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最近这一百五十年来,白人开始对非洲黑人的文学产生兴趣,例如葛理果神父 ( l’abbe Grégoire)曾经对此发表的评论,或是像布莱兹.桑达哈(Blaise Cendrars)将黑人文学加以翻译。如今懂法语的黑人想要展现这种文学也时常得自己用翻译来呈现,例如象牙海岸人的伯纳.达迭(Bernard Dadié)还有塞内加尔的比拉戈.迪奥普(Birago Diop),也就是我要谈到的这本书的作者。
然而,比拉戈.迪奥普并不认为自己写了一部特别的作品,仅自认是葛理欧阿玛杜的徒弟,阿玛杜也就是库巴(Koumba)的儿子。这个徒弟很乐意将他师傅叙述给他的一切翻译出来。然而我们看得出他的态度很谦卑,因为迪奥普不仅仅满足于逐字翻译,而是真正体会到了只有非洲黑人才能将葛理欧所述说的一切事实转述。他同时也以黑人和法国艺术家的方式重新思考、写作,这让我想到但丁所说的:「译者也是背叛者」(traduttore traditore)这句名言。在前后两本《阿玛杜.库巴的非洲寓言》和《阿玛杜.库巴的新非洲寓言》书中呈现了非洲黑人故事的精华与本质,特别是非洲黑人对自己的世界及其艺术深层的观点。
我们应该这么说:这些故事其实包括两种内涵,一个是寓言,另一个则是故事本身。寓言叙述的都是其中的英雄,都是不具任何道德意含的天才和一般的凡人,他将我们引入超然而美好的世界中,在那里,灵魂见到了真正的感性也参与了奇蹟。至于故事,则是引导我们进入真实的世界,凡夫俗子只在乎他和其他人的关系,或是与他相像的人;因为一旦纯粹的人性展现了,则不仅要照顾到身体的各种需要和满足——饮食、穿着和如何活下去——同时也要顾及灵魂,而且不只是关系到个人,也要考虑到整个城市,因此,他替社会上的凡人披上动物透明的兽皮来呈现。他可以因此教导——寓言是针对孩子或妇女而写作——并将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活灵活现地描绘出来。
这只不过是粗略的图像而已。在黑色非洲,既没有海关也没有国界的标注,无论是奇事或成语,甚至是传说、故事、寓言,也都没有地域疆界之限。大部分的故事都像《阿玛杜.库巴的非洲寓言》书中的〈审判〉或是〈两个女婿〉故事一般,人类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虽然不会有满意的答案,但是我们仍然可以自问:这到底是一篇故事还是一则寓言?还有,拿〈母驴皇后〉这篇来说,一只母驴化身成女人;而在〈两个女婿〉里,我们见到狮子王盖因戴和鬣狗布奇娶了老辜迪雅的两个女儿。这种现象也显示出一切都没有界域之别,无论星辰、动物、地球乃至于石头,一切都是活生生且具有灵性的。这就是黑色非洲的万物有灵论,凡是具有灵性特色的就是人,人具有部分的神性,也拥有至高的能力。
在分类上也有某些漏洞,必须先读《阿玛杜.库巴的新非洲寓言》,然后再重读《阿玛杜.库巴的非洲寓言》。〈夜晚的桑巴〉、〈疯子迪奥普〉和〈小丈夫〉看起来并没有道德结论——我也还不敢下定论——但是其他的小故事则不然。前面提到的这几篇,有些像是神话,给予传统习俗或是某种自然现象一些超乎自然的解释,另一些则是在阐述一些谚语或是一些道德行为的准则。总之,寓言或是短篇故事是具有教育意义的,用以表述各式各样的格言。这也是沃洛夫寓言故事结尾时常用的话语:「寓言就从那儿跳下海去,第一个闻到香味的人就上了天堂。」从说教的观点而言,短篇故事或是寓言都应该从耳朵开始,一直感动到心与灵,这种双重要求是非洲黑人艺术的长久特色。
