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楊淑蘭(國立屏東大學特殊教育係教授)
很高興新雨齣版社找我寫這一篇推薦文,《清子》是日本著名直木賞作傢重鬆清的大作。重鬆清是一位口吃者,《清子》寫的就是一位五歲的孩子一直到青少年,一路上由於口吃而帶給他與別人不同的人生,尤其因為父親不斷地變換工作地點,對於口吃的孩子更是辛苦—而《清子》卻是一本「輕」小說,意思是讀來一點也不費力氣,能輕輕鬆鬆地看完。
日本是一個特別的國傢,我到過日本幾次,二◯一八年,我和周芳綺老師一起到廣島大學參加由國際語暢異常學會(International Fluency Association, IFA)舉辦的國際研討會,在那裡看到日本口吃協會的攤位,協會不僅捐款贊助該次研討會,並有自己的T恤,是一個非常有規模的組織;會議過程中,我看到許多日本的口吃朋友,跟他們做交流,也有口吃朋友發錶自己的海 報論文;其中有幾位口吃得非常嚴重,在颱灣我不曾碰到這樣嚴重的口吃者。那一次,我還遇到瞭對口吃有興趣的日本大學生,有二位在二◯一九年颱灣舉辦國際語音和音聲學會(IALP)的世界大會時來參加盛會,我們還一起閤照。
悠介是一位日本大學生,有口吃,他到颱灣學中文,寫信給我。當時剛好我開瞭一門研究所的口吃課,於是悠介從颱北到屏東,在課堂上分享瞭他從小的口吃經驗,其中有一段是母親對他口吃的反應;之後,悠介協助颱灣的口吃朋友成立瞭「颱灣人口吃協會」,一開始看到這個名字我就覺得不太一樣,上瞭網站發現,他們的網站呈現濃濃的日本漫畫風。事實上,在二◯◯◯年,我剛由美國迴來時,口吃者就成立過颱灣口吃協會,但運作幾年後,因為某些原因而解散。悠介不知道日本口吃協會,反而跟颱灣的口吃者很熟,一年後他迴日本,又以視訊方式上瞭一次我的口吃課,他的大四論文是研究日據時代的颱灣口吃治療,目前他已經考上築波大學的研究所,打算研究口吃。
為什麼要談這些?悠介和母親互動的經驗,幫助我瞭解日本文化下重鬆清的口吃經驗。在讀第一篇〈清子〉時,我便嚇瞭一大跳—清子是主角想像的一個朋友,隻有在跟清子說話時,主角纔能流暢地把心裡的感受錶達齣來。我嚇一跳的原因是,主角從幼兒園開始,便遭受同儕嚴重的嘲笑和捉弄,幾乎可以說是霸淩,而這樣的情況一直到小學還持續發生。過去我在颱灣做研究,接觸過不少口吃的學前和學齡兒童,一般而言,我的感覺是國內學前的口吃兒童並不是那麼在意自己的口吃,而學齡口吃兒童和同儕也都相處得還不錯。不過,二◯◯八年,我的研究生蔡瓊瑜、我和楊妙芬發錶在《屏大特殊教育論文集》裡,有關三位口吃兒童訪談的質性研究中,也沒有發現口吃孩子被嘲笑或霸淩的情形,但是這三位口吃孩子都喜歡獨處,所以在這篇論文裡,我們提到需要後續探討其原因。
同樣在二◯◯八年,我曾經帶領過一個學齡口吃兒童團體,團體中的孩子基本上都蠻活潑的,他們知道自己有口吃,但仍保持著兒童的天真和快樂,其中隻有一位因為母親太重視成績,而感受到很大的學業壓力,因此那個孩子的不流暢就很難有所進步。但二◯◯六年,有一個父母團體,裡麵一位認真的母親確確實實地把團體中所學帶迴傢,成功幫助自己的孩子減少口吃。在《清子》一書中描述瞭主角的母親和父親如何麵對孩子的口吃,他們感受到傳統學校老師對口吃的負麵想法,也對主角的口吃感到焦慮、對他的未來感到擔憂—是不是一個有口吃的孩子,就無法有成功的生涯?
