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
前賢言,二、三十歲時沒有「左」過,就沒有年輕過。我是有年輕過,也左過。在那時的歲月裡,你敢左?只能「宅左」,最多只能和同好的「小朋友們」,自命是社會主義者,躲在咖啡廳裡,討論諸如「費邊社」的社會重建理論。只要能夠抓住幾個大字眼,把自己的思緒,從窄小的空間,盡力往外推,理論不懈,自以為可以成就非凡,問茫茫大地,誰主天下?
年少輕狂,倒是有經國濟世之志,寫起文章自以為是很了不起的大事,甚麼「知識分子的責任」,琅琅上口不絕,簡直氣吞山河如虎,固一世之雄也!這可算是年輕生命躍進的力量!
生命躍進不久,馬上就撞到天花板。有位公費留學生級的相識說,你們連交流電、直流電的差異都搞不清楚,何況相對論、量子力學和李氏群論,還談甚麼思想和理論?有號稱「經濟學大師」的朋友說,你們連凱因斯、新凱因斯理論,古典、新古典主義,都不明白,還談甚麼主義?就丟給我們一本山穆森第十幾版的《經濟學原理》,外加一本《計量經濟學》,說道:「(洗面革心)好好努力!」
幸好當時計算機理論,還不算是如日中天的顯學,要不然再有人丟來一本《演算法》、《作業系統》和《Compiler的原理和設計》;如果你又不幸在哲學系聽到甚麼「哲學就是語言分析」,你自以為是的小小宇宙,一定會爆炸崩潰!
宇宙崩潰了,你如何尋找和肯定自我?有兩種可能:一是,洗面革心,整天K教科書,一分不讓,爭取好grade,有朝一日可以到異邦,很方便可以每天讀NY Times,公然研究共產黨黨史,買本《好色客》過過情色癮:二是換個系,不要再讀困難,但「可吃遍天下」的理工,而投入社會改革運動,此舉你若過分真誠,就會有「自焚」的危險;我說的不是很有名,許多人可以「消費」的那位言論自由烈士;我說的是一位來自鄉下,低調而沉默的那位,現在有多少人知道他是誰?為了甚麼改革,而在總統府前自焚?
這本集子收錄這幾年來在「新公民議會」網站所寫的部分短文,很可能只是「黑白講」或是難登大雅的「爛斷朝報」。收集這些短文,「自娛」成分絕對大於「淑世」。前賢說:求知不能在雜誌上找,絕對是至理名言;假如有讀者在捷運上隨意翻翻,或許靈光一閃,接著尋找相關的專書、專題,必然功德無量!
此序倒不是輕侮有關文史哲學讀書人的小敘述。實事求是、批判精神,不必也不會全由學術專著來承擔。作者試舉一例:文革前,《北京晚報》有一「三家村」專欄,有篇文章,說的是這樣的「歷史」故事,作者說,明朝有位皇帝遊太湖,見太湖之遼闊,喟然落淚。皇上說,要是太湖是農田,萬畝農桑,必能養活多少百姓!伴隨的王公大臣,隨即上奏,皇上仁民愛物,百姓之福,只要我們能在太湖旁,再挖個太湖,把湖水引到新太湖來,老的太湖不就是萬畝良田了嗎?
短短文章,巧思諷微,不著痕跡,大概是在批判毛某人的三面紅旗。作者大概是「三家村」中的那位明史學者。韓某不敏,讀過其所著作《朱元璋傳》,卻沒有此篇短文印象深刻,數十年難忘!
「社會改革工程」倒不見得是這個改革、那個改革,金融啦,司法啦,媒體啦,交通啦,或許你我寫點小文,編創些故事,滴水能穿石,細土可成泰山。原來社會改革可以從此開始,慢慢來,卻可能成效卓著,Slow but Sure,這不就是「費邊社」的社旨嗎?老朋友「洪費邊」你覺悟了嗎?這也算是作者這位「老左派」的「新右派」覺悟!
韓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