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书收录有关史学与红学的着作,都是作者平时意到笔随,札记性的零星作品之汇积。虽没有鲜明的系统,不过作者历经数十年国仇家难的煎熬,和千百卷中西典籍的浸润;半辈子教读异邦、心怀故国的感慨,发而为文,自有发愤之作。作者认为,「文史不分」是传统东、西方史学异曲同工之处,优秀的史学着作往往也是卓越的文学精品,主张史以文传,避免僵硬执拗地治史,并强调社会科学的重要性。口述历史是作者用功最勤的学术工作,而他对红学也有极为深入的研究。
胡菊人先生说:「读唐德刚先生这些文章,感到像是读历史一样,然而又不像是在读历史,却是像观剧一样,慨作者唐德刚先生,写历史犹如重现人物和事件,使读者读来有如亲身目击。这是很不容易的,这种成就,来自于作者也喜欢文学,并且也曾从事文学创作……这本《史学与红学》是学术着作,谈的是重大的历史事件,由于作者唐德刚的文笔有文学笔底,写得灵活,因而让读者不忍停下来,这就是文学笔法的功劳。」
作者简介
唐德刚(一九二○~二○○九)
一九二○年八月二十三日生,安徽省合肥县人。国立中央大学(重庆)历史系学士,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纽约)硕士、博士。曾先后任职于安徽省立安徽学院、哥伦比亚大学、纽约市立大学,长期从事历史研究与教学工作,并对口述历史的发展贡献良多。着有《李宗仁回忆录》(中英文版)、《顾维钧回忆录》(英文原着,纽约时报系发行,大陆有中译本)、《胡适口述自传》(中英文版)、《胡适杂忆》(中文版)、《中美外交史1844-1860》(英文版,华盛顿大学出版)、《中美外交百年史1784-1911》(中英文版)、《晚清七十年》、《袁氏当国》、《毛泽东专政始末1949-1976》、《张学良口述历史》、《五十年代底尘埃》、《史学与红学》、《书缘与人缘》、《战争与爱情》(远流)等书,另以中英文分别出版包括历史、政论、文艺小说多种及诗歌、杂文数百篇。二○○九年十月二十六日病逝美国旧金山,享寿八十九岁。
序∕胡菊人
自序
当代中国史学的三大主流
──在「中国留学生历史学会」成立会讲辞原稿
中国前途在中国人
──大陆民主运动与中国前途研讨会「中国人与中国前途」
文学与口述历史
小说和历史
──一九八八年六月七日在台北耕莘文教院讲稿
也是口述历史
──长篇小说《战争与爱情》代序
海外中国作家的本土性
「惑」在哪里?
──简论中共政权四十年
论中国大陆落后问题底秦汉根源
──一九八七年在西安「周秦汉唐史学研讨会」宣读之论文
清季中美外交关系简史
撰写《李宗仁回忆录》的沧桑
──一篇迄未发表的《李宗仁回忆录》中文版代序
桃园县的「下中农」
《通鑑》与我
──从柏杨的白话《资治通鑑》说起
从「人间」副刊谈到台湾文艺
杀一个文明容易建一个文明很难
──对汉字拉丁化的意见
前人着史后人评
《红楼梦》里的避讳问题
──《胡适的自传》译註后案
曹雪芹底「文化冲突」
──「以经解经」读红楼之一
海外读红楼
他序
唐德刚先生把他的文章交远流出版,承出版社的游奇惠小姐叫我写序,我答应了。此次出版一共两部,就是《史学与红学》与《书缘与人缘》。犹记得在二十多年前,我为唐先生的《五十年代底尘埃》写序,那是他的散文集,我还在《明报月刊》工作,正是精力最旺盛的壮年时期,此后历经《中报》和《中报月刊》,再经《百姓半月刊》,至今退休在温哥华,真是岁月沧桑。如今读唐德刚先生这些文章,感到像是读历史一样,然而又不像是在读历史,却是像观剧一样,慨作者唐德刚先生,写历史犹如重现人物和事件,使读者读来有如亲身目击。
这是很不容易的,这种成就,来自于作者也喜欢文学,并且也曾从事文学创作,像他早期所写的散文,也就是《海外论坛》上的文章,便是他的文学创作,收在《五十年代底尘埃》一书里。现在这本《史学与红学》则是学术着作,谈的是重大的历史事件,由于作者唐德刚的文笔有文学笔底,写得灵活,因而让读者不忍停下来,这就是文学笔法的功劳。