非洲黑人不喜欢「生活的片段」,这只不过是一段趣事或是轶事,就算说故事的人引导你们进入兽慾的真实世界、故事中的英雄将自我提升至人类的境界、将最特别的事件转化为最普遍的现象:这些原本都是象征性的图像,比拉戈.迪奥普将它们转成大写,变成了人物。这也是为什么故事总是依照这种模式开始。比拉戈.迪奥普舍弃了这种固定的模式开始或结尾,相反地,也让人觉得有些可惜,或许是为了迎合法国人的品味,才如此呈现:「这原先是一篇寓言」、「一篇寓言」、「很久很久以前」、「古老的习俗」这样开始。然后故事的叙述就使用现在式和原型时态,有如一出在我们眼前放映的电影一般,有如巴尔札克《人间喜剧》的角色活灵活现历历在目。
因为这些在故事中的英雄都是人,是真真实实的人!不仅仅有宇宙的力量,包括太阳,尤其是月亮「这个好奇的老家伙」,再加上那些天才女孩、狡猾的古斯、火神撒法拉、箭神南费特、弓箭手哈得拉、石头多治等。当然,还有人和动物。
首先看看这些人,看看他们的族姓和特征:国王布尔,反复无常又专断独行;摩尔人纳尔,阿谀逢迎又不知守密者;铁匠德克,懂得占卜的工人;牧羊人布露,瘦小而又低调。这些故事和寓言当中的英雄当然是种典型,但并非刻板且一成不变的、机械似的。此处所见的并非是玩偶,而是一些活生生且各自有别的人物。国王布尔并非总是反复无常的暴君。说到葛理欧,就是恩巴涅克,葛理欧之王,臣服又忠诚;也别忘了恩狄昂迪安‧恩狄耶城里鲁莽的葛理欧,同时也是一位治疗师。如果说教长塞里涅表现得虔诚又稳重,在〈骨头〉这篇里,还有上一本书〈判决〉里出现过充满智慧又认真的回教教长玛地雅卡德.卡拉,还有出现在〈疯子迪奥普〉中充满丰富知识又有智慧的大祭司莫勾奇.迪奥普:但也在〈借口〉这篇中有一位馋嘴、虚伪又充满活力的塞里涅.法勒。
然而,我们目前所见过的,包括年轻和年老的,一般都是属于较卑微的阶层,是一些普通百姓,那些我们每天都能在丛林的村庄里见到的姓名都是最常见的。他们彷彿相似又相异,就像前面提过的那些主角们。
这些健壮的村夫,常常是诚实、勤劳、友善却不喜欢「惹是生非」。例如:邓巴、莫尔、恩果、毕哈姆,还有猎人桑巴。除此之外,在摩登世代和「殖民世代」里出现的人物,例如兽医比拉戈.迪奥普(比拉戈.迪奥普自己),还有司机亚洛伊以及护士巴莫伊。寻常百姓的表现通常是毫无保留和无所谓的,因为他们单调的生活屈服于现实中的一切四季变化以及大地的种种需要。
而女性们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更敏感、更神经质的她们表现得更加生动。人们时常忘记在非洲黑人的社会里,女性代表的是家庭和血统的守护者——我们是母系的社会——占有绝对的优势。有一句名言说「一个家庭是由女人来维持的」,我们可以因此从以下看出她们表现的不同:温柔的谷芭,脾气暴躁又坏心的咖莉,继母潘达,老妇人诺阿卡,老勃勒女人恩黛馁以及其他等等……甚至是比年轻男孩更活跃的女孩子们,她们是国王的女儿恩蝶娞、宾达和安塔,以及贤者哈丽调皮的咖丽。
然而,动物们的描述显得比人类还要更活跃、生动。寓言故事中关于道德品行的评论,表现出自由且生动活泼的讽刺。以动物伪装成人类,尤其是成人;以夸大、讽刺的笔锋避免直接的冲突。其实,这些动物都有各自的生活和个性,同时又彷彿人类一贯的陈腔滥调,就好像是另一种刻意突显的翻版。
狮子王盖因戴的确是丛林之王,但牠不完全是国王布尔的面貌。牠表现得更勇敢、忠诚甚至更公正。我必须说,从一个寓言故事到另一个故事,同样一个角色可以表现得温顺、充实和自我调整——就如现实生活一样。变色龙卡卡达就是一个很平凡又谨慎的智者,但是由于牠的孤僻,常常会导致牠做出冒失的行为。
