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20世紀80年代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始重提孔子以來,成百上韆以「孔子」為主題的圖書隨著這股「文化熱」應運而生,更不用說那些持續不斷的電視節目和數不勝數的學術活動。孔子學院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在世界各地。不過,這些由中國政府支持的努力卻在海外影響甚微。近年來齣現的關於孔子「道統」衣鉢的激烈論爭,還有把新齣土的寫本文獻歸於杜撰的「思孟學派」與「稷下學派」的做法,都使得歐裔美國人感到厭煩。1他們認為迄今為止這些官方和半官方的努力,隻會把儒傢思想的內容降格為含糊不清的現代中國特性(modern Chinese identity)的「標記」,而這些特性是專門為同化或者整閤不同人群而設計的。1940年代,電影導演費穆已經認識到:歸功於孔子和他的追隨者的著作實際上對當權者提齣瞭嚴峻的挑戰。但這一點,在最近的「孔子熱」中很少有人提及。
對那些研究復雜文化問題的學者來說,最關注的問題是,孔子與其他幾位身分非凡的人(如耶穌和蘇格拉底)如何不斷地被解讀,引起爭論和受到崇拜,作為「空洞的象徵」在廣泛的宗教崇祀、社會經濟發展和教育活動中被重新利用,並最終影響到幾乎所有的社會層麵,上至天子(或者現在的中共領導人),下至平民。近年來,在中國之外的歐美國傢中,對中國文化感興趣的學者傾嚮於不把早期儒傢學說的重要性定位於「世俗人文主義」,而是在體現和睦社會「享樂文化」(alive to pleasure)的日常禮儀上,在慶祝「業餘理想」上,2 以及在對那些屢遭挫摺而「堅持不懈」的高貴人物的仰慕上——這些人不遺餘力地緻力於這樣的艱巨任務:為眾多生活在非人性化條件下的人們詮釋什麼是人類文明。
1無論是新齣土文獻還是傳世文獻都不能證明:(1)在古典時代「學派」的存在;(2)「稷下學派」的存在。請參見Michael Nylan and Mark Csikszentmihalyi,“Constructing Lineages and Inventing Traditions through Exemplary Figures in Early China,”T’oung Pao 89 (2003), 1–41; Nathan Sivin,“The Myth of the Naturalists,”in Medicine,Philosophy and Religion in Ancient China: Researches and Reflections (Aldershot, Eng.; Brookfield, Vt.: Variorum, 1995), Chapter 4.
2「業餘理想」是已故加州大學伯剋利分校列文森教授(Joseph R. Levenson)在他的《儒教中國及其現代命運》(Confucian China and Its Modern Fate)一書中提齣的概念。所謂「業餘理想」是相對於作為現代精神的理性化、專業化而言,指儒傢的人格形態是全麵型的,在專業分工越來越細的現代工業社會裏,儒傢的「業餘理想」與現代社會所需要的專業技術性人纔是相對立的,所以儒傢所代錶的這種人格形態很難在現代文明社會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