作者在本书里特别有〈文学与口述历史〉的文章以及〈小说和历史〉的讲稿,据作者的见解,历史和小说是很难分别的,以鲁迅所创造的阿Q为例,社会上本来并无阿Q其人,可是又似乎是实有其人,每个中国人都有阿Q的特性,所以作者说「历史是根据实人实事所写的社会现象,小说则是根据实有的社会现象而创造出的虚人虚事,二者是一个铜元的两面。」
作者创作了一部六十万字的长篇小说《战争与爱情》,那是记述他的友人所说的大陆见闻,都是实人实事,只是格于这位友人的要求,不能用真名和实地,在一九八五年六月一日开始,在纽约《北美日报》连载。这是作者所言历史与小说有时候不可分的证明,因为除了人名和地名之外,所说的都是事实,完全符合作者所说「小说则是根据实有的社会现象而创造出的虚人虚事」的通则。
《战争与爱情》这部小说,是说中国大陆上的人和事的,是从事实来反映中共的治国之道,充满辛酸与离奇,而本书却不是小说,而是论述,但论述当中却可读性甚高。其中〈「惑」在哪里?──简论中共政权四十年〉及〈论中国大陆落后问题底秦汉根源──一九八七年在西安「周秦汉唐史学研讨会」宣读之论文〉,难得的是,虽然是在西安,唐先生仍照直讲话,批评马克思主义及中共之史学观,是极为难得的。例如说:「马克思主义历史学中有许多概念,例如『阶级斗争』,便是中世纪『上帝』这一绝对真理的延续。概念既然绝对化,只容『信仰』,不许『探索』,则科学就变成了神学。」这样大胆的说话,是要有学术求真的勇气的。
唐先生虽然在美国纽约居住了数十年,然而对于中国却是一刻也不能忘情,这固然是生为中国人的应有之义,然而如果中国不能兴盛,没有民主和自由,于海外的中国人也是心里不安的。因此,在中共政权四十年的日子,便不得不发而为文,写成〈「惑」在哪里?──简论中共政权四十年〉的文章。在这篇文章里,作者直斥毛泽东个人崇拜之不是。
作者是历史学家,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及纽约市立大学教书,而在哥大之时就负责口述历史的工作,曾获胡适、李宗仁、顾维钧等亲自口述其生平,这是非常有价值的。本书收辑有〈撰写《李宗仁回忆录》的沧桑──一篇迄未发表的《李宗仁回忆录》中文版代序〉,撰述《李宗仁回忆录》事成及出版的经过。李宗仁能有机会畅谈他的历史故事,成为他晚年最重视并快乐的事件。如果不是唐德刚先生主其事,李宗仁能够畅所欲言、深自欣慰的机会就没有了,李宗仁与中国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唐先生是做了很有意义的工作。
《李宗仁回忆录》是唯一有中文稿的,其他的哥大口述自传,包括胡适、孔祥熙、陈立夫、顾维钧、张发奎 蒋廷献、陈光甫、蒋彝、吴国桢、李汉魂、何廉等人,均无中文稿,这是唐德刚先生个人循李宗仁之请,在正常英文撰述工作之外的「额外工作」。然而,无论英文稿及中文稿之出版,都经过相当的周折,作者在文中已经详细的说明经过,在此就不复述了。
不过,有一点却不能不叙述的,却是李宗仁的口述跟胡适的绝不相同。胡适是一位「无征不信」、「九分证据不讲十分话」的大学者、考据家,所以他向唐先生所讲的话,绝大部分是可信的,可以照录的。但李宗仁的口述却不然,他「信口开河,不能入书」,但他有坚强的信心,认为他所讲的,无一不可以写下。这就要唐先生先做说服的工作。唐先生是用了极大的耐性,心平气和,转弯抹角,慢慢解释。把与史实不符的地方,全给他「箍」掉了,再就可靠的史料,改写而补充之。最初因为箍得太多,他老人家有点怏怏然,但是经过唐先生的耐心解释,李宗仁后来也接受了。我们可以想想,这一定费了唐先生的许多功夫,而像唐先生这样精通近代史、而又有资料可以稽查的人,才能胜任,否则,口述历史的人又怎能心服口服呢?
