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事情大概是发生在三年前,那时候很不幸地做了第51届金马奖评审,一个月的评审期间看了无数的片子,其中两个短片,是我觉得最有趣的,之一就是「大佛」。记得在看这部片子的时候,不到三十分钟的电影,我大概笑了快五十分钟,我不知道多出来的二十分钟我到底在笑什么,可能就是不知不觉挂着笑容,一直在想影片里面的东西。很遗憾的,「大佛」并没有得到那一届的最佳短片,不过老实说,我个人也没有投它,其实最主要的是它的制作真的是有一些问题,相较于另外一支片子,两支片子的完成度实在差太多了。
金马奖结束后,我找了啊尧,问他有没有意思把它变成长片,眼前的他似乎愣了一下,没多久他缓缓告诉我,他因为拍这个片子,负债将近一百万。我是一个没有同情心的人,我不会因为他负债而可怜他,拍电影不就是这个样子吗,负债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而已,更何况,也没人用枪抵着你的头,叫你去借钱拍电影。
因为金马奖的关系,我认识了黄信尧,而且也就是这样,我才慢慢觉得台湾电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让一个那么有才华、而且已经年过中年的人,每天还在为了钱奔波,更重要的,奔波了那么久,他裤子里依然也没半毛钱,看看每年有那么多台湾电影出来,但是他永远不知道机会在哪里。我一直深信只要他认真拍的话,他绝对可以超越现阶段百分之九十的电影从业者,包含我自己。
「大佛普拉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酸味,它的酸味是属于啊尧特有的,这个酸是因为他曾经在底层过,也是他曾经立志往人生的高处爬的时候,所遇到的挫折而产生的,但是他的酸,是会让你疼惜,绝对不是一般酸民的穷酸。他借由菜埔和肚财这两个人,来呈现人生很多无奈,他们除了调侃别人,也会互相调侃。其实这两个人的个性,在你认识啊尧以后,你会发现这就是他自己,他常常飞来一句无厘头的话,你总是要愣了老半天,才能了解背后的意思。当初我跟他说,其实菜埔跟肚财有点像是以前美国MTV台的瘪四与大头蛋,两个人每次在电台里面,对着萤幕上播放的MTV指三道四的,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这个东西,但这个想法在我第一次看片的时候,就在我的心里盘旋,当然更让我惊奇的一个想法,就是叶女士从宾士车头爬起来,我记得那时候看到的时候,想到日本电影贞子的经典画面,那时候笑到都快要掉下椅子去了,虽然有一些想法上的类似,但是他
把这些东西扭转成一个当代台湾的缩影,而且他把矛头削得更力,戳向一些不入流的政客及虚伪的人。
常常有些人会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哀伤的电影,但是我不这么认为,政治的污浊,老百姓的痛苦,这不是大家老早就知道的事情吗?为什么感觉大家都忘了,好像要借由观看这个电影才会得到共鸣的样子。一部电影要表达出来对社会现象的嘲讽或是疼惜,我觉得不是重点,如何用一个不老旧的方式来表达,那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常常在讲这个电影有多好,往往是在传统的思维来看一个东西。啊尧他已经跳出来了,他用一种矛盾、冲突的东西,去反击那些传统电影的思维,你有听过一个导演在电影里面碎碎念,讲那么多旁白的吗?你应该也没有听过导演在电影里面消遣监制,或是把工作人员的名字拿出来说的吧?当他不想用过去的方式来做电影的时候,其实我们就应该让他好好前进,不是只拉住他的尾巴,拖住他而已。
啊尧做了一件事情,就是他用冷嘲热讽酸出了一些道理,其实不管任何文学或电影,不就是这样子吗?格雷安葛林、冯内果、雷蒙钱德勒,他们用犀利的笔触,除了酸死了他们讨厌的人外,也讲出了一些道理,而不是像一些一事无成的人,只是用酸别人来掩饰自己的窘境。很意外的,三年前的两支短片导演,在今年的54届金马奖最佳影片又遇上了,三年前我把票给了另外一个短片,不管三年后的今天谁得奖,我很高兴啊尧做出了一个作品,那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电影的样貌。
这本书的出版弥补了「大佛普拉斯」电影在有限时间内说不完的东西,刘振祥用摄影来告诉了我们台湾这个土地上活着的人们,不管是悲哀的、痛苦的、欢愉的,他的镜头抓下了身处于我们周边的芸芸众生。刘振祥的好,已经不用我再唠唠叨叨了,十年来我所拍的每一只电影都会找他来负责剧照,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钟孟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