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姚灵犀(1899-1965)
名训棋,字君素,号衮雪,笔名灵犀。民初江苏丹徒人。风流倜傥,擅诗古文辞。曾为《南金》杂志社社长兼主编。
重要着作为:《采菲录》六册,是至今为止整理汇编缠足史料最为齐全的着作,相信也是空前的一部着作。《思无邪小记》,记录有关性文化的资料一时罕有其匹;《瓶外卮言》对《金瓶梅》的词语的辨析也独一无二,而且称得上是「开山之作」。还有《未刻珍品丛传》、小说《瑶光秘记》及未刊的诗词稿《衮雪斋诗词稿》十册、《春还堂存稿》一册、《小慙集》一册等。
序
创下许多「第一」的性学专家──姚灵犀其人其书 蔡登山
记得姚灵犀的名字,最早来自周越然(1885-1962),周越然拥有编译家、藏书家、作家等头衔,他从编辑商务印书馆的《英语模范读本》教科书而致富,然后把版税拿去买书,买些中西的「海外孤本」,成为当时着名的藏书家。又由于他不仅蒐藏还研究这些书籍,写下不少的版本考证、书话之类的文字,又使他成为一位作家。周越然所藏固不乏宋刊元椠,更以词曲小说等明清精刻精印本、手稿钞本为其特色。书人收藏,与商人不同。成功之诀,在于特色。
他深得此中三昧。他说「书之奇者,不因版古,必因稀见」,因而他的庋藏,不收古董商追逐的宋椠元刊,而是中、英文珍本秘笈雅俗兼收,在我国藏书史上,重视中西并蓄,周越然可谓得风气之先者。另外他特别重视蒐罗东西方情色文化的香艳书为其特色。这在当时风气未开的中国,是需要眼光和勇气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北平某报讥余专藏淫书,南京某报骂余专译淫书,其实,余所藏所译皆名着也。」他单是《金瓶梅》的中外版本就有十多种。他丰富的性学藏书,多是人弃我取的孤本珍品,是研究古代相关性文化的珍贵史料。
周越然在写于一九四四年的读书札记〈《金瓶梅》与《续金瓶梅》一文,便提到姚灵犀的《瓶外卮言》一书,他说:「《瓶外卮言》为研究《金瓶梅》者最佳最便之参考书,此书于民国二十九年由天津法租界天津书局出版。书内含(一)着者时代及社会背景,(二)词话,(三)版本之异同,(四)与《水浒传》、《红楼梦》之衍变,(五)小札,(六)集谚,(七)词曲等篇,共二百六十页。〈小札〉系专名或土语之字汇;如盖老(某妇之夫也),色系女子(绝好也),刮刺(勾引也),油水(侵润也),四海(交游广也),眼里火(目中出火,见则心爱也),不听手(不听指使也)等等,无不一一详解之。」《瓶外卮言》在一九四○年出版,对《金瓶梅》有独好的周越然,马上购得该书,而且写下提要,这或许是该书最早的书评。
之后这部研究《金瓶梅》的开山之作-《瓶外卮言》就一直无人提及,如李田意编的《中国小说研究论着目录》、泽田瑞穗编的《金瓶梅研究资料要览》、魏子云着《金瓶梅探原》,甚至号称相当完备的《金瓶梅研究书目》(宋隆发编)都不见着录该书。一直到一九八○年三月,旅居美国三十五年,先后任美国劳伦斯大学、耶鲁大学和印第安那大学中文教授的柳亚子的长公子柳无忌(1907-2002)教授,在台湾的《书评书目》杂志发表〈不见着录的一部金瓶梅研究资料〉一文,才详细介绍了姚灵犀的《瓶外卮言》。柳无忌教授说:「此书出版于抗战期间早已沦陷的天津,所以一直不为国人所注意,在国内亦未流传。我手头有的那本,为昭和三十七年(1962)日本采华书林重印本,继泽田瑞穗的《金瓶梅研究资料要览》,列为「采华学术丛书」第二号。书前有昭和三十七年采华书林主人的〈发刊辞〉。」「礼失而求诸野」,没想到被时代湮没的《瓶外卮言》,却在域外的日本被重印出来。