从这些丰富的动物里,我们能深刻地记住最明显的几个代表:寓言故事里的主要角色,首先是既狡猾、懦弱且贪婪的鬣狗布奇;狡诈又爱恶作剧,常常喜爱主持公道的野兔勒克;天真又愚蠢的公牛约克;既愚蠢又贪食的小鳄鱼地亚希革;性情温厚的大象王子尼耶伊;伶俐又阴险,心灵跟牠的皮肤一样肮脏且混浊的猎豹塞格;既聪明又全知可惜记忆短暂的母鹿恩比勒;土狗卡狄的嘴巴不牢靠但记得教训,只会选择自己想叙述的事情。还有更多不胜枚举的动物。但是在此还是不得不提:母鸡葛纳、公鸡塞格、豺狼迪勒、老鼠刚丢里、白蚁马给、蟾蜍恩波特、蜜蜂央贝、骏马扣巴、野猪恩邦姆哈。
每一个角色都由几笔生动且透澈的描述反映出表象外的心灵层次——从轮廓、举止和对话里表现出来。因为这些动物都如同人类一般生活、感受、思考和对话,并且同时还保有牠们身为动物的属性与原貌。我再一次强调,在这个美好的世界里是不存在任何界域的。例如鬣狗布奇胆小如鼠,牠的下半身总是像背着水壶而垂到地面;鹦鹉狄欧伊拨弄着圆桶状的舌头,不断发着唠叨,而牠鱼钩似的鸟喙也同时传递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讯息;还有双眼长长地凸出且会左右摇摆的螃蟹固布卡拉;另外就是脸孔跟狗一般,而双翅由皮肤包覆的蝙蝠恩朱谷波。还有其他更多的……只需多翻几页寓言故事——或者聆听阿玛杜.库巴的叙述就行了。这个奇妙的非洲遍布着蠢蠢欲动、色彩缤纷的生命,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色彩、味道、吶喊、欢笑和泪水,就像一顿丰盛美味的飨宴。
而其中的艺术却依然存在。
就跟所有伟大的艺术家一样,第一位非洲黑人说书者的最大功劳就是贴近现实、给予生命。我们发现到比拉戈.迪奥普以阿玛杜.库巴的口吻,将非洲的人和动物依照我们能理解的方式描绘出来。但不只是其中的人和动物,甚至是大丛林和其中零零落落的村庄,以及无限延伸的沙地。正因此,使得来自北方的比拉戈.迪奥普,面对来自南方的伯纳.达迭如民俗创作阶段的苏丹草原面对几内亚森林,或野兔面对蜘蛛一般。但是,透过活灵活现生者的轮廓,说书者向众人揭露他们的存在,这些隐藏其中的现实其实就是非洲人的苦难、梦想、努力、忧虑和热情,也看见这些村庄里储存食物的地方不断受到外在干旱和饥荒的威胁。
非洲黑人说书者将当下的实景融合传统的现实中,尤其是殖民时期的生活:圈地的指挥官、学校、医疗室、机械、回教教长和传教士、奴隶贩卖和金钱、黎巴嫩和叙利亚人的高利贷。这一切都在说书人的口中叙述出来。
但是我必须再次强调,非洲黑人世界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甚至生与死都没有界限。现实的知识不是来自它的厚度,不因逻辑学者跳脱绷紧的框架而成为真理,而将自我扩展至超现实的维度。我们会取笑鬣狗布奇的短视和牠不可否认的事实,像猎豹塞格剥掉自己的皮、像〈真实与谎言〉贪吃的模样、像图腾的影子犹如一座古老的祖先雕塑,化身成一个年轻人,而这个年轻人又从老戴柏烧焦的骨头里拉出一位年轻的勃勒女孩。非洲黑人听众对这一切不会感到丝毫惊讶,他们想当然地会期待一个超现实的解决办法。
应该说,属于非洲黑人超现实主义的其实是一种自然的宇宙论,一种超自然论。对于非洲黑人来说,生者和存在者位于世界的中心——也就是人类处于一个独特的位置——他们不是唯一存在的。整个世界里,无论是可见或不可见的——从上帝到一粒沙子,包含各种精灵、动物、植物和矿物——都是由「可沟通的管子」,充满生命相关的力量和上帝散发出的气息所组成。活着的人类因为拥有选择的自由,可以强化个人的生命能量或者因为疏忽而弱化它,但这种能量只能借由其他力量使它强化、弱化或是任由外在力量控制它。
因此,如果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故事,尤其寓言是建立在一个既存的现实,由日常的事物和经验所编织而成,其实只是一个肤浅的表象,一个我们从狭窄角度所看到的现实问题。理性的推论只会停留在事实的表面,却不会渗入其隐藏的真实部分,使得理性的思考反而被忽略。唯有理智的直觉才能看透表面并理解整体的实情。
