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节录)
诗人王尔德:反骨的英国性 在二十一世纪谈王尔德(1854-1900),闪过众人脑海无非是他的两个身分,一是文学家,以刻划英国上流社会虚伪的剧作与小说出名,二是同/双性恋的身分。前者的成就无庸置疑,后者却让王尔德万劫不复,从当红文学才子变成过街老鼠。一八九五年,正当王尔德名望如日中天,同时有两出戏在伦敦剧院热闹上演(1),他的同性爱人道格拉斯(LordAlfred Douglas)的父亲控诉他违反「性悖轨法(2)」(Sodomylaw)。在媒体喧腾与法官滥权下,王尔德被视为异端,判监禁并服苦役两年,所有财物遭拍卖一空。出狱后的王尔德已是社会弃儿,只得靠朋友接济,隐姓埋名移居巴黎,三年后孤独地于某旅馆与世长辞。直到一九五四年,亦是王尔德受审的六十年后,曾参与当年审判的英国法官亨福芮斯爵士(Sir Travers Humphreys)才为他平反:「当年根本就不应该起诉王尔德。(3)」同年伦敦郡议会为了纪念他的百岁冥诞,于他住过的泰德街故居设了一个纪念牌。然而,当年的「恐同」早已摧毁一个超凡拔俗的作家。
这迟来的平反为同性恋平权运动史画下新的一页,但在文学史上,王尔德的诗艺直到今天都尚未获得公允的评价。很少人关注当年犹是文青时期的他,踏入文坛的「起手式」是诗,离世前也是以长诗〈瑞丁监狱之歌〉(The Balladof Reading Gaol)向糟蹋他的凡夫俗子告别。他甚至认为一八九三年发表的诗剧《莎乐美》(Salomé)比观众喜爱的其他舞台剧都好。他曾要求诗集出版社在合约及广告里,只能以「诗人」来称唿他,而非「作者」。可见他十分严肃看待诗人这个身分。
要评价王尔德的诗,不能不提原生家庭的影响。他的父亲是位外科医生,母亲珍.王尔德(Lady Jane Wilde, 1821-1896)除了热中蒐集与翻译本土民间故事,也是支持爱尔兰民族主义及维护女权的诗人。她所发表的激进政论〈木已成舟〉(The Die is Cast),因鼓吹颠覆英国统治,导致杂志遭政府查禁。王尔德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比一般爱尔兰人更直接地接触反英国统治的种种讯息。母亲的诗人及女性主义者身分,除了启发他在文学与美学的品味与爱好,也使他习于用批判性的观点戏谑伪善或不公义的社会现象。
王尔德在都柏林三一学院(Trinity College)及牛津大学就读期间,所写的英语诗即散见于爱尔兰刊物。在他一八八一年出版第一本诗选《Poems》之前,他已经发表至少四十首诗,包括一八七八年获得牛津大学纽帝盖特奖(Newdigate Prize)的诗作〈拉温纳〉(Ravenna)在此之前,诗情洋溢的他已有四首作品被收入爱尔兰诗选《LyraHibernica Sacra》中(4)。值得玩味的是,即使已经负笈英国念书,大多数收录在《Poems》里的诗作,反而是先刊登于爱尔兰本地的刊物,可见文青王尔德当时对于获得出生地读者肯定的渴望,似乎远高于获得英国本地读者的认同。不幸的是,《Poems》出版后,在英国多招致负评:「王尔德先生的诗也许很美,但缺乏原创性,可以看到许多作家的影子。」批评家甚至不愿意给王尔德任何赞赏,一方面批评他的诗「薄弱」,同时又说他的诗有六十几位名作家的影子,例如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希尼(Philip Sidney)、东恩(John Donne)、拜伦(Lord Byron)、莫里斯(WilliamMorris)等等(5)。持平而论,即便这些诗是王尔德年轻时学习写诗的仿作,能被批评家指出有经典作家的影子,很难说不是贬中带褒,或是要挫挫这位来自爱尔兰年轻新秀的锐气。然而,批评家当年把还是诗坛小咖的王尔德与前辈大咖相比,似乎没能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他将与这些文坛经典作家平起平坐(6)。(内容为节录,完整导读请见本书)
台大外文系教授/高维泓
(1)这两部戏分别是《理想丈夫》与《不可儿戏》。在此之前,王尔德已发表两出喜剧《温夫人的扇子》与《无足轻重的女人》,都十分受观众欢迎。
(2)当时尚未有同性恋这个概念。
(3)详见Holland, Vyvan. Oscar Wilde and His World. London, Thames and Hudson, 1960. 126. Holland 为王尔德的次子。王尔德入狱之后,妻子和两个儿子都改姓Holland。王尔德出狱后以Sebastian Melmoth 为名隐居法国。
(4)这四首诗分别是〈O Well for him〉、〈The Unvintageable Sea〉、〈Onto One Dead〉、〈Day, Come not Thus〉。经更订后即为〈哭泣吧,恸,愿善战胜〉、〈新生〉、〈真知〉,及收录于《王尔德诗选II》的〈西斯汀教堂响起的最后审判赞美诗〉。该诗集由爱尔兰出版社M’Caw发行。有趣的是,其中也收录了王尔德母亲的诗作〈BrokenChorus〉及〈Aspirations for Death〉。母子作品同在一个诗选里,颇有传承的意味。
(5)详见Kohl, Norbert. Oscar Wilde: The Works of a Conformist Rebel.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9. 15-18.
(6)倒是当时美国的文艺批评家十分欣赏王尔德诗作,不像英国人如此刻薄。这可能是因为脱离了殖民统治的社会氛围,能更持平地欣赏诗人欲传达的美学。
独家收录 前卫艺术家奥伯利.比亚兹莱(Aubrey Beardsley)是王尔德的好友,曾为其剧作《莎乐美》绘制插画,受日本浮世绘影响甚深,异色风格强烈,几乎要脱离原着、自成一格。王尔德对这点又爱又恨,一方面说比亚兹莱是「唯一知道七重纱舞是什么、也是唯一能看见这不可见之舞的艺术家」,另一方面王尔德也因为日式美学的插画不符原先设定的拜占庭风格,对外表示他的不满。比亚兹莱的鬼才,无疑与王尔德的文字相辅相成。这本诗选收录12张《莎乐美》插画,两人共有的世纪末颓废美学,因而相辅相成。
插画艺术家◎比亚兹莱,12幅颓美插画
专文导读 「王尔德的诗有个人独特的美学品味,时而独白,时而深入社会敏感议题,与他的剧作和小说一样充满力量与悲悯,却鲜少被仔细研究或介绍,遑论翻译。想了解王尔德如何从爱尔兰民族主义者之子,跻身牛津与伦敦菁英社群,以迄成为阶下囚,最后抑郁/异域而终,他的心路历程就在这本新译的《绝望的刀刺进了我的青春:王尔德诗选I》里。」
台大外文系教授◎高维泓,专文解读王尔德其人其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