柳无忌对此书的评价云:「这些文章,不论是转载他人的作品,或作者自撰,其贡献与重要性都次于本书下半部的几篇。尤其是实为洋洋大着的所谓〈金瓶小札〉(一○○至二四○页,共一百四十页),凡有关小说中不易解释,隐晦难详的俚言俗语,均『一一拈出,考其所本』;此类工作,对于金瓶梅的读者极有帮忙。不仅此,文中有许多条,亦见于其他小说,及剧曲,因此极有参考的价值。此文简直是一部俗语辞典,可以补张相《诗词曲语辞》、陆澹安《小说词语汇释》、傅朝阳《方言词例释》、朱居易《元剧俗语方言例释》书的不足。此外,如最后二篇〈金瓶集谚〉与〈金瓶词曲〉的这种编集工作,亦没有前人做过。」如同三、四十年前的周越然,柳教授也道出了〈金瓶小札〉的重要性,它是解开《金瓶梅》中俚言俗语的一把钥匙,何况它还对这些隐晦难详俚言俗语考其所本,这非对当时的名物、风俗等等有渊博的涉猎者不能为。而〈金瓶集谚〉与〈金瓶词曲〉两文,更有着开创的性质,姚灵犀也意识到,因此他在〈金瓶集谚〉后曾有一段话云:「此书方言俗谚,索解甚难。赏奇析疑,殊饶兴趣。先此抛砖引玉,初非贵椟轻珠也。俟有增补订正时,再将《金瓶梅》之批评,前人记述,西门庆、潘金莲之纪事年表,书中人名表,书中时代宋明事故对照表,暨《金瓶写春记》,《词话》本删文补遗等,一併付刊,以成完璧。」只可惜我们不知道他是否完成这些工作,因为没见到有增订本流传下来。
学者施蛰存(1905-2003)晚年写有〈勉铃〉一文,发表在一九九一年《学术集林》(卷二)。该文释《金瓶梅》的淫具,却能文字风雅有趣。文章说:「西门庆随身带有一个淫器包儿。这个包儿的内容,属于药物类的有『闺艳声娇』、『颤声娇』,这二者是同物异名。有『封脐膏』。属于淫器类的有『银托子』、『硫黄圈』、『相思套』、『药煮白绫带子』、『悬玉环』、『景东人事』、『勉铃』。一共只有十种,大概作者所知道的已全部开列出来了。」施蛰存关于「勉铃」的考释,是因《金瓶梅》第十六回中有一首〈西江月〉云:「号称金面勇先锋,战降功第一,扬名勉子铃」。西门庆释之:「勉铃,南方勉甸国出来的。先把它放入炉内,然后行事,妙不可言。」由此可见,这小玩艺原为泊来物。施蛰存考据后总结缅铃乃是「一个小铜球,遇热能自跳动」。但他却又不解,「炉」为何物?他认为「用不到放入炉中」。他以为:「缅甸男子以此物嵌于势上,与妇人合欢时使其颤动,以求刺激」。「决不是放入妇人牝内的」。其实施先生把「炉」字,理解成炉子的炉,是错的。「炉」字明明是女阴,这在《中国古代房内考》中就有这个解释。
我们看一下姚灵犀的解释:
勉子铃 即缅铃也。《谈荟》及《粤滇杂记》均详言之。淫鸟之精,以金裹之,其形如铃,可助房中术者。见《辞源》「缅铃」条。又《渔矶漫钞》及他书皆谓鹊不停、石锸,均此物也,而各异其名。
炉 谓女子阴也。亦名曰鼎,皆道家採补之流,巧立之名目也。
而另外施蛰存谈到的几样淫器及春药,我们在姚灵犀的〈金瓶小札〉中,也找到解答:
托子 淫器也。今不传其制。据原书「试带」一回,略云,白绫带较银托子柔软,不格的人疼,又得连根尽没。又据「含酸」一回,竟用双银托,想铸银为圈,勒于身根。束则血偾阳强,借以久战。又压阴发磔怒。或于玉茎之下,更有银片衬托,而以药煮成者也。
景东人事 景东即孟艮,在缅甸。俗唿「触器」为「人事」。三五十年前香粉店、荷包店有售广东人事者,俗唿为「角先生」。按「人事」疑是「人势」之讹传。王世贞《史料后集》载,世蕃当籍,有金丝帐、金溺器、象牙、厢金触器之类,执政恐骇上闻,令销之。可知明中叶奢淫之风,此器已盛行矣。
