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急千金要方》序 盖闻医经、经方,性命所系,固已为至巨至急,择于医经、经方之书,拔其精且善者,椠版以被之宇内,贻诸后世,其为深仁广泽更何如哉!我列祖好生之德,根之天性,既图治于圣经,而尤深拳拳乎疾医一职。是以庆元鞬櫜以还,乃遍搜罗医籍,充诸书府,尔来世德作求,迨享保中,屡刊佈方书以贻后世,天下沐其深仁广泽,盖不唯如膏雨也。
宽正初载,乃一新医学。比年以来,百度毕张,凡其所以教养劝勉之具,靡不至焉。但刊印医书费,皆出医官私赀,无有官刻也。臣等滥竽医僚,大惧经方至急,而不能择其书之精且善者,广布诸天下后世,无以称我大府列代好生至意也。尝窃考之,晋唐以降,医籍浩繁,其存而传于今者,亦复何限,求其可以扶翊长沙、绳尺百世者,盖莫若孙思邈《千金方》者焉。是书皇国向传唐代真本,惜仅存第一卷,其余寂无闻焉。若今世所传,系明人传刻道藏本,率意劖改,疑误宏多,强分卷帙,极失本真。世亦往往传元版,文字颇正,稍如可观,而仍不免时有疑误,则均未为精善也。独米泽大守上杉氏所藏宋椠一部,较诸元版,笔划端楷,更为清朗。检其缺讳,其为北宋刊本不疑。间有干、淳间补刻,亦唯寥寥数纸,则仍是为林亿等校正之旧,厘然可覆按也。
盖是本元明以后,久既属绝响,是以康熙中张璐撰《千金方衍义》,称照宋刻本,校其文字,却同明代坊刻。干隆《四库全书目》亦特载道藏本,则知其既佚也。是本每卷有金泽文库印记,实系北条显时旧藏原本,距今五百余年。而此一部岿然独存,真为天壤间绝无仅有之秘笈矣。臣等窃以为孙氏书之传于今者,未有若是本精且善者,而及今不传,恐日后遂归晦昧湮灭,不可复问,宁不大旷厥职,上负大府列代好生至意乎?将同人共商,各捐私赀以付梓也。曾闻之朝,而不图朝旨为发帑金,俾刊之医学,臣等逢此盛举,尤属旷典,亟请好手影写,选子弟才俊者,雠对点勘,靡日或辍,于是仅半岁,剞劂告竣。其第四卷止存二页,今从元版补完。其指义参缮,疑尚有别风淮雨,宜从他本校治者,详加甄录,别为「考异」,以附其后。庶乎得失兼明,来者有所考信焉。盖病情万变,唯赖文字以见之,则一字或失,贻误不细,此录之所以不得已也。
顾念臣等向校刊元版《千金翼方》,置之医学,尝叹为希觏,此刻之成也,孙氏之书双璧相合,再显我日域,不其伟欤!抑知物之显晦,虽有数存焉,固未必不应昌期,以焕发幽光,非偶然也。臣等不堪跃喜,敢忘驽钝,勉竭涓埃,窃幸医学之日以益盛,人材之日以益长,人人循真人之津梁,究长沙之奥穾,则凡在医官莫不钦赖。而在海内为医者,得由以各明其术,尊其道焉,则大府列代之深仁广泽,天下莫不霑濡。当代绍述之功,衣被于宇内者,尤将永世而无穷矣。
嘉永二年二月二十五日
侍医尚药医学教谕法印 臣多纪元坚
西城侍医医学教谕兼督务法眼 臣多纪元昕
内直医官医学教谕法眼 臣小岛尚质
等谨序
新校《备急千金要方》序 昔神农遍尝百药,以辨五苦六辛之味,逮伊尹而汤液之剂备;黄帝欲创九针,以治三阴三阳之疾,得岐伯而砭艾之法精。虽大圣人有意于拯民之瘼,必待贤明博通之臣,或为之先,或为之后,然后圣人之所为,得行于永久也。医家之务,经是二圣二贤而能事毕矣。后之留意于方术者,苟知药而不知灸,未足以尽治疗之体;知灸而不知针,未足以极表里之变。如能兼是圣贤之蕴者,其名医之良乎。