李宗仁是不应回到中国的,在毛泽东治下的岁月返回中国,实是愚蠢之极,然而李宗仁毕竟于一九六五年七月间回去了,回去的那一天及其后的数天,当然热闹,成为世界性的轰动新闻,北京方面亦由毛、周欢䜩并妥为照顾。然而这是文化大革命的前夕,中共内部是非常紧张的,而李宗仁夫妇完全不知。及至几个月之后文革发生,李宗仁就被利用了。
据说,文革一起,李宗仁被迫交出「名单」,刘少奇的夫人王光美竟被称为「国特」,一度被判「死刑」,而李宗仁本人竟是被慢性毒药毒死的。此说如果属实,真是千古奇冤。因此,李宗仁夫妇如果留在美国,或再等迟至文革发生之后,看中共更能清楚一些 当不至蒙此不白之冤 不幸李宗仁以为毛泽东的世界是新世界,他回去以后又可能有高职位,可以贻养天年,结果卒成悲剧。
除了《李宗仁回忆录》的成书过程做了清楚的交代以外,有篇文章也值得一提,这便是〈杀一个文明容易建一个文明很难--对汉字拉丁化的意见〉一文,这是唐先生的讲演,由汤晏先生整理的。在这篇讲演中,唐先生是反对汉字拉丁化的,认为是「这是大胆假设,但没有小心求证,太夸大了,太渲染了。这种说法,我以前相信,但自从哥伦比亚大学转来纽约市立大学教书后,就不再相信了。」
作者举出了很有说服力的例证,是令人钦佩的。其中以羊字为例,英语里羊总称为sheep,公羊叫ram,母羊叫ewe,山羊叫goat,羔羊叫lamb,羊毛叫wool,羊肉叫mutton,中文我们一看字组便知字义,但在拼音文字里便各个字不同,令人难以记认。而且主张汉字拉丁化的理由是方块字不能搞电脑,作者认为似是而非。唐先生这篇演讲作于一九八一年的年末,电脑之汉字化已经实现。唐先生以幽默的口吻说:「如果一定要废汉字,则办法很多,但汉字拉丁化或拼音化方案是最不足取的一种办法,是最坏的一种途径。因为创造一个拼音文字很难,不如来学一种现成的拼音语言,来得更方便。」这最后一点意见是消灭中文、否弃中文了,当然为唐先生所不取。
本书还有多篇文章未及一一介绍,如论述《红楼梦》的着作,如论读《资治通鑑》,以及论《中国时报》「人间」副刊,及桃园县的「下中农」的生活,等等,都是极可一读的文章。前面说过,唐先生文笔好,极枯躁的题目也写得十分动人,容易阅读,这种优点是极难得的,而每篇每个问题都是为人关心的,足以为我们解惑,这是作者的高明之处。
胡菊人
二○○三年八月二十五日温哥华
自序
记得胡适之先生以前告诉我他读书和作文的要诀。他说读书有心得,一定要写下来。写下来之后,才能变成你自己的知识。
胡老师这句话,真是深得我心。因为我自己很早便有相同的体验。回忆自己的青少年期,我识字不久,便由双亲和塾师的引导,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写日常见闻和读书札记很自然的就会变成「日记」的一部分。真的,写日记、札记最能帮助记忆。纵是忘记了,也能一索即得。
写读书心得的小品,其内容有的是选自人家的着作,有的则是自己的意见。世态所见既多,书又读得五花八门,札记也就写得七零八落。长的札记往往变成一篇小论文,乃至自我欣赏的小创作,最短的则可能只是一两句隽语名言。阅读的范围渐次扩大到古今中外、文法理工,那末下笔的兴趣也就随遇而安了。
抗战期间读大学,害了「发表慾」,每把这些小札记,分类编纂,然后按其性质,分别向有不同好恶的报刊上去投稿。这些小稿件,往往也被一些有好心肠而又有相同好恶底编辑们採纳了,并寄来少许稿费。在那一碗猪肝面便立刻可以减轻夜盲的岁月里,小小的稿酬,实在是大大的鼓励──漂母一饭,终生难忘。