相思套 《栖流略》曰,「龟帽,使毒不致上蒸,精不致下凝。俗所谓『风流套』者也」。现市上有售风流如意袋者,不仅为避毒之用。高棱肉刺,兼以媚内。一经御后,妇女莫不相思欲绝。此淫器也。
硫黄圈 《栖流略》曰,「所谓鹅稜圈者,盖以补修其形也」。势之颈,束以圈,古用硫黄制,磨研则生热。后世以牛筋为圈,或削鹅翎,或剪绒须,围于外。进则顺,退则磔张,如瓶刷然,亦淫器也。
药煮白绫带 据原书,当其制带时略云:以倒口针缝白绫为带,内装颤声娇,束之于根,系之于腰,较银托子为柔软,不格人痛,又得连根尽没也。其试带时略云:替其扎于麈柄之根,系腰间甚紧,一经耸弄,比平常舒半寸有余,间不容发。按此带旧都香粉店、荷包店昔有售之者,近三十年已禁绝矣。
悬玉环 淫器也,不知何物。或系悬莲者。
封脐膏 膏药之贴于脐上者。守命门,固精液。今故都药肆,有暖脐膏。
香闺声娇 《词话》作「闺艳声娇」,房中药也。《北户录》言红蝙蝠收为媚药,此药敷于下体者,与内服药不同。
除此而外,姚灵犀还提到不少的名词,如非对性学方面的知识极为渊博者,恐不易解释清楚的,如:
月水 一名桃花癸水,亦曰月客,或曰红潮,即妇女之月经。
天癸 见《内经》。古统谓男精女血。今专言月经。
龟 龟者男子势也。养龟即以药洗阴,或运气使之昂然伟岸也。以龟为喻,像其伸缩之形。
睡鞋 昔缠足妇女临寝必易软底睡鞋,以防纤趾松弛,更因□袜有欠美观,着此取媚于枕席间。
梳笼 一作梳栊,或作梳妆,又曰梳弄。客为妓女开苞之谓。女子年及笄曰上头,从前妓女、清倌皆结发为辫,迨经客为之成人(又曰点蜡,即择吉燃红烛以贺)。例于筵席外,备钗环首饰、衣服被褥、彩礼赏金,妓于是梳髻。从此为浑生意之神女矣。
身上喜 言处女破瓜时之元红也。因处女膜初破,必有猩红一点,俗名曰喜。古时以此验女子之贞操。
入马 与人通姦之始,调戏入手曰入马。
入港 男女通姦。勾引上手,名曰入港。犹船泊岸也。
怯床 此妓家术语,言其每于接客时,生恐惧心,畏交合也。男子不能御妇女亦谓怯床。
老和尚撞钟 行淫姿势之一种。双腿高跷,以带悬足于上,将臀离空。
倒浇红蜡 行淫之式。雌乘雄也。
丢身子 即出精之谓。
相思卦 一名鬼卦。妇人以弓鞋掷地,视反覆为阴阳。《聊斋志异》「凤阳士人」,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注谓「春闺秘戏」。夫外出,以所着履卜之,仰则归,俯则否,名「占鬼卦」。
周越然有篇〈西洋的性书与淫书〉文中开宗明义即说:「性书与淫书不同。性书是科学,淫书是小说。性书是医学,是心理学;淫书是谎言,是『鼠牛比』(案:吹牛皮)。西洋有性书,又有淫书。我国有淫书,而无性书。我们读了性书,多少总得些智识。我们看了淫书多少总受些恶习。」姚灵犀的一些着作可说是性书,包括他的《思无邪小记》等等,而且是相当有系统的探讨到「性」文化。有人推崇张竞生(1888-1970),一九二六年他出版《性史》第一集,社会哗然,使他自己身败名裂,甚至被称为「卖春博士」。但若就他的《性史》而观之,是有些「鼠牛比」,因此后来译着有《性的教育》和《性的道德》,并翻译了英国蔼理士的《性心理学》等书的潘光旦(1899-1967),在《性心理学》的译者自序中说:「在有一个时候,有一位以『性学家』自居的人,一方面发挥他自己的性的学说,一方面却利用蔼氏做幌子,一面口口声声宣传要翻译蔼氏的六、七大本研究录,一面却编印不知从何处张罗来的若干个人的性经验,究属是否真实,谁也不得而知。」潘光旦对张竞生这种「野狐禅」的行为,是有所批评的。