我们在此可以发现,非洲黑人说书者是如何分析欧洲超现实主义,不断地将两种相反理论往各自极端拉扯的矛盾,法国哲学家费迪南.阿奇耶(Ferdinand Alquié)精确地诠释了这一点。因为,对于超现实者来说,影像就是:「大自然侵入了我们的思想里」。换句话说,影像具有很大的天赋,它既是实现的一种力量,又是意义的力量。超现实主义者摇摆在万有神论和心理主义论之间、在神祕主义和存在主义之间、在超自然主义和人文主义之间。假使宇宙中的力量和情绪以影像强制传递给非洲黑人,那么它理智的直觉就会赋予人们一种感觉。这些具有天赋的单一人生影像对于它来说是一种象征。超自然主义此时也是一种人文主义,一种「完整的人文主义」,这也与法国哲学家亚克.马里顿(Jacques Maritain)「万物有灵论」的说法十分接近。
在黑色非洲,所有的故事或者寓言,都是一种道德真理的影像表现,一种对于世界的认识,同时也是社交生活的教育。因此,〈乳房丘〉这个寓言给予我们一种自然现象的道德观念;其中〈小丈夫〉和〈圣像〉代表着一种习俗,而〈贾布恩岛〉的寓言解释了为何狮子逃避木棍。但是,其中的象征几乎每次都是成双而来。在最后一个例子当中,逃避木棍的狮子,其实就是行为不名誉的的贵族。然而寓言却更深入以各种神话方式表现宇宙中的力量,寓言通常是阐述道德实践或谚语的方法。〈布奇的公牛〉的寓言,就是贪婪和坏心受罚的表现;〈回报〉的寓言是忘恩负义。而如果寓言者利用除了动物面具和假造的事实,就让人更容易了解一个心理或人文层面的真理。因此才有了小孩苟内在头上戴着小鳄鱼的事件。
无论是在故事或寓言里,阿玛杜.库巴——比拉戈.迪奥普所做的都只是透过生灵力量沟通的法则,用生活的方言,也就是整个世界准则的翻译工作。无政府状态和死亡对立的就是生活准则。整个「人间喜剧」的主角们就是那些位于世界中心的生者和存在者。他们就是如同我先前提到过的,具有选择的自由。有时挺身对抗世间的愚蠢和不公,有时屈服或与卑鄙者同流合污。但非洲黑人所珍惜的和平秩序终究会获得最后的胜利。而和平也是黑人一般的美德,包含了:怜悯、善良、忠诚、慷慨、耐心和勇气。
读者也许曾经想过我们就此远离了艺术。但是人们必须谨记的是在黑色非洲里,艺术脱离不了知识或道德观。就好比道德避不开现实。而说书者如果不是艺术家或具有述说寓言的天份,就不会懂得如何得心应手地将现实与幻想融合为一。投身现实之外,将生活的色彩和意义以韵律的影像带给群众。
如果说书者不是一个剧作家。因为一个故事尤其是寓言都是以戏剧方式呈现。而他以充满自信的手势和很少出错的语调来表达。他会以轮流的方式,用兔子勒克讽刺的语调,用鬣狗布奇叔叔重鼻音的声调,尼耶伊大象嘹亮厚重的声调,和谐地安排其中的角色。他常常还会以歌唱或舞蹈的方式唱出戏中之重点。
这是一些真实的表演,就如同戏剧一般,可以分为幕和场。而且拉明.蝶卡德也不是偶然起意将萨尔桑引到达卡联邦剧院去的。我们就拿〈布奇的公牛〉来举例,它是以一个戏剧性喜剧用独幕剧方式来表演的:首先就是以铺展方式开头,然后是各种段落的命名:一,布奇寻找枯木;二,布奇寻找一个锅子;三,布奇寻找火焰。最后结局就是布奇的失败。
对于一个不是非洲的人来说,无法完全体会的困难在于,每个角色的真实性,尤其是比拉戈.迪奥普处理其中的对话和歌唱。
〈借口〉寓言正是这一类的巨作,虽然比拉戈.迪奥普没有确切借镜自阿玛杜.库巴,因为这些都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是,无论是在心理学层面或是幽默的细腻程度上毫不含煳。这种非洲黑人的幽默,并非是一种精妙之语,而是一种单纯的事实表现。「他当然没有忘记晚间的祷告。他是在一棵猴面包树下进行的,但是他的念珠放在口袋深处从没拿出来过,因为每当他将手伸进口袋时,摸到的都是饼干。」这就是一位假的回教教长,用一种简短明了的方式来叙述。在这里,荒谬之描述就在于呈现出的事实,而不是在巧弄的文字里。让人惊叹的另一个事实在于〈圣像〉寓言中,「跟老母鸡一样的戴柏」的身影里。
