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序言
【专文推荐】足球无关生死,但重于生死│石明谨
「足球无关生死,但重于生死」这句来自前利物浦名帅香克利(William Bill Shankly)的名言,对于英格兰人来说,是既严肃而真实的存在,足球牵引着英格兰一百多年来政治、社会、经济、文化的变迁,甚至我们说「英格兰是因为足球而存在」也并不为过,The Game of Our Lives在字面上的意义是足球是一场生死游戏,而我们不妨将其翻译为足球就是生命、就是一切。
想认识英格兰,你必须先认识足球;想认识足球,你必须先认识英格兰。如果清楚这样的脉络,就不难理解为何大卫.哥德布拉特要用这样的一本书,献给正走在十字路口的英格兰,用足球揭开整个英格兰的现实状态,有时候你很难去评价其中的好与坏,但唯有如此,才有可能真正理解现在这个国家所面临的问题与未来前景之所在。
身在台湾这个运动不被重视的环境中,你很难想像在足球的背后,可以有这么多错综复杂的故事,在英格兰,每一条高速公路、每一个地铁站、每一个咖啡馆、每一个卖肉派的小摊位,很可能都倚靠着足球而生存,在股市中,人们追捧着相关的足球类股,在大学里,足球产业科系是修选的热门,足球电视转播的权利金一再出现你难以想像的天价,足球,在这个国家里让人疯狂,当然,也经常让人崩溃。
就如同所有华丽的舞台必将迎来谢幕一样,英格兰的足球一再面临困境,也一再地重生,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英格兰足球的经济学,英格兰的足球早世界一步诞生,但也早一步衰败,可是每次重新崛起,都成为世界学习的新榜样,不论是球队经营、联赛制度、电视转播、球员买卖,英格兰足球都在建立领导的样板,英格兰在追着足球产业奔跑,而世界的足球体系在追着英格兰奔跑,这样的格局何时会成为泡沫很难说,却也无法停止。
英格兰足球背后还夹杂着不同地域的差异,新教徒与旧教徒的纷争、工党与保守党的角力、工业都市与商业都市的对抗,所以你在英格兰可以看到无数的小型球会有着极度死忠的球迷,同时也可以看到像利物浦与曼联这种挤身世界级的球队,依然在每一次对战中进行着生死角力,对英格兰而言,足球是战场,他们在这里解决所有的恩怨情仇,这样说或许不是很精准,基本上正因这些恩怨情仇无法解决,所以这种球场上的搏斗永不休止,得以构建出英格兰足球特殊的风景。
足球场上会出现的性别与族群问题,也正是英格兰社会的问题,足球向来被认为是男人的运动,而且在当今世上的主流运动中,是少数白人可以主宰的运动项目,这也让足球背后藏有发人深省的性平与种族问题,甚至在英格兰足球无限膨胀的体系下,球队间的贫富差距、经营权的弱肉强食、全球化的入侵,都一再地被人提起,这反映了足球运动跟整个社会的运转几乎是一个同心轴,球场上的一切,正反映英格兰的群体困境。
足球是一种古老而传统的运动,可是却有着最现代化的风貌,英格兰超级联赛的转播是全世界最多人观看的运动赛事,在许多硬体设备及技术上,足球领域确实突飞勐进,但是也带来了与传统的许多冲突,这也是人类进步史上所无法避免的,如何实现现代化,又能不让传统被淹没,英格兰的足球一直在不断的矛盾中寻找着进步的方向。
不论是那一个章节,你都很难分辨出到底是足球反映了英格兰的现况,还是英格兰映照出了足球的真实,在每个社会中,一定有着一个无法脱离,跟整个社会系绑在一起的某件事物,如同镜子的表与里一般,无法切割,在英格兰,那一定就是足球了,或许我们就是欠缺像足球这样的核心价值,所以难以去检视台湾社会目前面临的各种问题与挑战,当然,也可能只是我们还没有寻找出来。
大卫.哥德布拉特在书的最后提到了足球曾经带给英格兰的骄傲与光荣,也感叹足球在英格兰逐渐走向了分裂与平庸,英格兰的足球是否正如同往昔日的日不落帝国,从伟大回归平淡,还是能够像二战之后的不列颠,从废墟中重新站起,我们尚未可知,但是这些年在英格兰所发生,关于足球这些与那些的故事,我们可以听他娓娓道来,细细品味。
我无法界定这本书属于那一个类别,只能说他是一本不属于运动类别的运动书籍,你可以说这是一本英格兰的历史学读本,也可以说是一部英格兰的经济学指南,或是地理手册,甚至童话绘本,从最基础的历史轨迹,到英格兰的产业结构变化,一直到英格兰人内心深处的民族认同、心灵焦虑,甚至是性别教育、种族歧视等问题,如同一场激烈而精彩的足球比赛,有狂喜、有哀愁、有高潮、有低落,酣畅淋漓也同时气喘如牛,只是在还来不及回味精彩的过程时,已蓦然惊觉这就是我们的社会,甚至我们的人生历程,而下一场比赛也早已迫在眉睫。