他对张竞生出版《性史》更是深表不满。周越然甚至说:「西洋性心理学中,常载许许多多『性史』。『性史』就是个人婚姻前后的实录,心理学家据为研究资料的。首先印行这种资料者,是心理学专家艾理司氏。依科学言,性史全不诲淫。后来张竞生採取了艾氏的意思编《性史》(第一集),为什么大家讥笑他呢?因为张君的着作,确实诲淫。他的那篇董二嫂,是《痴婆子传》的化身,当然不能登大雅之堂。张竞生以后的小册子,效慕张竞生《性史》而作的小册子,我见过的,总在一百五十种以上。这样的多,都因为纸张低下的缘故。现在纸张缺乏,马路上喊卖春宫,喊卖《性史》的瘪三,几几乎完全没有了。」时间有时是最好的证明,「搞噱头,耍花招」的把戏,有时只能一时之间「哗众取宠」,终归要被淘洗掉的。
虽然大学问家钱钟书(1910-1998)说:「假如你吃了个鸡蛋觉得不错,何必认识那下蛋的母鸡呢」?那是钱先生为了拒绝太多媒体记者的採访的推托之词,但我们「读其书,可不识其人」乎?但对姚灵犀而言,他的许多着作都已被湮没了,还需靠从日本再影印回来,对于他的生平资料更是少得可怜,我曾找遍网路所能找到的,就那么一些,而且可信度是存疑的。二○一三年六月一日,因缘际会我见到了广川医院院长柯基生先生,目睹柯医生的收藏,正如写过《缠足-「金莲崇拜」盛极而衰的演变》(Cinderella’s Sisters: A Revisionist History of Footbinding)的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巴纳德分校历史系教授高彦颐(Dorothy Ko)在书中所说的:「关于姚灵犀的资料,柯医生的收藏无人能出其右。」是的,全世界的图书馆似乎都没有全套的姚灵犀的《采菲录》,柯医生居然收藏原版完整的两套(每套六册),另还有一些残本。当然更让人惊叹的是柯医生收藏大陆各省及台湾的「金莲」数目高达上万双,这在全世界的收藏也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因此曾经见过姚灵犀的历史学者来新夏(1923-)教授,曾为文感叹连姚灵犀曾长期生活的天津图书馆都只收藏一套残本的《采菲录》,而姚灵犀珍藏的金莲想必也荡然无存。但隔代有知音,柯医生不仅保有姚灵犀的所有着作及未刊的诗词稿《衮雪斋诗词稿》十册、《春还堂存稿》一册、《小慙集》一册,这十二册诗词都是手稿,以书法名家的姚灵犀(他常为天津《风月画报》题词)将其以线装的形式装订成册,墨迹纸香如故。
从柯医生提供的资料得知,姚灵犀名训棋(此根据家谱,而网上资料误其名为君素),字君素,号衮雪,笔名灵犀。其父名姚箴,母名卞堃德。根据他〈六六初度〉诗云:「朱颜易改笑华颠,枉说诗才老渐圆。初度斟兼元日酒,前生识遍大罗仙。萧斋饱赏青松雪,检府虚传绿水莲。差喜儿孙有余庆,桑榆难得太平年。」而其中自注云:予生于清光绪己亥冬月廿九,为一八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今年周六十六岁,适为一九六五年一月一日也。而网路资料说他卒于一九六三年,显系错误。另高彦颐(Dorothy Ko)在前书中说:「根据他(姚灵犀)的朋友徐振五写于一九六一年的一首诗,姚灵犀出生于己亥(1899)十一月三十日。姚灵犀的最后一首诗作,写就于一九五九年。」此皆明显错误,姚灵犀生于一八九九年阴历十一月二十九日,也就是阳历十二月三十一日。至于他卒于何年,目前尚无资料,至少到一九六五年元旦他还活着,高彦颐(Dorothy Ko)说他最后一首诗作,写就于一九五九年,显系没见到〈六六初度〉诗。