大学毕业后,在海内外也做过一阵子期刊编辑什么的。助编、合编、轮编、主编都干过。值得一提的是五十年代之末,在民主圣人胡适之的策动之下,我们十来个硕士博士者流,为着宣扬民主、提倡新学,曾在美国纽约办了三年的中文月刊叫做《海外论坛》,由大家「轮编」。那时海外作家既少,又发不起稿费,本社社员停笔不写,外界就拉不到稿子。为赶印刷限期,轮编者就只好自己动笔了。最糟的稿荒时期,有时甚至从头到尾,从社论到副刊,往往出于一人手笔。在这一窘迫情况之下,有写杂文习惯的人就可大派用场了。
我们筹办《海外论坛》的原始目的,本是针对时艰,提倡民主。这家小刊物,虽然胡适之、雷儆寰诸前辈对它都呵护备至──雷先生竟把它列为《自由中国》的海外姊妹刊,但是《论坛》的本身确是一桩很痛苦、很深刻的失败经验──它失败的基本原因是起于中国知识分子不能民主合作的传统劣根性。古人说,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绝物也。事实上正相反。中国知识分子之「绝」,是我们对下既能发「令」,对上也善于「受命」。可是我们彼此之间却不能「平等合作」。我们平等合作的结果必然落得个「拳脚交加」(像台湾今日的立法院)或「按铃控告」。所谓「中国知识分子」事实上个个都是「单干户」。单干户找不到「伙伴」(company),组织不了「公司」(company),《海外论坛》也就关门了。
「提倡民主政治?」我们生为「中国知识分子」,「我们配吗?」──这问题太大了,学问太深了。哪是「全盘西化」这四个字可以解决得了的?个人自惭不学,自惭浅薄,也就不再造次以汉语来写「时文」了。是「失败主义」在作祟吧,一停笔便几乎停了二十年!
二十年不是个短时间。任何一种文字,你如丢下二十年,重提笔桿你会觉得这枝笔其重无比;用这枝重笔你也会写得别字连篇。
既然抛荒二十年,为什么又重董旧业、再作冯妇呢?这就不能不感激刘绍唐、胡菊人这两位与我有「相同好恶」的大编辑了。
绍唐最初派给我的是一项中文翻译工作。他要我把早期用英文写的《胡适自传》翻译成汉语。这项翻译工作,我原先是不想干的。但是这位长于辞令、善于派工作的刘传记却说,胡适是位历史人物啊!也是你的老师,别人如把他的英文自传译糟了,你不好说,同时对你也不太好。我仔细想想绍唐之言实在大有道理,心里一直很矛盾(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翻译自己的着作上),最后还是承担下来了。一翻两年,竟然变成刘传记「野史馆」内的「野史作家」了。「野史」原是写不尽的。在绍唐兄不断的鼓励和领导之下,胡适传记之外,历年治史心得,想到适之老师「写下来」之遗训,一时亦竟如脱缰野马,一发难收,十余年来又写了数十万言。
这些不成系统的随笔札记之作,值不值得选辑成书、保留下来?我自己一直也是很矛盾的。个人数十年之所学,不及先师适之先生之什一。胡适二十来岁便暴得大名,思想已成定型,从心所欲不逾矩,一辈子没有变动,死而后已。然而我这个不争气的学生,虽已年逾古稀,而思想却时时「逾矩」。个人学殖浅薄,固然是主要原因,然数十年来历经忧患,国破家亡,阅历之多也一言难尽,而古今中外,名儒硕彦又插架琳琅,做到老、学到老,我掌握过几家学说呢?值此诸子起、百家争鸣的开放年代,余小子如不知轻重,自觉对国事民生已掌握到答案,自己思想已有定型,岂非妄自尊大?