(本文作者为资深足球球评、诗人、社会观察家)
【专文导读】以球为镜:那些球赛告诉我们的事│陈复嘉
三月,正是乍暖还凉的时节,邮箱里捎来编辑学妹的信函,邀我替大卫.哥德布拉特(David Goldblatt)所着的《足球帝国:一窥英格兰社会的华丽与苍凉》写篇导读。这书名让我直忆起自己在硕士论文当中引述的一句话,出自美籍的文化史家巴森(Jacques Barzun, 1907-2012):「谁要是想透彻了解美国,最好先去学习棒球,学习它的规则,还有关于比赛的一切。」足见若能善用运动这一面明镜,便能直视一个社会、民族,或者国家的核心。
然而,尽管足球早已是国际间最普遍的球类运动,全球共有超过两亿人投身其中,但大多数的台湾读者对于不列颠与足球,相对于美国与棒球,肯定陌生得多。这么说,当然得有凭有据。首先,在竞技层面,台湾的足球表现相对疲弱。在国际足球总会(The Fédération Internationale de Football Association, FIFA,简称国际足总)二○一七年的统计中,台湾男子足球的排名是159/209,套用学测五标的术语,就是后标。同一时间,英格兰排14,南韩40,日本51,中国86,而二○一○年世界盃(2010 FIFA World Cup)因挖矿传闻饱受台湾乡民和主流媒体讪笑的北韩,是121。台湾女足的状况好很多,在一百七十七个竞争者当中排39,英格兰5,日本7,北韩10,中国13,南韩18。这样的数据表明,台湾足球别说是与列强争锋,就连与自家邻居相比,都相形见绌。此外,台湾不仅技不如人,对于足球恐怕还漠不关心。根据一份二十一世纪初「足球赛的核心观众佔全国拥有电视机家庭的百分比」调查,台湾的结果竟是惊人的-0.8。时差等因素自然会有负面影响,但若据此推论会定时透过电视机关注足球赛事的台湾观众少之又少,距离事实恐怕亦不太远。 我由是想,导读一本以英格兰与足球为主题的书籍,提供些背景知识或许是个不错的起点(套句流行的网路术语,就是补脉络啦),能够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能有若干按图索骥的参考点。 世纪跫音 《足球帝国》一书尽管聚焦于后柴契尔时代(post-Thatcher)英格兰足球的发展,仍不免向前追溯到十九世纪这项运动的源起和扩散。而我认为,一八六三年,英格兰足球总会(The Football Association, The FA,简称英格兰足总)在伦敦成立的这一年,会是我们此行一个合适的起点。这一年不仅见证了世界上第一个综理足球事务的官方机构诞生,英格兰足总还公布了十四条足球规则,成为日后协会足球(association football)竞赛的依据。往后一百五十年,不列颠经历了六位君主:第一任印度女皇、以及汉诺威王朝(House of Hanover)最后一任君主维多利亚女王(Queen Victoria, r. 1837-1901);担任储君(Prince of Wales)比谁都久的爱德华七世(Edward VII,r. 1901-10);亲历世界大战与爱尔兰自治的乔治五世(George V,r. 1910-36);不爱江山爱美人、为了爱情而退位的温莎公爵(Duke of Windsor)╲爱德华八世(Edward VIII,r. 1936);二○一○年奥斯卡最佳影片《王者之声》(The King’s Speech)的剧中主角乔治六世(George VI,r. 1936-52);以及热爱柯基犬、支持伦敦在地球会阿森纳(Arsenal Football Club),在位超过一甲子的女王伊莉莎白二世(Queen Elizabeth II,r. 1952-)。更替超过三十位首相(Prime Minister):单就一九八○年起算,就历经了保守党(Conservative)的铁娘子柴契尔夫人(Margaret Thatcher, 1979-90)和梅杰(John Major, 1990-97),工党(Labour)的布莱尔(Tony Blair, 1997-2007)与布朗(Gordon Brown, 2007-10),再轮回保守党的卡麦隆(David Cameron, 2010-15)和梅伊(Theresa May, 2016-)。