姚灵犀江苏丹徒人,从他的〈六一生日自述〉诗得知他生于贫困之家,三、四岁时,家迁到扬州,并入私塾,受业于一位老秀才,也打下他扎实的国学底子及后来能诗能文的才赋。一九一七年他迁居天津,并娶妻查凤琳。据天津着名崑曲家陈宗枢说:「(姚灵犀)风流倜傥,擅诗古文辞。才思便捷,流寓津门,在天津文艺界颇负盛名,为梦碧词社成员。」梦碧词社由天津着名词人寇梦碧主持,据说「堪称当代词界最具水准、最有影响的词社」。一九二二年姚灵犀去东北,他诗中所云:「只身去边塞,戎马多苦辛。秋风落关榆,故乡思鲈莼。」而这年年头他的女儿彤光出生,年尾儿子姚齐也出生了。一家四口,使得他为谋生计不断地奔忙,诗云:「年立赋言归,又逐南车尘。白门未□月,道路生荆榛。仓皇过沽水,另作入幕宾。
时作或时辍,遭遇多邅迍。」由诗观之,他谋职一直不顺利。一九二五年秋,他在南京督幕时,有好友「唐菉猗、胡叔磊、毕素波,皆过江来问讯,旧雨重逢,欢言道故。……遂创吟秋词社。事未成,而浙师侵境,先后与菉猗、叔磊,航海来京师。」一九二六年春,他在沈宗畸处认识傅芸子,沈宗畸读了唐菉猗、胡叔磊、毕素波、姚灵犀、傅芸子五人的诗文后,而奇之曰:此五□也。后来姚灵犀就直隶省署秘书,偕胡叔磊赴天津,公余之暇,仍以联吟为乐。一九二七年初夏,姚灵犀集傅、唐、胡、毕等五人,共成「南金」社。所以取名「南金」,盖取晋朝薛兼等入洛,见张司空的故事。《晋书.薛兼传》:「兼清素有器宇,少与同郡纪瞻、广陵闵鸿、吴郡顾荣、会稽贺循齐名,号为『五□』。初入洛,司空张华见而奇之,曰:『皆南金也。』」唐朝元稹〈春晚寄杨十二兼呈赵八〉诗:「寄之二君子,希见双南金。」「南金」是比喻南方的优秀人才。「南金」社成立后,「久之同社文稿,集有盈帙,亟谋刊布,乃有杂志之辑。芸子介弟惜华,文学优长,戏剧深邃,此编颇多臂助,亦续入发起之列。并推予主其事……」于是姚灵犀为《南金》杂志社社长兼主编。
一九二七年八月《南金》杂志创刊。《南金》社址位于「意奥交界三十二号」,姚灵犀担任社长兼主编,编辑部有胡叔磊、毕素波、傅惜华等。除总社外,在北京另设分社,分社长由傅芸子担任。《南金》为三十二开,每期约八十页左右。诗词、书法、篆刻、书画、随笔、杂文、论文等应有尽有,另配有彩色插页。作为综合性文艺杂志,其「内容文字之古雅,图画之清新,印刷之精美,久为世人所称赞,称其为北方唯一最美之文艺月刊」(《南金》第九期广告)。《南金》前后一共办了十期,根据柯医生所收藏的合订本观之,姚灵犀每期均找当时名人或名书法家来题「南金」两字的刊名,第一期(1927.8.10)郑孝胥题;第二期(1927.9.10)罗振玉题;第三期(1927.10.10)金梁题;第四期(1927.11.10)邵次公题;第五期(1927.12.10)樊增祥题;第六期(1928.1.20)叶恭绰题;第七期(1928.2.10)袁中舟题;第八期(1928.3.30)宝熙题;第九期(1928.4.30)陈宝琛题;第十期(1928.8.30)红豆馆主(溥侗)题。另据《南金》第十期《戏曲专号》所刊载的〈本社特别启事〉:「本社社长姚君素以事南归,同人公推胡叔磊为津社社长,傅芸子为平社社长兼总编,一切事务统由胡傅二君负责……」也就是说,姚灵犀在第九期出刊后去了南方,姚灵犀南归后,《南金》停刊了四个月,一直到同年八月才继续出版。《南金》的组织机构因此进行了调整,原主编胡叔磊出任社长,主编一职则由傅芸子接任。社址也一度迁往法租界大陆大楼二○一号。而这期也成为《南金》最后的绝响了。