我个人虽不敢说像梁任公「今日之我与昨日之我挑战」,然在此十年千变的大时代中,不断观察、不断思考、不断摸索、不断读书的求答案心情,则数十年未稍辍也。既然尚在摸索,难成一家之言,则「藏之名山」亦且大可不必,自出选集就更是犯不着了。此吾心理之所以矛盾也。
但是「人」毕竟是社会动物。你自己个人之外,还有家庭、亲友和社会大众对你的影响。刘绍唐先生是我的挚友、编者和发行人。多少年来,他一直要为我出本「唐氏四书」(因为他已替我出了三本书);而我个人则因为事忙人懒,始终把好友诤言当成耳边风,没有抽出时间,和他认真合作。
最近我的另一位老友陈宏正先生也要替我「出书」。他这出书的行动,比我这位疏懒的作者本人,更要认真十倍。宏正是一位有至高成就的企业家,而近年来在海崃两岸的文化界却是无人不知的怪杰和「文化大护法」。他把他辛勤得来的企业利润,不用之于吃喝玩乐(他个人生活实在简朴不堪),而用之于文化事业──尤其是推动「胡适学」的研究。近年来海崃两岸所召开大型的有关胡适的「国际学术研讨会」、「讲演会」、「论文竞赛」和「胡适百岁纪念邮票」之发行等等,几乎都是陈君一手推动的。在这「七十子亡而大义乖」的沉闷时代,胡老师地下有知,对这位与他毫无关系的小崇拜者的义举,该会由衷的感激吧。宏正知道我是一个颇招物议的「胡适小门生」,因而他也就极力劝我把零星旧作,拼起来「出书」。他甚至主动地把拙作搜出若干篇,编好目录,弄到「万事俱备」的程度,真令我惶愧不尽。我的这些不成系统的旧作,泰半都是在《传记文学》上发表的,《传记文学》享有版权;刘绍唐兄乃请该社执事先生再事搜罗,由绍唐亲自主持,分编为两卷。有关史学与红学者,编入《史学与红学》;有关传记、书评诸颣,则编入《书缘与人缘》。这两卷书名也是绍唐代取的。
传记文学社诸执事都是当今最有效率的出版工作者,他们不但把拙着杂文编排妥当,并打出清样,三校竣事,登出预告。如揿动电钮,则旦夕之间便已书在坊间矣。然社长先生客气,纯为礼貌问题,他要我这位作者于出版前看一下大样。孰知他却高看我这个马虎文人。我把这万事俱备的出版样品带回了美国。一旦走入课堂,教起书来,便把我自己的书稿搁下了,一误经年。
绍唐知我拖拉的个性,倒未迫催,而宏正则是个着重效率的现代企业家,他对我催书则函电交驰。有些对我过誉的读者,看见预告之后,也写了些热情洋溢的催书信函,读之令我脸红。本年十月,我又携眷返台。自知实在不能再拖,乃把沉重的样稿揹到北京、揹到沈阳和避暑山庄,最后揹回台北,原封未动的还了刘绍唐。
绍唐没有责我。然而我自己却每好事后自悔自责。承两位老友及读者如此高看,而我个人则「不识抬举」一至于此。因此写这篇小序算是向老友磕头赔罪。并向爱护我的读者们报告这两本拙着迟迟出版的来龙去脉,敬祈海涵,并请严厉指教。
至于胡菊人先生替我在香港出版的那本小书《中国之惑》,那就更说来话长了。
我认识菊人三十多年了。在五十年代末期,他还是个青年。那时他和他那位美丽而甜蜜多才的女友,原是我们「海外论坛社」在香港编辑发行的总代理。我和他二人真是鱼雁常通、情同手足。菊人「妻宫」极好。后来他和另一位甜蜜美丽而多才的刘美美嫂结婚,他以前的女友也嫁了我的一位极好的朋友,我们三家仍保持着通家之好,直至今天。
《海外论坛》之后,当菊人接编《明报月刊》时,不久我们又有了职业上的联系。原来我在五十年代末期曾写了一部《李宗仁回忆录》的中文底稿(是专给李宗仁看的)。这一底稿后来由于李宗仁自美「潜逃」而被哥伦比亚大学所「查封」。一封十余年。至七十年代中期哥大当局恩高德厚,竟将原稿发还予我,并允许我「觅商出版」。这一下我同菊人才又搭线了。
