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来自发明、来自人为的发明!而且是带着敌意与血腥的发明!
本书是关于在每个年代中,欧洲这项理念是如何在自我认同的镜像中再次创造。我明白地将「欧洲」视为文化建构,并论证不能将它视为不证自明的整体:它是跟实在几乎同等的理念。我也将论及欧洲是有争议的概念,它的过去是在困阨中演变成具有自我意识的理念。如同繁复文明的核心与系统化隐喻,欧洲理念所呈现的,是我们那带有矛盾与冲突的文化斗争。
我的主旨是,欧洲作为一种理念,永远都处于创造与再造的进程中,由许多新的集体认同的压力所决定。我希望解构的,是柏拉图式观点那种永恆不变的欧洲理想,此一理想的内含总是与追求自由、民主与自治的价值连结在一起。就像卡尔.雅斯培曾说过的,「欧洲精神」或—如同其他二十世纪早期的作者,例如T.S.艾略特、胡塞尔与瓦勒希所相信的—一个实质地欧洲传统的整体,是当代欧洲观点的基本普遍假定。然而当T.S. 艾略特,在一九四七年写下,「新的整体只能从旧的根基里茁壮:基督信仰,以及欧洲人共同继承的经典语言」时,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这段话显示的是今日广泛流行的共识,即欧洲的文化基础乃是深植于拉丁基督教世界、人文主义的价值与自由民主(Kundera, 1984)。我期许能够揭示这些信仰其实是毫无根据的,或顶多只是充满迷思的,假若欧洲理念是作为规范性的概念,便有必要让它接受批判性反思的检验。既然理念本身就是历史产物,那么将欧洲史视为一个不断进展的伟大整体化理念之化身,便是不可能的。不会有贯穿古今的欧洲史理念是连贯一致的,而且欧洲的历史疆界也变动过许多次。然而在伟大的历史巨流中,还是有些东西可区辨出来,它们不是历史的整体,而是困阨:欧洲理念作为冲突的产物,更甚于作为共识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