班及高班的学长,常常在一起高谈阔论,都有「天下兴亡」的使命感。三个暑假都随教授到中南部及东部花莲的农村做农家生计调查,在大四时还写了近十万字的农民收入报告。我被农民终年的辛劳感动,对他们的低收入感到不安。我已经在思维上变成了农村子弟。
我走出了眷村,与童年的江南,渐行渐远;走进了农村,开始融入台湾的土地。眷村的清寒与农村的落后,必须寻找新的出路。
在图书馆研读老师指定的英文材料里,开始读到「落后地区」、「经济成长」、「贫穷的恶性循环」这些名词,一门新的学科:「落后国家经济学」(Economics of Underdeveloped Countries)、「经济发展」(Economic Development),在一九五○年代中期的西方世界开始萌芽。从那时起开始向往修读「经济发展」。我知道:要使自己的国家摆脱贫穷,必须要先研究为什么别的国家会富裕。一份助教奖学金,使我赶上了一九五九年南达科他州立大学的秋季入学。从此改变了我的一生。
(三)走向世界的精彩人生 英祥与我都被认为是班上的「好学生」,同在一九五八年毕业。因为他留在母校修完硕士,赴美后在明尼苏达大学,又改修统计博士。这一转变,使他在学术与事业上获得了更大的成就。
在上一本他自己写的书中,我推介过:
林英祥博士是以其深厚的统计学养及实务经验,在美国产业界发展出了LIN Model――预测新产品能否畅销的模式,获得了国际产业界一致的肯定,公认为是业界奇才。
在台湾要加速进入世界市场,发展自有品牌的此刻,这本书可以做出关键性的贡献。我要与华人世界的读者,共同分享当年同窗这份荣耀。
这本十六章的新着,细致地描绘了英祥在太平洋两岸的精彩人生。我希望读者,尤其年轻的一代,要学习林博士坚毅的志气与创业的成就。
从政大陈春龙到母校黄炳文与万钟汶三位教授的三篇序言中,更可以体会到林博士对母校及对台湾的真诚回馈。
(作者为远见‧天下文化事业群创办人)
作者序
越过山丘
熊明德 山丘的那头,会看见什么?在山丘这头,我们能爬多高?能走多久?好奇的眼睛张望着,想探索的不只是这世界有多精彩,也是自己能走多远的能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山丘,也都在尝试越过。文艺复兴时期的米开朗基罗也不例外。尽管雕刻了震烁古今的「大卫像」,尽管画出了「最后的审判」,但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后世将如何看待他的作品,以及他所代表的那个时代。他只是不断的向前走,企图攀越下一座山丘。
当时传世百年以上的雕像,皆喜以大理石为塑材,而大理石雕刻的第一步,就是要用份量颇重的铁凿鎚斧先行敲击,把雕刻「形象的本体」先塑形出来。根据史料记载,直到晚年,仍然有一股旺盛的力量驱使米开朗基罗创作,他经常彻夜奋力的以铁击石,不眠不休;钢铁与岩石碰撞的声响,与他的唿喝声共鸣成隆隆回响,令旁人镇夜难眠。
一以贯之的以生命创作,二十八岁的米开朗基罗雕刻出大卫像,在威尼斯艺文界与罗马贵族间一夕成名。大家都好奇,年纪轻轻的米开朗基罗怎么能雕刻出这么好的作品?不习惯众人簇拥追捧的他仅说了一句:「大卫本来就在那里,我只是把多余的部分去掉而已。」
把多余部分去掉,这可能是每本书的作者感觉最苦恼的事,但这也是必须挥舞的铁凿鎚斧。每个人的人生都如此独特,他与他所属的世代与那个世代的价值观盘根错节,交织在他的际遇与命运里,该说的没说,就欠了脉络的完整性;若絮絮叨叨的把一切都说完,大卫终究还是埋藏在大理石里。
在这本书里,我看到一种逝去的价值,这种价值若是只能在时间的流沙里缓缓逝去,会让我有一种手足无措的可惜。岁月就是这样,不管你愿不愿意,它终究会带着那些往事沉默而持续、缓慢却坚决的离你而去。
逝去的价值终将逝去,但有什么东西是应当留下来的?特别在这个当下,政府已经不再像过去一样能够轻言承诺,年轻人能够单纯相信,明天会是一个更好的未来。这一代年轻人感受到的困惑多于希望、酸多于甜、山丘多于越过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该停一下、想一下,在惶惶然找出路时,有什么正在逝去的价值,是值得我们留存下来,对找到未来能有帮助的呢?