菊人这时正主编《明报月刊》而誉满海外。他得到有关李稿的消息乃争取该稿的首印权和连载权。我们双方都安排好了,可是哥大当局则因此稿部头太大、复印困难而迟迟未能交出。在我二人都有点失望的情况下,我们也时时提起了《海外论坛》的往事。菊人说,暂时拿不到李稿,你也可单独替《明月》写写稿子嘛。
这是一九七六年的春末。也是「无巧不成书」,我这时刚有位搞图书馆的朋友送我一本大陆上(文革时代)官方出版、「内部发行」、每本书都编有特别号码的「秘籍」,叫《毛泽东思想万岁》,分上下两卷,都百余万言。
这本大书太精采了。它所记载的才是货真价实的「毛泽东思想」,它所规划的才是具有原来面目、乱头粗服的土老儿毛泽东。这本「禁书」太可爱了,以它和坊间精装的《毛泽东选集》相比,则《毛选》只是一部装模作样、令人作呕的伪书。
爱不忍释之余,这年暑假我携妻女去加拿大度假,乃携此书为唯一「度假书」。当妻女去市场购物、乐园玩耍或夜晚就寝之后,我就陪「毛主席」娓娓倾谈了。这本书是毛皇帝晚年的「实录」。毛氏晚年被人捧昏了,不知自己多么睿智伟大。信心大了,嘴巴也大了。原先作诗还怕人笑话。作起来讲四声、工对仗,不敢马虎。现在「放屁」也可入诗了。以前谈马列、攻胡适还吞吞吐吐,怕露出马脚来,现在胡说乱语,也自觉无伤大雅了。总之,这本书展示出真正的毛泽东。它也帮助了我们更深的去探索「中南海」的真相。文革时期,毛公口口声声的说,文革只预备搞半年就结束。但是文革终于演变成「十年浩劫」。何以由「半年」延长到「十年」呢?读实录之后才恍然大悟--噢!原来是毛氏胆大妄为,发得出,收不了。「十年浩劫」是「收不了场的结果!」呜唿!
搞历史的人,抓到一本「奇书」或「秘籍」、「禁书」,是放不下去的。我把这百万言鉅着细细的咀嚼了。从纽约咀嚼到渥太华,再从渥太华咀嚼到纽约。习惯支配我写点「札记」。一动笔,不得了,也变成了老毛的文革──「收不了场」,一下便写了六万五千字。
「写了这大堆垃圾干嘛呢?」灵机一动,小胡不是要我写稿子吗?这不是稿子吗?──这是一包大垃圾,但其中或有点可用的材料──有「新闻价值」嘛。足下可选用则选用之,不可用则拿去抹抹桌子,丢掉它。
函去不久,我就收到菊人的回信。菊人说,他把这包稿子和「他的老板」一道看了。他二人决定「全部採用」。菊人的来信使我感到惊奇,也感到尴尬。惊奇的是编者和作者臭味相投到如此程度。尴尬的则是,哪有这样长的「书评」呢?纵使是评「毛主席的书」。再者,我评了些啥子,我自己也煳涂地记不清了。
我这篇书评后来在《明报月刊》竟然连载了半年,才由《李宗仁回忆录》出来接班。还有,当我撰此稿时,毛泽东还健在;四人帮的锋头正健。到《明月》刊载时,毛是已短命而死,四人帮也已锒铛入狱。因此在行文口气上,就要烦编者酌量修正了。
在编排次序上,菊人也做了新安排,以配合每期的文气而避免「连载」的枯燥。至于作者姓名,我们也同意保密。因为我的「八十老母」还健在故乡。在海外乱评「毛主席的书」不是闹着玩的。
一转眼十来年过去了。国事沧桑几变,而菊人亦自《明报》转《中报》,后来自办《百姓半月刊》。在「六.四」的前一年,菊人兄忽然提议要把我当年那篇「书评」配上若干近作来出个单行本。说做就做,他编排、打字、校样,一切也都弄到「万事俱备」的程度。也是为着循例送作者一观把校样寄给了我,而我事忙人懒,竟至一拖两年。最后还是原封未动还给了菊人。其后由陆铿兄写了篇序,并代取书名《中国之惑》,两个礼拜就出版了,但是这部校样在我的办公室却躺了两年,为此我自己也无法原谅我自己。真也要向菊人伉俪磕头才对。书此以志吾过,并感激老朋友们的好意。