全面开放普选(1969)、参与两次世界大战与一九八二年的福克兰群岛战争(Falklands War),面临日不落帝国瓦解,国际地位旁落,以及国内外政经局势的严峻挑战。 不列颠足球在这一百五十年间的进展同样跌宕起伏。一八七一年,英格兰足球总会挑战盃(The Football Association Challenge Cup, The FA Cup,简称英格兰足总盃)开踢,是现存最古老的盃赛。挑战赛由俱乐部不分级进行淘汰赛,虽然下驷踢走上驷的状态并不少见,但最终夺冠的泰半仍是豪门球会,阿森纳和曼彻斯特联队(Manchester United Football Club)就各自收下十二次冠军。十九和二十世纪也可见足球在英格兰各处的蓬勃发展,俱乐部的数量直线上升。二○一六╲一七年球季,共有七百三十六支俱乐部参加足总盃的竞赛。 一八七二年,苏格兰与英格兰的代表队进行一场竞赛,双方零比零踢和。这场赛事也被国际足总追认为首场官方认证的国际赛事(the first official international match)。 一八七三年,苏格兰足球协会(The Scottish Football Association, SFA)成立,是世界上第二个足球官方机构。威尔斯足球协会(The Football Association of Wales, FAW)随后在一八七六年设立。爱尔兰足球协会(The Irish Football Association, IFA)则诞生于一八八○年。一九二一年,爱尔兰即将分治,IFA遂成为「北爱尔兰足球协会」;而爱尔兰自由邦(Irish Free State,即日后的爱尔兰共和国)境内的足球事务则由「爱尔兰足球协会」(The Football Association of Ireland, FAI)来统筹。前述机构的出现和日后的发展,说明了联合王国(United Kingdom)境内复杂但分明的国族情节,也唿应了作者在第五章〈统一或者独立:不列颠足球的困局〉中的分析。一八八六年,不列颠境内四个协会的代表共同组成国际足球协会理事会(International Football Association Board, IFAB),来决议足球规则的修订。一九○四年国际足总成立后,承认国际足球协会理事会的权责,日后则由国际足总与四个分会代表共同审议规则。 一八八八年,设立足球联赛(The Football League),直到一九九二年都是英格兰足球最高等级的联赛,最初共十二支球会参加,日后发展为英格兰足球联赛(The English Football League, EFL)。联赛目前分三级:英格兰足球冠军联赛(EFL Championship,简称英冠)、英格兰足球甲级联赛(EFL League One,,简称英甲),和英格兰足球乙级联赛(EFL League Two,简称英乙),每级二十四支队伍,合计七十二支,是英格兰足球超级联赛(Premier League,简称英超)以下第二到四级的联赛,季末球队会依成绩而升级或降级。 一九五五年,首届欧洲冠军俱乐部盃(European Champion Club’s Cup, European Champion Cup,简称欧冠盃)开踢,参赛对象为欧洲各国本土联赛的冠军。近似于国人相对熟悉的于亚洲职棒大赛(Asia Series),参赛队伍包含日本、韩国、台湾三地的职棒冠军,以及中国或澳洲的队伍,竞逐亚洲第一的头衔。一九九二年欧冠盃改制为欧洲冠军联赛(UEFA Champions League),扩大参赛资格。该联赛常被喻为全球素质最高的联赛。英格兰的俱乐部中,利物浦(Liverpool Football Club)曾五次抡元;曼联三次;切尔西(Chelsea Football Club)一次,阿斯顿维拉(Aston Villa Football Club)一次。另外,苏格兰的凯尔特人(Celtic Football Club)一次。获得最多次殊荣(十一次)的则是西班牙甲级足球联赛的豪门皇家马德里(Real Madrid)。 一九六四年,《今日比赛》(Match of the Day)在BBC2频道首播,放映当日的赛事集锦,日后虽转换频道至BBC One,至今仍放送不歇。是金氏纪录认证最长寿的体育节目。 一九六六年,东道主英格兰在决赛中以四比二踢走西德,赢得当届世界盃冠军。 