更加值得赞叹的是在比拉戈.迪奥普处理对话中:色彩缤纷的对话,充满了浓郁的哭泣和喊叫,延伸到说书者利用的动作和声调里;虽然简短却无止尽的对话,彷彿一直在原地打转,不断地以一个中心点重复的句子,以平行主义的方式打破不规则主义。
「骨头在哪?」
「骨头在那。」
「已经变软了吗?」
阿瓦掀开了锅盖,搅拌了一下,然后说:
「已经变软了。」
「把锅盖盖起来,将火烧旺一些,出去,然后把门关上!」她的丈夫拿起一张草蓆并命令道。
有节奏的句子,就是这种节奏,主宰非洲黑人所有的艺术,甚至是故事。在古时,散文的确和诗词有些不同,但故事都是带有节奏的,以一种比诗词更自由的节奏所写。它以一种单调的声音,加在比对话声调高的音来诵读。对话的节奏——我们已经提过了——就好比戏剧的节奏——无论是故事或寓言都分成各种段落,显示一首诗词、乐曲的週期回归。然而欧洲的节奏建立在不断地重复和平行方式上,「产生一种速度的减缓」和静态动作,而在非洲黑人则完全相反,重复和平行论会产生一种渐进式的戏剧性。虽然在这里提的不是一种单纯的重复法。就像法国诗人查尔斯.贝基(Charles Peguy)所着的《黑人风格》(Style nègre),重复语句是以稍微变异和以不对称切断平行论的方式呈现的。我们可以感觉到语句的重复是不可能无止境地延伸而不被破坏,也就是说终究会失败,就像是一头努力顶着一扇门的山羊一样。
再回到诗词歌曲,在此可以发现比拉戈.迪奥普所具备的独特天分是其他地方所找不到的。
他以一种极端轻松的方式将文本和译文融合在一起,将沃洛夫语和法语交错穿插。更精彩的是,他从简单的译文中变幻出令人惊叹的效果:
它落下来!落下来!
为什么不落不下来?
落下来!
「什么?」
一切!
一切都落下来!
以及:
一切都落下来!
一切!
落下来!
风箱问道:
哪里?
哪里?
哪里?
「落向坟墓里!!!」
我们可以一个接着一个地听见锤子落下的声音,和风箱的叹息声,更不用说同音异义词的回响,「tombe」(动词:落下)和「tombe」(名词:坟墓)造成了和谐的谐音。
我还要提到〈夜晚的桑巴〉寓言中的几个段落,比拉戈.迪奥普以一种极为自信而惊人的方式:叠韵法。
「是的!一株棉花,
必须播种
必须灌溉
必须水淹
必须摘採
必须梳理
必须穿线
必须编织
必须染色
此处就如同常常在黑人非洲里会遇到的矛盾,也许是正面,也许是负面,节奏会视情况赋予一些具有喜感的效果——这需要依据整体而定:「我们是否存在于痛苦中,每当我们多理解一点如何生活,而询问自己是否处于平安之中,就是要平安(Djama rek!),而身体在平安中,只有在平安中(Djama rek!);无论身体是否会因为十个或七个疾病而痛苦,无论家中有没有东西吃,无论女人们是否会从早争吵到晚,无论会不会从晚上一直忧郁到清晨,而家在平安之中,就是要平安(Djama rek!)」。
这就是比拉戈.迪奥普的艺术。当然,身为阿玛杜的忠诚信徒、库巴的传人,他将传统重新连结并使古老的故事和寓言以它们的原貌和风格重生。他利用法语译文将它们更新,尊重原文原貌和法语语文独特的天赋——「法语,这个兼具仁慈和诚恳的语言」—— 同时保存了非洲黑人语言的所有美德:「第一个闻到香味的人就上了天堂。」。
利奥波德.塞达尔.桑果(Léopold Sédar Sengho)
1957年10月20日,达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