姚灵犀在《南金》杂志除了连载《瑶光秘记》小说(该小说后来在一九三八年十月由天津书局出版单行本)外,又发表了〈非花记〉(只登一期,没写完)、〈画诃记〉(后收入《思无邪小记》一书中)、〈鑑戒实录(上)〉、〈鑑戒实录(下)〉等文章。而同时他在天津的《坦途》杂志发表不少的诗词作品,分别是:一九二七年第二期的〈金缕曲〉、一九二七年第三期的〈金菊对芙蓉〉、一九二七年第四期的〈金缕曲〉、一九二八年第五期的〈宝鼎现〉、一九二八年第六期的〈谢赠宝刀牋代作〉、一九二八年第七期的〈百字令〉、一九二八年第八期的〈湖月〉、一九二八年第九期的〈一萼红〉、一九二八年第十一期的〈论交〉。其中〈金菊对芙蓉〉是借描写御沟来感怀往事并不如烟,词云:「怨叶流红,残螺涨碧,盈盈自绕宫墙。念良缘无分,好景无常,玉泉一出难回首。想年时,洗象风光,栏干徒倚,有人擫笛,偷谱霓裳。偎煖卅六鸳鸯,记照过眉痕,湔过衣香,更横波阅偏,几度兴亡。荭□已冷前朝梦,算朱明,往事凄凉。李花乱起,无情绿水,曾葬红直妆。」而〈论交〉诗云:「承恩不在貌,论交不以利。酒食相征逐,交情安可致。小人率如此,君子重道义。道义日益重,百事无虚伪。
小人果敛迹,君子见真谛。试观今之人,谁复知此意。酒食为绍介,势利则谄媚。见而争逢迎,背面即讥议。贤者寒其心,不敢云友谊。貌美有时衰,利尽各猜忌。叔夜久灰心,孝标增愤恚。处之以中庸,先求无怍愧。」谈的是君子与小人及交友之道。由此一诗一词,即可知姚灵犀的诗词造诣了。
姚灵犀的重要着作则为《采菲录》,《采菲录》是三○年代姚灵犀在编天津《天风报》副刊「黑旋风」时的专栏名字,取自《诗经.谷风》:「采葑采菲,无以下体。」专门刊载与缠足有关的文字。后更以专栏所载文章和陆续收集的资料编次成帙,汇成一部民俗学巨着,仍称《采菲录》。全书共六册,分序文、题词、采菲录之我见、考证、丛钞、韵语、品评、专着、撮录、杂着、劝戒、琐记、谐作、附载等类。其内容包含有缠足史料、品莲文学、禁缠放足运动资料、政府法令、宣传文字、时人心得种种,并附有大量照片和插图。《采菲录》,副题「中国妇女缠足史料」,初编、续编由天津时代公司于一九三六年一月、二月印行,三编、四集由天津书局于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及一九三八年二月印行,一九四一年又有新编和精华录问世。是至今为止整理汇编缠足史料最为齐全的着作,相信也是空前的一部着作。
来新夏在〈姚灵犀与《采菲录》〉文中说:「上世纪四○年代初,我在旅津广东中学读高中时,常在班上听到谈论我们高一级有个姓姚的才女。她的父亲姚灵犀是个研究女人小脚的文人。当年我心中有个疑问,小脚有什么可研究的,为什么她的父亲研究小脚?有一次和父亲说起此疑问,父亲笑着说,『姚先生是我熟人,很有学问,就是研究走了偏锋,很遭人非议,等有闲我带你去见见他。』不久,我便和父亲同去拜访姚先生。当时,他住在天津张庄大桥英法交界路近一条名叫义庆里的胡同里。见面后,他很健谈,和父亲谈了许多话,其中不少有关《采菲录》被社会误解的话。临别时,他还送我们一套《采菲录》。」
《采菲录》初问世,即招来非议无数,很多人认为姚灵犀是抱着赏玩、褒扬甚至提倡的心态来编辑此书的,以致于他不得不在《续编自序》里阐明本意,「夫缠足之恶俗,不独为妇女一身之害也,其影响于民族健康也亦至巨。然其历史悠远,久经劝禁而未绝者,必有强固之理存乎其间。吾人欲摒斥一事一物,必须穷源竟委以识其真象,而后始能判其是非。如劝人戒毒,非徒托空言者,亦须先知鸦片之来源及其为害之烈,而后能毅然戒除。故欲革除缠足之风,先宜知其史实,予之搜集资料,勒为专书,即此意也。」