以上便是这三本小书《史学与红学》、《书缘与人缘》及《中国之惑》从撰稿、发表到编印成书的大略。它们都是作者平时意到笔随、札记性的零星作品之汇积。没有显明的系统,也谈不到深度。不过笔者渐入老境之时,数十年国仇家难的煎熬,和千百卷中西典籍的浸润;半辈子教读异邦、心怀故国的感慨,发而为文,也不能说没有发愤之作。只是我祖国文明深厚,当前世界学问无边。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终日栖栖遑遑,追随群贤,日夜进修之不暇,何敢以愚者点滴之得,故步自封?贤达读者批览我书,如不遗在远,随时惠函辱教,则企拜不尽矣。是为序。
一九九一年十月十三日于台北南港
**(三)** 這本《史學與紅學》擺在我書架上,已經一段時間了。我買它的時候,其實是帶著一種「朝聖」的心情。畢竟,《紅樓夢》在我心中,地位可說是無可撼動的。但對於「史學」結合「紅學」這個組合,我還是有點猶豫。我比較喜歡直接享受小說的樂趣,對於那些過於學術的考證,總覺得會破壞閱讀的興致。 然而,這本書真的讓我驚豔。作者沒有把《紅學》變成一部冷冰冰的學術論文集,反而以一種非常親切,甚至可以說是「說故事」的方式,來探討《紅樓夢》。他從歷史的角度切入,解析《紅樓夢》的成書過程,那種尋根究底的態度,讓我覺得作者就像一個偵探,在歷史的迷霧中尋找真相。書裡頭對於曹雪芹生平的各種傳說,以及書稿在流傳過程中可能發生的變故,都有非常精彩的推測和分析。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作者透過對當時清朝社會的種種歷史細節的考證,來印證小說中情節的真實性,例如官場的生態、仕女的習俗、甚至是當時的飲食文化。這些考證,不是為了考證而考證,而是為了更深刻地理解《紅樓夢》的內涵。它讓那些看似虛構的情節,變得更加立體和可信。讀完這本書,我再看《紅樓夢》,就好像有了濾鏡一樣,更能看到人物背後更深層次的社會結構和歷史烙印。這本書,絕對是《紅樓夢》愛好者不可錯過的入門磚,也是讓普通讀者對紅學產生興趣的絕佳引子。
评分**(二)** 這本《史學與紅學》啊,坦白說,我一開始是被它的封面吸引的。那種古色古香的設計,配上書名,感覺就很有份量。我個人是個很標準的「文青」,平常沒事就喜歡翻翻書,感受一下文字的魅力。對《紅樓夢》的喜愛,那更是不用說了,簡直是從小到大百讀不厭。我一直覺得《紅樓夢》不只是一部小說,它更像是一部封建社會的百科全書,裡面包羅萬象,從衣食住行到人情世故,無所不有。 但老實說,對於「史學」的部分,我本來有點怕會太學術、太枯燥,畢竟我平常看書,更注重的是情感的共鳴和文字的美感。然而,這本書卻意外地顛覆了我的想像。作者在探討《紅樓夢》的歷史背景時,並沒有生硬地羅列史實,而是巧妙地將之融入到對小說的解讀中,讓我感覺彷彿穿越時空,親眼見證了那個時代的風貌。書中對於書稿的考訂、作者生平的推測,甚至於小說中人物的服飾、器物、飲食等細節的歷史來源,都做了非常詳盡的闡述。 我尤其喜歡書裡頭,作者如何從歷史的宏觀角度,去理解小說人物的悲歡離合。比如,對於黛玉的孤苦無依,作者不僅從情感上剖析,更從當時社會的家族制度、女性的地位等歷史因素去解釋,讓人物的悲劇有了更深刻的根源。這讓我對《紅樓夢》的理解,從「感性」層面,進階到了「理性」層面。讀完這本書,我再回頭看《紅樓夢》,彷彿看到了更多隱藏在字裡行間的線索,也對曹雪芹這位偉大的作者,有了更深的敬意。
