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艳、腥骚,怒意勃勃……
我知道我这一生路过许多女人,经过许多风景,
最后,将会更好的老去……
但那地方实在太冷,他们每次喘息都能唿出一缕烟,
只好隔着厚重寒衣抱在一起,像两个笨拙雪人……
--〈偷换的文本〉
第一次,他遇见她,在一场新书发表会。
第二次,他们以一本诗集为中介,认出彼此。
第三次,他们跳上火车,展开两人的初夜。
多情的作家蒙宇哲,爱上年轻的女诗人陈如艺。
那天晚上,他们俩说好要去看鳄鱼。但更深的夜,将他们两人一同吞噬。
炎热的热带雨林里,阴晴多变的天气下,闪电从窗口切割进来,他们也在屋内切割彼此。
他曾经路过许多女人,在正当刚好的时候,遇见生命中第一个女人。
从那之后,他爱,他恨,他几次反覆青春,却始终忘不了记忆中的红背包……
集子共收录十篇短篇小说,十篇异境书写,记有主人翁蒙宇哲的一生,亦可独立成篇阅读。作家的文字自由狂肆,繁复多变,像是疾驶火车窗外快转的风景,暴力和诗意对坐,性的狂欢芭蕾,疯人院似的桀桀尖笑……阅读时能感受到强大的情感力道,读的人能勐然回过神来,从种种关联中读到孤独自我的总和;于是,我们像闯入南洋热带雨林的冒险者,在无边际的烈阳下漫漶,试图敲开边界,让炙热的阳光透散……
作者简介
曾翎龙
一九七六年生于马来西亚雪兰莪州士毛月新村,祖籍广东惠阳。
马来西亚博特拉大学人类发展系毕业。
曾获星洲日报花踪文学奖、海鸥文学奖、林语堂文学奖、宗教文学奖等。
现为《学海》周刊主编、有人出版社总编辑。
着有诗集《有人以北》(二○○七,有人出版社,八打灵);散文集《我也曾经放牧时间》(二○○九,有人出版社,八打灵)、散文集《回味江湖》(二○一○,有人出版社,八打灵)。
蒙宇哲在他的书后站了很久。司仪先请出版社社长讲话,再请大将书行老板致词。这是他的新书推介礼,地点就在大将书行,吉隆坡文化街。刚才他推开书行的门,看见墙上挂着刚劲有力的横匾:但使隆城大将在。他想这句子好熟,又想这有意思,有大将在,我的书不愁不卖。但他来不及三思,就被人推到书后面。他的书叫《踰越》,一个人占了封面的一半,文案打在他近脚处:他终于来了,来到这临界点。他曾有剎那犹豫,但他很快跨进去了,跨进另一个世界。他很满意这封面,现在这封面被放大,在一块三夹板上,上面那人依着轮廓做成了一道门。他躲在门后,很有些得意,像在后台等待粉墨登场的戏子。
司仪终于喊了,现在让我们欢迎我们的新生代作家。他就腼腆推门走出来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陌生──那些镁光灯和掌声──但他很快适应了,开始从容微笑。碍于出版社和书行情面,很多报馆都派了记者。他也看到自己的同事,甚至想到明天报纸标题:本报蒙宇哲小说集面世。
拍完照便没他的事,他坐在前排椅子,听某位前辈作家讲评他的小说。全是溢美之词,但他还是很认真的从自己小说中思索用过的句子和技巧,来对应一些新鲜赞美。这样一来,他就觉得那讲评人也并不浮夸,都是有根有据的嘛。这时他感到右腹部被什么啄了一下,一只手拿着一张名片,拇指指甲泛着一层油光。陈如艺,女诗人、自由撰稿人。嗯,这名字他在文艺版看过。台上的人正讲着自己好话,他坐在第一排不好回头,就也拿了一张名片往后递。他也有两个名衔:媒体工作者、作家。这是他的新名片,因为出了这书,那作家才好意思放上去。当然写作是副业,他的正职是某报馆编辑。他想过放「编辑、作家」,但那有自己编自己的书来出版的意味,让人笑。他听见后面小声说了句再见,接着便是挪动椅子轻响,讲堂前门被打开了。他侧目望去,刚好看见一个红背包。
两天后蒙宇哲收到陈如艺的电邮,内容是《踰越》阅后感,她提到韵律,提到魔幻写实。最后她说,这小说有着诗意的张力。蒙宇哲很高兴有了个诗人读者,而且是个女的。他这两天特别不踏实,因为他出书,报馆同事看他时眼光都不一样了。和熟稔同事一起,他觉得自己是主角。他们都是什么呢?不过是没有灵魂的生活物种。他的灵魂悬在书架最高那本康熙大字典上,连看总编辑时都是一个俯视角度。三角关系业已成形,他、灵魂、凡人。他的不踏实是因为他自己和灵魂也有段距离,隔着许多逐渐被湮没遗忘的字眼。但他毕竟与众不同,只有他发现了这距离。和不熟稔的同事擦肩,他察觉他们都在距离之外,正在转头望他。接线员声音也变了,还有食堂老板、收银员,让他多扒了两口饭。他把这种文人的虚荣和陈如艺说了,她回了长信,努力解释文字的虚假包装和转化。但这是我们的本质,最后她说,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进入事情的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