自五代起,中国妇女盛行缠足后,就可以在笔记中看见缠足的记载,如北宋徐积咏蔡家妇有「但知勒四支,不知裹两足」之句。陆放翁《老学庵笔记》云:「宣和末女子鞋底尖,以二色合成,名错到底。」《宋史.五行志》:「理宗朝,宫人束脚纤直,名快上马。」苏轼〈菩萨蛮〉云:「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临波去;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偷穿宫样稳,□立双趺困,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由此看来,在宋代一般人已经把小脚看成是最美的装饰了。
研究小脚最到家的是清朝的方绚,字陶采,又号荔裳,他曾仿张功父的《梅品》体裁,作《香莲品藻》。他把小脚分为五式:莲瓣、新月、和弓、竹萌、菱角。又说香莲有三贵:一曰肥;二曰软;三曰秀。他还加以阐释:「瘦则寒,强则矫,俗遂无药可医矣。故肥乃腴润,软斯柔媚,秀方都雅。然肥不在肉,软不在缠,秀不在履,且肥软可以形求,秀但当以神遇。」他又把小脚分为十八种,分别是:
四照莲(端端正正、窄窄弓弓,在三寸四寸之间者。)
锦边莲(四寸以上至五寸,虽缠束端正,而非劲履,不见稜角者。)
钗头莲(瘦而过长,所谓竹萌式也。)
单叶莲(窄胝平跗,所谓和弓式也。)
佛头莲(丰跗隆然,如佛头挽髻,所谓菱角式,江南之鹅头脚也。)
穿心莲(着里高底者。)
碧台莲(着外高底者。)
并头莲(将指钩援,俗谓之里八字。)
并蒂莲(锐指外扬,俗谓之外八字。)
同心莲(侧胼让指,俗谓之里拐。)
分香莲(欹指让胼,俗谓之外拐。)
合影莲(如侑坐欹器,俗称一顺拐。)
缠枝莲(全体纡回者。)
倒垂莲(决踵蹑底,俗称坐跟。)
朝日莲(翘指向上,全以踵行。)
千叶莲(五寸以上,虽略缠粗缚,而翘之可堪供把者。)
玉井莲(锐是鞋尖,非关缠束,昌黎诗所谓「花开十丈藕如船」者也。)
西番莲(半路出家,解缠谢缠者。较之玉井莲,反似有娉婷之致焉。)
这十八种香莲,有好的,也有坏的。因此他又把小脚分为九等:
神品上上:秾纤得中,修短合度,如捧心西子,颦笑天然。不可无一,不能有二。
妙品上中: 弱不胜羞,瘦堪入画,如倚风垂柳,娇欲人扶,虽尺璧粟瑕,寸珠尘颣,然希世宝也。
仙品上下: 骨直以立,忿执以奔,如深山学道人,餐松茹柏,虽不免郊寒岛瘦,而已无烟火气。
珍品中上:纡体放尾,微本浓末,如屏开孔雀,非不绚烂炫目,然终觉尾后拖沓。
清品中中:专而长,皙而瘠,如飞凫延颈,鹤唳引吭,非不厌其太长,差觉瘦能免俗。
艳品中下: 丰肉而短,宽缓以荼,如玉环《霓裳》一曲,足掩前古,而临风独立,终不免「尔则任吹多少」之诮。
逸品下上:窄亦稜稜,纤非甚锐,如米家研山,虽一拳石,而有崩云坠崖之势。
凡品下中: 纤似有尖,肥而近俗,如秋水红菱,春山遥翠,颇觉戚施蒙璆,置之鸡群,居然鹤立。
赝品下下: 尖非瘦形,踵则猱升,如羊欣书所谓「大家婢学夫人」,虽处其位,而举止羞涩,终不似真。
据说小脚的妙处分为三等:上等是在掌上、在肩上、在秋千上。中等是在被中、在灯中,在雪中。下等是在帘下、在屏下、在篱下。当一双纤纤小脚,被当时的男人在上述的九种场合「怜惜」和「抚摩」,将会带给男人无限的神往!