评分**(一)** 哎呀,拿到這本書《史學與紅學》的時候,心裡頭還真是既期待又有點忐忑。畢竟「史學」和「紅學」這兩個詞放在一起,總讓人覺得是個挺硬核的題目。我平常其實蠻喜歡看點歷史類的書籍,但對《紅樓夢》的研究,說實話,就停留在一般讀者看小說的程度,頂多知道些寶黛釵的故事,還有十二金釵的命運。所以,當我翻開第一頁,看到作者深入淺出地從學術的角度去剖析《紅樓夢》的成書過程、人物塑造,甚至與當時的歷史背景做連結時,真的感覺打開了一個新世界。 書裡頭提到的考據功夫,讓我覺得作者像是個偵探,從蛛絲馬跡中找出曹雪芹創作的線索,甚至推測出書稿流傳中的一些細節。那種嚴謹的治學態度,讓人不得不佩服。我特別欣賞書中提到的一些不同學派對於《紅樓夢》的解讀,有的強調現實主義,有的強調象徵意義,看得我眼花繚亂,但也因此更能理解這部小說的複雜性和豐富性。而且,作者並沒有把這些學術討論寫得枯燥乏味,反而用了很多生動的例子和清晰的邏輯,讓我這個「門外漢」也能大致跟上。雖然有些地方還是需要反覆咀嚼,但整體來說,這本書確實讓我在閱讀《紅樓夢》時,有了更深一層的思考和體會。
评分**(四)** 拿到《史學與紅學》這本書,我第一反應是,這是一本給「專家」看的書吧?我自認是個《紅樓夢》的忠實讀者,大概看過不下十次,每次讀都有新的感悟。但對於「史學」的部分,我總覺得離我比較遙遠,比較像是在象牙塔裡的學術討論。所以,一開始我對這本書的期待,並不是非常高,只是覺得可以稍微了解一下學術界對《紅樓夢》的研究方向。 結果,完全超乎我的預期!作者用一種非常接地氣,甚至帶點幽默感的方式,來闡述他的研究。他並不迴避學術上的專業術語,但總是能用淺顯易懂的比喻和生動的例子來解釋,讓完全沒有歷史學背景的讀者,也能輕鬆讀懂。書中對於《紅樓夢》成書過程中的種種謎團,例如「石頭記」的版本演變、曹雪芹的生平坎坷,以及不同學派的爭論,都做了非常詳細的梳理。 我最喜歡的一點是,作者不會一味地強調自己的觀點,而是會呈現不同的學術觀點,並且分析它們的優劣之處。這種開放的態度,讓我感覺像是參加了一場學術辯論會,能夠從中學習到很多不同的思考方式。而且,作者透過大量史實的引用,來佐證他的紅學觀點,這讓他的論述非常紮實,也讓我對《紅樓夢》的理解,有了全新的高度。這本書,讓我發現原來「史學」和「紅學」結合,可以這麼有趣,而且能夠讓《紅樓夢》這部經典,煥發出更迷人的光彩。
评分**(五)** 說實話,我對《紅樓夢》的感情,一直都是比較個人化的,更多的是享受書中的詩詞歌賦,人物之間的細膩情感,以及那種獨特的悲涼美學。所以,當我看到《史學與紅學》這本書名時,心裡頭其實有點抗拒。我怕它會把《紅樓夢》這部充滿藝術生命力的作品,變成一堆冰冷的歷史資料。 但這本書,真的徹底改變了我的看法。作者並沒有把這本書寫成一本嚴肅的學術著作,反而是以一種非常流暢,甚至可以說是有故事性的筆觸,來探討《紅樓夢》與歷史之間的關係。他從《紅樓夢》成書的時代背景出發,講述了曹雪芹的生平遭遇,以及這部偉大作品是如何誕生的。這讓我感覺,閱讀《紅樓夢》不只是閱讀一部小說,更是閱讀一段歷史,一段關於文學、關於人生的歷史。 書中對於《紅樓夢》中各種細節的考證,比如當時的服飾、器皿、禮儀,甚至飲食,都做得非常到位。這些考證,並不是為了賣弄學問,而是為了讓讀者更深入地理解小說中所描繪的世界。當我看到作者從歷史的角度,去解釋人物的行為和選擇時,我才真正明白,那些看似個人的悲歡離合,其實都深深地烙印在時代的印記之中。這本書,讓《紅樓夢》在我心中,變得更加豐滿、更加立體。它不僅讓我看到了《紅樓夢》的學術價值,更讓我重新感受到了這部作品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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