五年級的暑假,主角被送到密集式夏令營,在那裡遇到比他口吃更嚴重的加藤,加藤因為有嚴重口吃,嚴重度和《我的口吃很美麗》(My beautiful stutter)裡那一個幾乎說不齣話來的胖胖男孩類似,因此加藤常常用欺負主角的方式與他互動;在這一篇故事中,我看到日本早已有口吃兒童夏令營,截至目前,颱灣卻還沒有這樣的活動能夠幫助口吃兒童,使我有些汗顏。雖然主角對夏令營的療效有所懷疑,但在夏令營中,因為口吃,他和加藤成為瞭好朋友。
在〈橡實之心〉這篇故事中,主角和鄰裏鄙視的流浪漢成為朋友,又在棒球練習中,被同儕接納,藉由優秀的棒球技巧,贏得同學的尊敬和喜愛,建立起新的人際關係和對自己的信心。〈北風咻太〉更是一篇感人的故事,搞笑的石橋老師,有一個患有嚴重心臟病的女兒,老師太瞭解主角的口吃和好文筆,便要求主角為小學畢業典禮的話劇編寫劇本,而且要求每一位同學都得有一個角色;雖然作者給瞭自己最不起眼的北風一角,隻需要說「咻—!」就好,但在話劇最後,卻是臨時加演的石橋老師被呼喊著「咻—!」的北風推著在颱上飛跑,慶祝女兒的重生。
我不打算對本書的內容暴雷,重鬆清的故事,輕輕地敘說,不慍不火,帶著文學傢的豐富內涵,口吃的朋友讀瞭,應該能產生被深深療癒的感覺;口吃孩子的父母讀瞭,可以切身感受孩子所麵對的周遭世界—父母能給予的就是接納孩子的口吃,有口吃並不錶示不能有一個成功的人生。沒有口吃的朋友,當你遇到口吃者,不論是孩子或大人,請耐心聽完他們說話,用你對待其他人一樣的方式,對待他們。
這是一本好看的小說,推薦給關心口吃的朋友。另外,別忘瞭,重鬆清除瞭《清子》之外,還有另外一本書叫《青鳥》,描述一位有口吃的老師,如何幫助他的學生建立信心,也值得您看一看,在悠悠文筆中走入這位優秀口吃作傢的生命經驗。
楊淑蘭於屏東大學颱灣口吃與迅吃研究室
二◯◯二年四月二十二日
認識自己和錶達
曾鳳菊(語言治療師)
二◯一一年,由柯林.佛斯(Colin Firth)主演,講述現任英國女王的父親.喬治六世的口吃的電影《王者之聲》在颱灣上映,加上奧斯卡的加持,引起不小的轟動,而得到最佳原創劇本獎的大衛.塞德勒(David Seidler)也在頒獎時錶示,他代錶瞭全世界口吃者—「我們是有聲音的,我們被聽到瞭。」
二◯一二年,颱灣引進由阿部寬主演的《青鳥》,作為主角的國文老師在第一天代課的課堂上自我介紹:「 我、我有口、口吃,但是我很認真說話。」縱然引起同學的哄堂大笑,但也讓同學覺得親切。貫穿《青鳥》的精神,就是「認真說話,會被心聽見」。而當時的我所不知道的是,這部電影是由得過直木獎的小說傢.重鬆清的同名作品改編而來。而《清子》這本小說,就是重鬆清將他從小與口吃奮戰的經驗,透過七個成長故事,娓娓道來。
口吃,或稱為發展性口吃,是音或字的重複/拉長、用力/中斷,外顯是言語不流暢,有些會伴隨掙紮的錶情或動作,小時候如果沒有順利度過這個不流暢階段,有很大機會發展成「內隱的策略」—比如用其他字替代說不齣口的字,或逃避、躲開,而這些不適應的方式,又與口吃者個別的氣質和環境互動,帶來更多負麵感受。持續性的口吃不僅是說話前的焦慮和擔心、說話中的睏窘和挫摺無助,還有事後無法控製的反芻和自我否定,給人帶來無止盡的挫敗和羞愧。
在《清子》一書中,父親說:「若不能好好說話,這一生就完蛋瞭。」這種帶有威脅性的話語,讓小孩子更是備感壓力,轉而去攻擊他渴望的事物,連「對不起」這句話,也隻能任由它在心中迴盪。主角還是個小學一年級的孩子時,有一個幻想的朋友「清子」,總可以溫柔地對他說:「你可以好好說話啊,隻是沒有講得很流利而已。」像這樣客觀又理性地去討論口吃,是父母需要學習的。三年級時,班導森老師清楚地告訴主角:「你是語言障礙,不是身心障礙。」他讓孩子知道,隻是說話有時會卡住而已,心理狀態跟一般人沒有兩樣,在低潮、無法控製自己的時候,重要的是有人聆聽、有人支持。主角五年級時,遇到一位叔叔用橡實做棒球,他們一起接球、一起唱歌,有「有啥米關係!」的輕鬆感。六年級,主角遇到賞識自己作文的老師,又幽默又會鼓勵人,促使少年創作瞭第一部劇本,自己也勇敢化身成北風,「咻—咻—」地飛跑在舞颱上,奠定瞭主角想到東京讀書,成為一名教師的心願—雖然最後,主角沒有成為老師,但他成瞭撰寫故事的人,用溫暖和真誠,來暖和被口吃或生活禁錮的心靈。
也許我們沒有口吃,但是我們總是有丟臉、不堪的時刻和迴憶,甚至帶著創傷在掙紮,這是成長的真相。你我也許不口吃,但是我們都希望對方是友善親切的人,讓我們彼此能有尊重和安全的互動,對嗎?如果你有口吃,你可以勇敢或幽默地告訴對方:「我說話有時會卡住,我需要用慢一點的速度說話,謝謝你!」
我非常喜歡的哲學教授苑舉正,在颱大開放的課程中分享瞭他與太太在戲院看完《王者之聲》後的淚流滿麵、激動不已,想到自己口吃的少年時代那種羞澀,連買個車票都要用唱的心情。現在我也要推薦這本書,希望這本書也幫你說齣你的感受瞭;但是你的故事,要等你自己去書寫和說齣來,你我原本都是脆弱的,不用馬上變勇敢,但隻有錶達齣來,你就知道,你並不孤單。
語言治療師 曾鳳菊
二◯二二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