一九八二年,不列颠与阿根廷爆发福克兰群岛战争,两位在英格兰踢球的阿根廷球员因为面临地主球迷高涨的敌意而无法在英格兰足总盃出赛。可说是此一军事╲政治事件另类的受害者。 一九八○年代同时见证了一连串足球场上的意外。一九八五年五月,布拉德福德(Bradford)老旧的球场(Valley Parade Stadium)在竞赛中发生火灾,风势与木造结构加剧了灾情。火警酿成五十六人罹难,超过两百人受伤。约两週后,利物浦与义大利尤文图斯(Juventus Football Club S. p. A.)在比利时的海赛尔球场(Heysel Stadium)争夺欧冠盃的桂冠。不料,开赛前双方支持者就在看台爆发冲突,推挤造成隔墙倒塌,导致三十九人死亡,六百人受伤。英格兰的俱乐部因此被欧洲足球总会联盟(Union of European Football Associations, UEFA)禁止参与欧洲赛事五年,利物浦六年。一九八九年,利物浦与诺丁汉森林(Nottingham Forest Football Club)在雪菲尔(Sheffield)的希尔斯堡球场(Hillsborough)进行英格兰足总盃的比赛,却爆发严重的踩踏意外,导致九十六死、七百六十六伤。意外现场透过直播,在英格兰乃至欧陆造成震撼,是体育史上最骇人的意外之一。这一连串意外,直接促成球场翻新,以及相关单位对于球场安全的重视。 一九八六年,英格兰在世界盃准决赛中以一比二遭到阿根廷淘汰。而阿根廷的首颗进球竟是马拉度纳(Diego Maradona)逃过裁判法眼的手球(handball)。马拉度纳因此被称为「上帝之手」(Hand of God)。最近的两届世界盃(二○一○和二○一四),英格兰均未踢进八强。 一九九二年,英超成立。当时共有二十二支队伍,目前维持二十支。英超无疑是英格兰最高级别的联赛,也是目前全球最受关注的足球联赛。而英超的出现,被作者标示为足球的转捩点之一,无论是赛事直播、品牌经营、钱斗、经纪人、赞助伙伴、天价(的国际)球员,还是豪门球队,种种极端的发展,都前无古人,却也是隐忧。例如,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切尔西在出战南安普敦(Southampton Football Club)时,排出英超史上第一次全外籍球员的阵容。如今,整个英超只剩三分之一的球员是不列颠籍,老板则有超过一半是外国人。例如,二○○三年,俄罗斯富豪阿布拉莫维奇(Roman Abramovich)以约一.五亿英镑买下英超豪门球会切尔西。在他大手笔的投资下,切尔西隔年就摘下英超冠军,随即蝉联一次。而综观英超的历史,仅有六支球队曾经夺冠,且多为豪门球队,显示出资源分配的不均和百年来足球的转变。 回顾这一百五十年的世纪发展,相信读者逐渐都能感受到大英帝国由盛转衰的氛围,并且一窥不列颠足球的华丽与苍凉。 游戏╲仪式╲想像的共同体 「每到週六下午同一时间,所有男人就会神情肃穆地开着小车,从自家车库倒车到共用的后门,有如一场仪式,就像珍.奥斯汀笔下的英格兰,马车全往教堂移动,只不过他们是要出发去球场赶下午三点开踢。」这段引言,虽然将上教堂礼拜与去球场看球类比,却毫无违和突兀之感,那是因为整段叙述自然流露出素朴庄严的氛围,散发出浓浓的、类似于宗教的情怀。 事实上,正如运动社会学家与文化史家所言,运动观赏确实与仪式、隔离、遁逃等宗教实践╲经验相当雷同。对人类学家芙克丝(Kate Fox)来说,到足球场看球,就像是去酒吧喝酒一样,恰当的行为和空间配合产生了所谓的「阀限效应」,亦即暂时卸除社会抑制,提供「礼教卸除」后短暂的轻松。在这段特殊时空内,日常规则暂时取消,传统的社会禁忌与社会秩序得以松绑(但绝非毫无限制),提供足球流氓(适度)解放闹事的借口,以及一般人遁逃休憩的时刻。文化史家胡伊青加(Johan Huizinga, 1872-1945)对于「游戏」也曾提出类似的精妙观察:「一切游戏都是在一块……预先划出的游戏场地中进行并保持其存在的……亦即被隔离、被圈起、被腾空的禁地,其中通行着特殊的规则。所有这些场地都是日常生活之内的临时世界,是专门用来表演另一种行为的。」它不属于日常生活,而是例行公事之外的插曲。它有它特定的时间、地点、仪式与规则,而这和十九、二十世纪大量出现的展示空间不谋而合,像是博览会、音乐厅、演唱会、博物馆,还有运动赛会。