有唐真人孙思邈者,乃其人也,以上智之材,抱康时之志,当太宗治平之际,思所以佐乃后庇民之事,以谓上医之道,真圣人之政,而王官之一守也。而乃祖述农黄之旨,发明岐挚之学,经掇扁鹊之难,方採仓公之禁,仲景黄素,元化绿帙,葛仙翁之必效,胡居士之经验,张苗之药对,叔和之脉法,皇甫谧之三部,陶隐居之百一,自余郭玉、范汪、僧垣、阮炳,上极文字之初,下讫有隋之世,或经或方,无不採摭。集诸家之所秘要,去众说之所未至,成书一部,总三十卷,目录一通。脏腑之论,针艾之法,脉证之辨,食治之宜,始妇人而次婴孺,先脚气而后中风、伤寒、痈疽、消渴、水肿,七窍之疴,五石之毒,备急之方,养性之术,总篇二百三十二门,合方论五千三百首,莫不十全可验,四种兼包。
厚德过于千金,遗法传于百代,使二圣二贤之美不坠于地,而世之人得以阶近而至远,上识于三皇之奥者,孙真人善述之功也。然以俗尚险怪,我道纯正,不述刳腹易心之异,世务径省。我书浩博,不可道听涂说而知,是以学寡其人,寖以纷靡,贤不继世,简编断缺,不知者以异端见黜,好之者以阙疑辍功。恭惟我朝以好生为德,以广爱为仁,乃诏儒臣,正是坠学。臣等术谢多通,职专典校,于是请内府之秘书,探《道藏》之别录,分私众本,搜访几遍,得以正其讹谬,补其遗佚,文之重复者削之,事之不伦者辑之,编次类聚,期月功至。纲领虽有所立,文义犹或疑阻,是用端本以正末,如《素问》、《九墟》、《灵枢》、《甲乙》、《太素》、《巢源》、诸家本草、前古脉书、《金匮玉函》、《肘后备急》、谢士泰《删繁方》、刘涓子《鬼遗方论》之类,事关所出,无不研核;尚有所阙,而又溯流以讨源,如《五鉴经》、《千金翼》、《崔氏纂要》、《延年秘录》、《正元广利》、《外台秘要》、《兵部手集》、《梦得传信》之类,凡所派别,无不考理,互相质正,反覆稽参,然后遗文疑义,焕然悉明,书虽是旧,用之惟新,可以济函灵,裨乃圣好生之治,可以传不朽。副上主广爱之心,非徒为太平之文致,实可佐皇极之钖福。校雠既成,缮写伊始,恭以上进,庶备亲览。
太子右赞善大夫臣高保衡
尚书都官员外郎臣孙奇
尚书司封郎中充秘阁校理臣林亿
等谨上
新校《备急千金要方》例 《千金方》旧有例数十条,散在诸篇。凡用一法,皆宜遍知之,虽素熟其书者,临事尚虑有所遗失,况仓卒遘疾,按证为治,不能无未达之惑。及新加撰次,不可无法。今撮集旧凡,并新校之意,为例一篇,次于今序之末,庶后之施用者无疑滞焉。
⊙凡和剂之法,有斤、两、升、合、尺、寸之数,合汤药者不可不知。
按吴有复秤、单秤,隋有大升、小升,此制虽复纷纭,正惟求之太深,不知其要耳。陶隐居撰《本草序录》,一用累黍之法,神农旧秤为定,孙思邈从而用之。孙氏生于隋末,终于唐永淳中,盖见隋志唐令之法矣。则今之此书,当用三两为一两、三升为一升之制。世之妄者,乃谓古今之人大小有异,所以古人服药剂多,无稽之言,莫此为甚。今之用药,定以三两为今一两、三升为今一升。方中虽皆复有用尺寸处,旧例已有准折斤两法,今则不复重述也。
⊙凡古方治疾,全用汤法,百十之中,未有一用散者。今世医工,汤散未辨,宜其多说异端,承疑传谬。按汤法咀为各切如麻豆,散法治筛为治择捣筛。卒病贼邪,须汤以荡涤;长病痼疾,须散以渐渍。此古人用汤液、煮散之意也。后世医工,惟务力省,一切为散,遂忘汤法,传用既久,不知其非。一旦用汤,妄生疑讶,殊不知前世用汤药剂虽大,而日饮不过三数服,而且方用专一。今人治病,剂料虽薄而数药竞进,每药数服。以古较今,岂不今反多乎?又昔人长将药者,多作煮散法,盖取其积日之功。故每用一方寸匕为一服,多不过三方寸匕,然而须以帛裹,煮时微微振动。是古人之意,岂须欲多服药哉。又服丸之法,大率如梧子者二十丸,多不过三十、四十丸。及服散者,少则刀圭钱五匕,多则方寸而已。岂服汤特多,煮散、丸散则少乎?是知世人既不知斤、两、升、合之制,又不知汤液、煮散之法。今从旧例,率定以药二十古两,水一小斗,煮取今一升五合,去滓鞬,分三服。自余利汤欲少水而多取数,补汤欲多水而少取数,各依方下别法。
