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寫作(後記) 朋友知道我在《玫瑰的盛開與凋謝―冰心與吳文藻》《冰心吳文藻年譜長編》寫作的長路上跋涉,均以辛苦與保重慰我,我在緻謝之餘告之,不是辛苦是幸福,希望慢慢品味這種幸福。
幸福不是一句虛言,而是實實在在的享受。當我每天淩晨五六時開始,在安靜的燈光下,在晨曦的微光裏,與冰心吳文藻這一大批民國文人細語交談,我便穿越那漫長的時空隧道,進入到瞭自由廣闊的天地,從福州的三坊七巷到煙颱的海隅山陬,從揚子江到清華園,從五四運動的呼喊到慰冰湖畔的細語,從燕園的旖旎風光到邊陲雲南陪都重慶,再到戰後一片瓦礫的日本,沿著他們的生活道路,走進瞭一個世紀的文學界、學術界、思想界與政界,感覺就像和其間的人物生活在一起,為他們的文學創造、學術追求而興奮,為他們的落難與苦難而心酸,為他們的良知與正義而感動,為他們的認真、執著、精緻、詼諧的生活情調而感嘆。由於我所寫的冰心吳文藻,並非是一主一從、一前一後,而是文學與社會學兩個領域並立的雙峰,他們既有交匯更有分開,各自的領域名流雲集,我要在文學上為冰心言,要在社會學、人類學與民族學上為吳文藻言,這對我的知識結構、智慧、學識、纔情、人品都是一個嚴峻的考驗,我喜歡麵對新的領地,我在文學與學術之間遊來遊去,我以文學的心情與筆墨,以學者的嚴謹與求實,盡情的描述展示他們的文學精神、學術品格、人物性格、社會與曆史的影響與地位,每迴停歇,望著窗外的春花鞦月,油然而生滿滿的幸福感。
為瞭獲得進入這一自由而空闊天地的資格,首先必須重返時光隧道,並在隧道的每一個節點停駐,看看他們生活的場景,聞聞生命的氣息,理理他們文學作品的創造、學術流派的建構,身臨其境,從而也讓自己沾瞭一點世紀的色彩與風霜,優雅的、甜美的、悲憤的、酸楚的,以便當你走入其間,不會讓他們感到你是外來者、不會感到隔膜與陌生,甚至將你視為其中的一員,同意你在他們的客廳、書房,甚至在一張餐桌上用餐,和你說話,與你做心靈的交談。為此,我閱讀瞭冰心與吳文藻發錶的全部作品、論文與學術著作,發掘瞭沉睡在故紙堆裏的佚文,研究過所能找到的作品與論著的手稿與手跡;閱讀、整理、主編瞭自冰心登上文壇、吳文藻走進清華園後所有的對他們評論與研究的論文、論著;主編瞭《愛心》雜誌,發錶文學界、學術界最新的研究成果;走訪瞭他們在世界上生活過的每一個地方,福州、上海、煙颱、北京、昆明、重慶、東京,那怕是他們訪學、訪問的所經之處、短暫停留之地,尤其是對吳謝在美國留學的威爾斯利、康奈爾、達特默思、哥倫比亞的校園、宿捨與圖書館,對旅居東京的麻布使館區的大街小巷,進行過仔細的考察,每每都是留戀忘返,總是希望有可能多的時間浸泡其間;我未親見吳文藻教授,彌補的辦法是盡可能多地訪問他的同事與學生,包括雷潔瓊、費孝通以及他們的子女;自1991年之後,我與晚年的冰心有長達十年的接觸與交談,雖不能時常陪侍一旁,但每年必有二三次的麵見,每一迴,都曾做詳細的現場記錄;尤其是我閱讀瞭記錄他們心路曆程的筆記、日記、書信、檔案以至傢庭帳本、碎紙頭的塗鴉等等,一次次為現場與心靈的點滴而深思、而沉醉、而震撼。這一切,在這兩本中都得到瞭充分的體現。無疑,這種獲得「資格證」的道路是漫長的,大緻是四年本科、三年讀研、三年讀博、十年的博士後,如此漫長的求學之路,並非一般人所能承受。與此同時,我還必須取得供養這種漫長的「求學之路」所需的一切,為此,我投入瞭我的全部智慧、纔華與感情。我曾說,這兩本書是我動用瞭「二十年積纍、六載耕耘、一生纔華」的成果。
作為年譜,自然隻有記錄,我能做到的是盡可能保持曆史的細部、文化的細節,敘述從生活的角落、塵封的檔案、遺忘的佚文、久違的話語中發現的每一個細節,追求一種主桿下毛茸茸的質感。而對於傳記,則不然,我將傳主作為速描的對象,將曆史、現實、政治、文化作為人物生存的環境,人物與事件,一旦進入我的描寫視野,它就不是純客觀的,而是我的主觀精神投射下的文學敘述。不諱言,我有我的思想與觀念,現實的、曆史的、政治的、文學的、學術與道德的,我的主觀精神,在傳主一個世紀的風雨人生中,得到瞭淋灕盡緻的揮發,也可以說,再也找不到兩個這樣真實的人物載體,來錶達我的思想與觀念瞭。為此,我深感榮幸!
在我「求學」的漫漫長旅中,我同時還做瞭一生中引以自豪的事情,發起和主持建設冰心文學館,在地球的空白處,落下瞭一個永久的標誌,點燃瞭一盞溫暖的明燈。也可以說,建造與管理冰心文學館的過程,與我的「求學」過程,交織並行,我追求冰心文學館的溫暖明燈與《玫瑰的盛開與凋謝》中的藝術形象,相輝相映,永存大地!
當我在傳記最後一行敲下最後一個句子時,我請我的傢人與朋友來到我的書房分享,閤影留念。二十餘年來,我的妻子周建業一直與我同行,付齣青春,也分享幸福,我要特彆地感謝她,再說一遍,沒有她就沒有我的一切。冰心的傢人,尤其是女婿陳恕、女兒吳青,總是有求必應,冰心研究會、冰心文學館的同仁,先後加入到我的同行行列,他們在各自的位置上支持著我,沒有他們,獨行無伴,漫漫長旅,無以想像,因而,我要再說一遍,我感謝你們,我愛你們!
2014年6月24日於北戴河中國作協創作之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