《采菲录》一问世,有些新文人和所谓「正人君子」群起诛伐。有人未认真读其书,即诬姚灵犀有伤风化者。但也有人认为这是一部研究风俗史的着述。而姚灵犀则有他自己的主张,他在诗中云:「妇女千余年,备受窅娘毒。痛楚深闺中,午夜闻啼哭。当其行缠初,纤纤由蹜蹜。迨至及笄时,刻意等膏沐。生莲步步香,拟月弓弓玉。荔裳作品藻,笠翁有偶录。我亦步后尘,千古接芳躅。同好稿纷投,图影寄相属。嗜痂竟成癖,海内咸刮目。祸枣与灾梨,斯文竟可鬻。劝戒虽谆谆,阐理关性欲。采菲成新编,卷怀恨不速。」
据陈宗枢说,一九四四年天津尚在沦陷时期,伪教育局局长何庆元出面在法院状告姚灵犀编印诲淫书籍,法院立案审理,经姚多方奔走请託,此案迁延近年余,至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不了了之。而据来新夏说:「但当年对此案就有不同传说:有说是传讯,有说是收监。据我父亲说,姚先生被监禁过短时间,但一直没有直接证据。」而据柯医生所藏姚灵犀〈出狱后感言〉诗云:「……讵知风流罪,忽兴文字狱。蛾眉例见嫉,豻目横加辱。罚锾二百金,拘絷一来复。方知狱吏尊,始知环人酷。……」姚灵犀确曾因为编撰《采菲录》、《思无邪小记》等性学书籍被视为大逆不道而锒铛下狱。
《思无邪小记》又名《艳海》,或易名为《髓芳髓》,是姚灵犀从一九二五年,在侯疑始主编《翰海》连载,「蒐集古今小品,涉及香艳者,上起经史,下逮说部,选取录若干则,或加笺注」,集结成书。名为《思无邪小记》,意即郑卫之音不删,而以邪僻之思为戒也。后来他移居南京,稿遂中辍。再后来傅芸子主编《北京画报》,曾刊登一部份。最后在天津的《天风》、《风月》两报中续刊。前后耗费十五年时间收集种种「獭祭之书籍」,竟达千余种之多,其记录有关性文化的资料一时罕有其匹。他原本秘未示人,但闻嗜痂者众,乃刊此以餍所望。于是一九四一年由天津书局出版。兹录几则如下,当可想见一斑。
《汉书艺文志》房中八家,内有容成阴道,务成子阴道,尧舜阴道,汤盘庚阴道,天老杂子阴道,天一阴道诸书,皆房中术也。惜乎此书失传。但有《素女经》、《素女方》、《玉房秘诀附玉房指要》、《洞玄子》四种。近世长沙叶德辉刊入《双梅影盦丛书》而已。
长沙叶德辉自印《悔花菴丛书》一本,谭延闿书耑,装印綦精,为当时赠友之品。
内中大致与石印流行之《素女经》相同。惟最后有唐白行简〈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篇,为坊本所无,谓于某山石室中获得者。赋长约数千言,于交接之事,分时分类,铺叙甚详。文词丰艳华冶,得未曾有。惜残阙不完,间多误字。白行简为乐天兄弟行也。
文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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