这本书就是这样一个故事。这个人的名字你一定没有听过,但是在美国明尼苏达大学的文理学院(College of Liberal Arts)创立一百三十五週年,选出一百三十五位校友以资纪念时,全亚洲只有两人入选,这两人都来自台湾,其中一位是中央银行十三A总裁彭淮南。
有一个屏东来的穷学生,辗转到美国读书与创业,他研究的东西就是现在最红的「大数据」。没有代工厂、生产线与奈米制程,只靠着他发明的一条统计方程式(虽然他自己说是七千多条统计公式的组合),计算出比任何人都精准的预测,成为美国与全球的业界标准;财星五百大企业前十名中,有七个曾经是他的客户,全球市占率最高达到百分之八十。他与来自世界各地的四十位同事组成创业团队,透过与不同企业的併购及合作,达成现在所谓的A轮、B轮与C轮募资,成为一个一千人的大企业,最后把公司卖给全球市调龙头尼尔森时,交易价是一亿美元。这一亿美元是公元一九九八年的真金白银,那时美国还没开始乱印钞票。
这个故事里有几个关键字。我们都以为「大数据」是未来主流,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原来五十几年前就有人运用自如;我们都期望台湾企业能走出硬体代工模式,而这个故事创下的一亿美元,可全是脑子里的判断,换句话说就是「智慧财产」的价值。
我们都知道台湾企业要更「国际化」,才能不畏红潮来袭,这个故事里的公司不只横跨全球六十几个国家,更与全球顶尖企业合作,以至于宝侨(P&G)、沃尔玛(Walmart)、英特尔(Intel)、可口可乐(Coca-Cola)、联合利华(Unilever)这些产业领袖,都要依循他的标准来开发新产品。
我们都希望年轻人「创业」不要只有小确幸,要有国际竞争力,这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在美国创业的台湾人,没有金钱没有背景,靠着脑中知识,创业第六年就拿到「全球第一」的市占率;在大型企业眼见有利可图,纷纷成立自家部门抢进地盘,想要分一杯羹的汹涌波涛中,这套模式的市占率仍然节节升高,成为沿用至今的「业界标准」。这套模式早已不只是市调分析,台湾有个饮料品牌,按照这个模式开发新产品,推出后成为该品类十年销售冠军。
每个人面前都有山丘,都要越过。这本书写的,就是一个人越过山丘的故事。他越过自己的限制,到了美国,到了事业高峰,打开眼界生活。回望曾经走来的路,是什么力量扶持他越过山丘?你会发现有街坊邻居,愿意为了村子里有孩子能出国读书,大家凑钱买机票。你会看见一个穷孩子进了大学能够吃饱,不只是学识上吃饱,而是肚子终于能吃饱。你会了解那时候的老师为什么把每一个学生都当成自己的孩子,不只教知识,也教人格。你会听见教堂里英文查经班的读书声,以及那些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人生。你会认识一种父亲,明知孩子在挨饿,对于公款还是一丝不苟,分文不取的风骨。他们代表旧时台湾的一种价值,那些价值支持着台湾人越过一座座山丘,走到今日;如今,这样的价值正在逝去。
「大卫本来就在那里」,另一种翻译说米开朗基罗的意思是「大卫的灵魂(Spirit)在那当中」。雕像终将风化,最后留下的就是艺术所传递的灵魂。如果在那个时代,透过一代人的集体滋养,可以让一个屏东来的孩子闯盪出这样的人生,那么我们是不是该留住些什么,帮助这一代年轻人面对山丘时,不再望之弥高,困惑失措?这本书所试图记忆的,就是那一代人灵魂里的纯洁与美好,以及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创造的价值。
我们之所以独特,不在于我们做什么,而在于我们是什么。
他是林英祥,和他的学生一样,我们都称他林老师,一方面是尊敬,一方面也偷偷让自己感觉比较年轻。
二○一六年七月于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