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话
给台湾读者 那些黯灰阴冷的
我拜访过台湾,在访台期间跟大家介绍了我的书《消失吧,纸本世界》,因此在我得知《末世国度》也即将跟大家见面时,很令人兴奋。当我在构思如何写这篇感谢台湾读者的序时,正好人在耶路撒冷。在这里,我读《末世国度》给巴勒斯坦女孩们听。她们上女校,在学习德语。朗读会前,我突然醒悟,我的反乌托邦小说中所讲的士兵、高墙和铁丝网,对这些女孩来说,完全不是假想或反乌托邦,而是现实。晚上我朗读《末世国度》的对象不再是巴勒斯坦的女孩们,而是以色列人。我的小说中有必须服兵役的年轻男子,他们在兵役期间必须监守武装森严的边界。对这些来听我的书的以色列读者而言,这部小说同样的不是科幻或反乌托邦,而是日常。
但是在《末世国度》中我想传达的,其实比这个更多。在地球上有很多国家,右派民粹政党(再度)获得政权。对拥护这种意识形态的人来说,我的《末世国度》应该是理想国,而不是反乌托邦。因此我觉得,让右派民粹主义者和国族主义者能够读到这部小说,就更形重要了。为什么呢?安东——《末世国度》中的男主角,就是这种意识形态的追随者。这个意识形态对他来说,几乎已经成为信仰。随着书里一页一页的推进,安东体验到国族主义和种族隔离的意义。在一个单一的社会里,在不欢迎其他的宗教和文化的这个社会中,一切生动活泼的鲜艳缤纷会变成「冰冷的黯灰」(eiskaltes Grau)。
那些让我们竖起耳朵,引起我们兴趣的,经常是改动过的字辞,这是第一个征兆。右派民粹主义的德国另类党员很快的用这种选词方式得到民众支持,建构「灰色阴冷的」字眼。「难民」改为「入侵者」,组建国家、为国尽心的政党被说成「旧党」。这些似是而非的字词造成了似是而非的事实。
在气候变迁到处都能感受到的同时,这种政党不是只想消灭异族而已,而且还与生态环境为敌。根据这种政党的言论,我们人类和全球暖化现象没有关系,国家应该删除保护生态环境的政策。
因此我在书中发明了法娜这个角色,她其实不是无中生有的「发明」,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法娜。法娜代表因为全球暖化气候变迁引起的灾难而陷入贫穷、而遭受饥饿的所有人。当右派民粹、头脑简单、黯灰阴冷者——安东,遇见这样的法娜时,会发生什么事?
这就有待您自己去体验发掘了!我在此预祝您在台湾有一部紧凑的读物,或者踏着属于自己环游世界的旅程。
诚挚的,
马丁‧薛伯乐/
罗伯‧桑塔克(我发表《消失吧,纸本世界!》的笔名)
序 「走啊!」年轻的女人大叫。她在布满玻璃碎片的地上一瘸一瘸地行走,虽然腿上都是割伤,她还是勉力搀扶着一个男人。他的年纪不比她大多少,身穿制服,腰带上系着警用橡皮短棍。「还不快离开!」她咆哮的对象不是身边这个警官,这个警官已经无法自己行走,他急需医治。而她针对的是另一个男人。
不断闪烁的蓝光从大街那边逼近,警笛声放开喉咙叫嚣,来了至少有五、六辆车。救护车、救护车,拜託来的是救护车,她希望。一辆运送人员的警务车从街角转弯进来。配戴警棍的男人瘫软倒下,年轻的女人将他拉起来。她身后的熊熊大火燃烧着桌子、椅子、柜子、床具、衣服、箱子和纸,很多很多的纸。火舌吞噬所有的一切。
烧吧!谁在乎?他们人在外面,他们成功地逃出来了。
几吨重的水泥屋顶摔落到地上,震得地面也晃动不已。空气中卷起泥灰云涡,灰色尘雾漫上他们汗湿的身体。
另一个男人站在几公尺远的地方。他手里握着手机,正想拍照。虽然全身一直在颤抖,他仍然按下快门,同时发给了全部共532个好友。然后,他将手机扔进火焰中。
几分钟之后,已经有将近两千人浏览了他的照片。同一天的夜里,半个德国都知晓了这场灾难。转播车纷纷驶进现场,隔天早晨所有报纸的头版差不多都是这张照片,已造成94死、150伤,到目前为止。
照片里的场景宛如在一个战场上,虽然武装的无人飞机射中的,不是敌方,而是旁边的救护车。那是意外,并不是故意的。
只是,发生的地点不是在有战争的地域,而是这里——在德国。
然后还有碎砖破瓦中这个女人,以及她怀中重伤的人。他们应该不是伴侣,明眼人马上就可以看出来,虽然到处是尘灰、烟雾与火焰。
两人身后一面墙上,有人用如同人形一样大的字体写了一些句子。
照片上看不见这些字,因为它写在墙的背面,在被摧毁的建筑物里:有一个人。他跪下,向前屈身,低头,两手放在地上。他祈祷着,他了留下,直到掉落的水泥天花板坠下,埋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