⊙凡古经方用药,所有熬炼节度皆脚註之。今方则不然,撮合诸家之法而为合和一篇,更不于方下各註。各註则徒烦而不备,集出则详审而不烦。
凡合和者,于第一卷检之。常用乌头,止言炮裂,此物大毒,难循旧制,当依治历节防己汤云:凡用乌头,皆去皮,熬令黑,乃堪用,不然至毒,人特宜慎之。又桂本畏火,所不可近,若妇人妊娠,又虑动胎,当依恶阻篇茯苓丸方云:妊娠忌桂,故熬而用之。又方中用大黄者,当依治痈疽地黄丸云:薄切,五升米下蒸熟,曝干用之。
⊙凡诸方用药,多出《神农本经》。但古今不同,详略或异,施于达者,不假缕陈,与众共之,事须诠诏。古文从简,则茱萸浑于山、吴,门冬隐于天、麦,椒不判于秦、蜀,荆罔分于牡、蔓。今则检从本草,各以一二而详之。又近世用药,相承其谬,若不辨正,为损滋多。求真朱者,罕知朱砂之为末,多以水银朱充用;择通草者,鲜知木通之别号,皆以通脱木为名;以杜蘅而当细辛,用黄蓍而得苜蓿;白蒺藜、蒺藜之伪,以刺者为良;青木香、木香之佳,以土者为恶;桂心盖取其枝中之肉,狗嵴何尚乎金色之毛;山栀子、栀子本为一物,诃黎勒、诃子原无二条;槟榔、大腹,古昔用之无别;枳实、枳壳,后世曲生异端;蚱蝉以声而命名,用哑者则显知其谬;胡麻以国而为号,以乌者正得其真;天南星、虎掌名异而实同,茵陈蒿、茵陈名同而实异。斯实药家之消息,为医者可不留心?又如白朮一物,古书惟只言朮,近代医家咸以朮为苍朮,今则加以「白」字,庶乎临用无惑矣。
⊙凡诸方中用药,间复有不出本草旧经者,咸名医垂记,或累世传良,或博闻有验,或自用得力,故孙氏不得而弃之,传之方来,岂小补哉。
⊙凡古名贤治病,多用生命以济灾急。虽曰贱畜贵人,至于爱命,人畜一也。损彼益己,物情同患,况于人乎?夫杀生求生,去生更远,今之此方所以不用生命物为药也。其虻虫、水蛭辈,市有先死者,可市而用之,不在此例。又云用鸡子者,皆取先破者用之,完者无力。
⊙凡古今病名,率多不同,缓急寻检,常致疑阻,若不判别,何以示众?且如世人唿阴毒伤寒最为剧病,尝深迹其由。然口称阴毒之名,意指少阴之证,病实阴易之候。命一疾而涉三病,以此为治,岂不远而,殊不知阴毒、少阴、阴易自是三候,为治全别。古有方证,其说甚明,今而混淆,害人最急。又如肠风、脏毒、咳逆、慢惊,遍稽方论,无此名称,深穷其状,肠风乃肠痔下血,脏毒乃痢之蛊毒,咳逆者哕逆之名,慢惊者阴痫之病。若不知古知今,何以为人司命。加以古之经方言多雅奥,以痢为滞下,以蹶为脚气,以淋为癃,以实为秘,以天行为伤寒,以白虎为历节,以膈气为膏肓,以喘嗽为咳逆,以强直为痉,以不语为.,以缓纵为痱,以怔忪为悸,以痰为饮,以黄为瘅,诸如此类,可不讨论,而况病有数候相类、二病同名者哉!宜其视伤寒、中风、热病、温疫,通曰伤寒;腹胀、鼓胀、肠覃、石瘕,率为水气。疗中风专用乎痰药,指带下或以为劳疾,伏梁不辨乎风根,中风不分乎时疾,此今天下医者之公患也,是以别白而言之。
⊙凡方后旧有禁忌法,或有或无,或详或略,全无类例,今则集诸药反、恶、畏、忌及诸杂忌为一篇,凡服饵者,于第一卷检之。
⊙凡下丸散不云酒、水、饮者,本方如此,而别说用酒、水、饮,则是可通用三物服也。
⊙凡诸方论,咸出前古诸家及唐代名医,加减为用而各有效。今则遍寻诸家,有增损不同者,各显注于方下,庶后人用之,左右逢其源也。
⊙凡诸卷有一篇治数病者,今则各以类次,仍于卷首目下,注云「某病附」焉。
⊙凡诸方与篇题各不相符者,卒急之际,难于寻检,今则改其诠次,庶几历然易晓。
⊙凡诸方有一方数篇重出,主治不殊者,则去之;各有治疗者,则云方见某卷某篇。
⊙凡诸篇类例之体,则论居首,脉次之,大方在前,单方次之,针灸法处末焉。缓急检之,繁而不杂也。