就英格兰典型的足球赛事来说,指的便是利用週六不需上班的下午(相对于週间例行的劳动),到所属城镇的俱乐部球场(相对于週间每日往返的工厂、矿坑或作坊),穿越个别球场借由建筑、空间、设计与装饰所描绘的故事线,最后和志同道合的人群聚在一起,「形成真正的公共空间,」一块歌唱、欢唿、喝啤酒、吃东西(尤其是肉派),共进「仪式」、享受足球的飨宴,「哪怕只能维持短短一会儿。」 对于足球迷而言,「足球带给人的,肯定远不止对于运动的热爱或胜利的喜悦。当球会被剥夺希望,只能在足球世界的谷底聊以维生时,反而更能彰显球迷文化和集体的喜悦,足球在边陲地带的用处,就是造就一个想像的共同体。过去二十年来,因为其他能凸显地方身分的活动都消失了,足球这个角色更形重要。」换句话说,现场看球,不只显示了对于地方的羁绊、对于过往的怀旧,更有集体的想像。 此外,诚如《足球帝国》一书作者敏锐的观察,一九八○年代起的足球观看出现若干转向。首先,一九八○年代后陆续更新的全座席球场(all-seater stadium)使得看球更安全也更舒适,尽管票价飞涨,仍然成功吸引更多观众。作者认为,后工业时代的产业变革,削弱了工人阶级组成的团体,关厂或产线缩减则减少了巨大工厂内的大量员工,然而,「在这个私有化、个人化的世界,如今也出现了一股对公众、从属的渴望。」同时,女性的观众也显着地增加。此外,足球也安慰了受伤的心灵。这一方面,除了作者所提的几个原因,或者还源自于个人主义盛行后个体对于自我愈来愈多的关注。因此,唯有当「我觉得自己彷彿身在一个泡泡里,没有任何东西挡在我和当下之间……没有我,只有足球。那是最完美的休息,暂时抽离自我。」此外,电视转播也改变了足球观看、甚至是足球竞赛的方式。作者没有提到的是,这其实是从十九、二十世纪的展示文化,到二十、二十一世纪展示与观看相互作用的过渡。现场观看依旧无法被电视收视取代,因为集体能量、现场情绪(氛围)、身分归属,和共享意义无法透过数位讯号传递。而且现场观众现在变成「被观看」的一部分,有些人甚至会有意识地在摄影机前展示自己。这样的互动和展现经验,是上个世代的足球观众所缺乏的,也是未来值得继续探究的议题。 视野恢弘的运动史书写 在刚收到邀约时,我浏览了关于本书的评价,其中的一句话让讲授「英国史」的我眼睛一亮,再难拒绝:「(此书)以足球在经济、文化与名声方面对联合王国的影响来探讨足球,结论更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足球帝国》一定会成为研究二十一世纪之交不列颠史的必读经典」此语实不我欺。作者哥德布拉特检视了近四分之一个世纪不列颠的足球发展,并以此为轴线,向外触及彼时与足球息息相关的政治、经济、展业、科技、种族、国族,球场和观众分布、甚至是性别等议题,视野不可谓不恢弘,一改过往运动史论述范围过窄、市场小众的遗憾。读完书,真有「原来球赛能告诉我们这么多!」之感。
同时,作者亦敢于直指,不列颠足球近来的隐忧,像是资源分配不均、投机而非投资的金钱游戏(将俱乐部当作金融操作的商品╲工具)、国家队表现欠佳,种族和性别尚未平衡等等问题,综理英格兰足球事务的英格兰足总难辞其咎。此番跨越学院门墙的当头棒喝和殷殷提醒(行文又不失诙谐),不仅需要极深的知识底蕴,更要有洋溢的热情。哥德布拉特不愧是「面向大众,但不失学术功底的作家」。 撰写本文的同时,适逢第四届世界棒球经典赛(2017 World Baseball Classic)热闹开打,中华队在历经组训过程的颠簸纷扰后,连败三场遭到淘汰,下一届将从资格赛开始打起。这结果,对于惯常视棒球为「国球」的台湾人而言(尽管不无争议),委实难以下嚥。一时间,检讨声浪四起,矛头尤其对准中华民国棒球协会—英格兰足球总会的相应组织。我们甚至可以说,哥德布拉特对于英格兰足总的无情针砭—无能、天真,没有半点政治策略能够应付今日更形复杂的全球足球政治—完全可以复制贴上给中华棒协,只消把足球改成棒球即可。 这让我不禁思考(当然也自省),什么时候,我们也能书写属于台湾棒球(或者其他运动)的美丽与哀愁?什么时候才能以球为镜,透过恢弘的视野,澎湃的热情,下扎实功夫,做通盘整理,冷静分析和批评,同时又做一个「面向大众,但不失学术功底」的史学工作者? 我期待,这个问题的答案能如浪漫主义诗人雪莱的诗句般:「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本书作者为国立政治大学历史学系约聘助理教授)