⊙妇人卷中有虚损一篇、补益一篇,事涉相类,详而察之,亦自有条。诸丸大方,皆在补益;诸汤与煎,尽属虚损。又头面篇中,备载风眩之治;小肠腑卷,重出风眩一门,求之类例,不当复出,盖前篇杂疏诸家之法,广记而备言之;后篇特记徐嗣伯十方,欲后人知所适从耳。
⊙凡妇人之病,比之男子,十倍难治,所以别立方也。若是四时节气为病,虚实冷热为患者,故与丈夫同也。其杂病与丈夫同者,散在诸卷。
⊙凡小儿之病,与大人不殊,惟用药有多少为异。其惊痫、客忤、解颅、不行等八九篇合为一卷,自余下利等方,并散在诸篇中,可披而得也。
⊙凡针灸孔穴,已具明堂篇中,其逐篇诸穴,多有不与明堂同者,及明堂中所无者,亦广记当时所传得效者耳,故不必尽同旧经也。
⊙凡诸卷中用字,文多假借,如干字作于、屎字作矢、锐字作兑,其类非一,今则各仍旧文,更不普加改定,亦从古之意也。
⊙凡诸方论,今各检见所从来及所流派,比欲各加题别,窃为非医家之急,今但按文校定,其诸书之名,则隐而不出,以成一家之美焉。
《备急千金要方》序 夫清浊剖判,上下攸分,三才肇基,五行俶落,万物淳朴,无得而称。
燧人氏出,观斗极以定方名,始有火化;伏羲氏作,因之而画八卦、立庖厨。滋味既兴,.瘵萌起。大圣神农氏,愍黎元之多疾,遂尝百药以救疗之,犹未尽善。黄帝受命,创制九针,与方士岐伯、雷公之伦,备论经脉,旁通问难,详究义理,以为经论,故后世可得依而畅焉。
春秋之际,良医和缓;六国之时,则有扁鹊;汉有仓公、仲景,魏有华佗,并皆探赜索隐,穷幽洞微,用药不过二三,灸炷不逾七八,而疾无不冷癒者。晋宋以来,虽复名医间出,然治十不能癒五六,良由今人嗜欲泰甚,立心不常,淫放纵逸,有阙摄养所致耳。
余缅寻圣人设教,欲使家家自学,人人自晓。君亲有疾不能疗之者,非忠孝也。末俗小人,多行诡诈,倚傍圣教而为欺绐,遂令朝野士庶咸耻医术之名,多教子弟诵短文,构小策,以求出身之道。医治之术,阙而弗论。吁,可怪也。嗟乎!深乖圣贤之本意。吾幼遭风冷,屡造医门,汤药之资,罄尽家产。所以青衿之岁,高尚兹典,白首之年,未尝释卷。至于切脉诊候,採药合和,服饵节度,将息避慎,一事长于己者,不远千里,伏膺取决。至于弱冠,颇觉有悟,是以亲邻中外有疾厄者,多所济益,在身之患,断绝医门,故知方药本草,不可不学。吾见诸方部帙浩博,忽遇仓卒,求检至难,比得方讫,疾已不救矣。
呜唿!痛夭枉之幽厄,惜堕学之昏愚。乃博群经,删裁繁重,务在简易,以为《备急千金要方》一部,凡三十卷。虽不能究尽病源,但使留意于斯者,亦思过半矣。以为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故以为名也。未可传于士族,庶以贻厥私门。张仲景曰:当今居世之士,曾不留神医药,精究方术,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而但竞逐荣势,企踵权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务;崇饰其末,而忽弃其本,欲华其表,而悴其内。皮之不存,毛将安附?进不能爱人知物,退不能爱躬知己,卒然遇邪风之气,婴非常之疾,患及祸至,而后震慄,身居厄地,蒙蒙昧昧,戆若游魂,降志屈节,钦望巫祝,告穷归天,束手受败。
赍百年之寿命,将至贵之重器,委付庸医,恣其所措。咄嗟喑呜!厥身已毙,神明消灭,变为异物,幽潜重泉,徒为涕泣。痛夫!举世昏迷,莫能觉悟,自弃若是,夫何荣势之云哉?此之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